





摘 要:本文基于1992—2014年我國30個省(市、自治區)的省際面板數據,使用計量建模的方法對我國四大經濟區域經濟增長、產業結構調整與就業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過去的二十多年間,中西部地區省份的自發就業增長率普遍高于東部地區,區域經濟增長對就業增長的促進作用也高于東部地區;東部地區在產業結構調整促進就業增長方面領先于中西部地區;而產業結構調整所造成的結構性失業主要出現在經濟欠發達的西部地區;盡管在各省份的表現差異較大,但在全國范圍內經濟增長和勞動力跨產業流動促進了就業增長。研究結論表明,“保增長就是保就業”具有一定的經驗基礎,對中西部地區未來的發展仍具有指導意義;“調結構”促就業效果在中西部地區的顯現還需要時間,但采取有效措施健全勞動力就業市場無疑能夠加快這一進程。
關鍵詞:就業;經濟增長;產業結構調整;勞動力跨產業流動
中圖分類號:F06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31(2016)03-0010-06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16.03.02
一、問題的提出及文獻回顧
2008年以來,美國次貸危機、國際金融危機以及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接踵而來,重創了各國的經濟發展。經歷過衰退的涅槃,世界經濟正緩慢而堅定的走向復蘇。未來三到五年,國際經濟形勢將快速變化,國際經濟秩序也將深刻調整。在國內,我國已進入“三期疊加”的新常態,多年高速增長積累的社會矛盾集中爆發,增長速度放慢,企業經營越來越困難;政府債務危機、銀行壞賬以及企業產能過剩成為不容忽視的三大隱患。面臨復雜的國際國內環境,要兼顧增長與穩定,加快產業結構調整和促進就業成為中國發展的必然選擇。在經濟增速逐漸放緩、產業結構調整加快的情況下,研究經濟增長和結構調整的就業效應并協調好三者的關系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于經濟增長與就業的研究可謂汗牛充棟,但增長能否有效促進就業,學術界尚存在分歧。西方經濟理論(索羅增長模型和奧肯定律)認為,就業增長率與經濟增長率的變動趨勢在理論上存在一致性。但是從20世紀90年代起,我國的就業彈性持續下降,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質疑西方經濟理論在我國的適應性。湯光華(1999) 通過計算相關系數得出結論:1978—1992年,中國的經濟增長與就業總體變化上不相關,但1992—1997年間具有了一定的同向性[1]。蔡昉(2004)等認為盡管我國的就業彈性較低,但不能解釋為經濟增長未帶來就業增長[2]。劉元華(2012)等觀察影響就業的三個因素(經濟增長、技術進步和結構調整),測算出1994—2009年經濟增長使就業人口年均增加9.49%[3]。不同的觀點也很多。陳楨(2008)指出,1992年后勞動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解釋力嚴重下降,若不考慮技術進步和體制轉變導致勞動效率提高,甚至可以認為就業人員增加對我國經濟增長幾乎是沒有作用的[4]。卞紀蘭(2011)等認為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經濟增長正逐漸從高就業增長型向低就業增長型轉變[5]。
關于產業結構調整與就業的研究,學術界也是眾說紛紜。Findeisen和Sudekum(2008)認為產業結構調整強度與城市就業增長之間的關系并不明確,產業的初始結構對其后的就業增長有重要影響[6]。張浩然、衣保中(201
1)指出產業增量結構的快速調整對于城市就業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而勞動力在各行業的重新配置會帶來結構性失業,影響城市的就業水平[7]。吳振球、程婷(2013)等證明了產業結構合理化、產業結構高級化對降低失業率有積極作用;同時證明了產業結構高級化與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協同作用對降低失業率具有明顯的積極作用[8]。魏燕、龔新蜀(2012)研究了省際間技術進步、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的關系,指出我國技術進步、產業結構升級程度與就業之間存在長期均衡關系,但其對區域就業量的短期影響在四大經濟區中是不穩定的[9]。以上有價值的成果為本研究提供了豐富參考。
本文與上述研究有三方面重要區別:一是將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調整放在一個模型中進行研究,在研究“穩增長,調結構”與“惠民生”(就業)關系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促改革”的措施;二是尊重了產業結構調整的過程性,從調整過程和調整結果兩個維度研究產業結構調整對就業的影響,根據估計結果推測出各大經濟區域所處的調整階段;三是尊重了產業結構調整空間上的不一致性,對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調整的就業效應在四大經濟區域的表現進行了比較分析,并嘗試對不一致做出解釋。
二、變量選取及模型設定
(一)變量選取
本研究主要采用了1992—2014年我國3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面板數據,并將30個省劃分為東北部(黑龍江、吉林、遼寧)、東部(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和海南)、中部(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和西部(內蒙古、廣西、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四個部分進行研究。研究數據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各省統計年鑒以及國家統計局網站。本文選取的變量有:
1.就業。就業是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選取從業人員增長率(Rate of Employment——EMPLOYR)衡量。根據國家統計局設置的統計口徑,凡16周歲及以上,從事一定社會勞動并取得勞動報酬或經營收入的人員,包括:職工、再就業的離退休人員、私營業主、個體戶主、私營企業和個體就業人員、鄉鎮企業就業人員、農村就業人員、其他就業人員等。
2.經濟增長。經濟增長是本研究的解釋變量之一,選取實際GDP增長率(Rate of Gross Domestic Product——GDPR)來衡量。該變量的系數在經濟意義上為就業彈性,反映了經濟增長的就業吸納能力;給定其他條件,較高的就業彈性意味著經濟增長更多地依賴勞動力的增加,經濟增長的成果也更多為勞動者所分享[10]。為剔除價格因素的影響,模型中使用的數據為可比價格計算的GDP增長率①。
3.產業結構調整。本研究分別選取勞動力跨產業流動系數(TSTR)、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增加值比率(Structure Ratio)來衡量產業結構調整的過程和結果。TSTR系數的計算采用Aigenger等、劉楷(2007)、朱軼和熊思敏(2009)以及張浩然等(2011)的思路[11-13],測算公式如下:
其中,TSTR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產業結構變動強度。qnt、qnt-1分別為i省份第n產業從業人員在t及t-1期占該省份從業人員總和的比重。該系數越大說明勞動力跨產業流動規模越大,產業結構變動越劇烈;反之,則說明勞動力跨產業流動規模越小,產業結構調整速度越緩慢。
(二)模型檢驗及設定
通過Levin、LinChu t、Breitung、Im-Pesaran and Skin、
Fisher-ADF以及Fisher-PP方法對模型涉及的各個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結果表明:從業人員增長率(EMPLOYR)、實際GDP增長率(GDPR)、第三產業第二產業產值比值(StrucRatio)以及勞動力的跨產業流動強度(TSTR)的原始序列均是平穩的。使用高鐵梅等的兩步法對面板數據進行模型設定檢驗②,檢驗過程及結果如下:
共同刻畫了i省(自治區、直轄市)產業結構調整的結果和過程對就業的影響情況;?滋it為隨機變量,代表i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隨機影響,用來反映不同省市間的就業增長差異。
估計結果顯示:從1992—2014年的平均狀況來看,全國的自發就業增長率每年增加0.794940,該系數為我國的就業加速度。加速度為正,說明二十多年來我國整體的就業人數加速增長。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的自發就業增長率有顯著區別。在平均自發就業增長率發生正向偏離的16個省份中,中西部省份占11個;發生負向偏離的14個省份中,東部省份占7個(見表3)。這說明東部地區自發就業增速放緩,在全國就業增長的貢獻日漸削弱,而中西部地區自發就業增速加快,已成長為全國就業增長的重要引擎。
從經濟增長對就業增長的影響來看,三分之二的樣本省份其經濟增長率與就業增長率具有正向的相關關系(見表4)。這意味著在宏觀層面上,經濟增長與就業增長同向變化仍是客觀事實。具體到微觀層面,各省經濟增長對就業增速的影響存在差異:在系數估計值為正的20個省份中,中西部省份占13個,東北部省份占3個;在估計值為負的后10個省份中,東部省份占6個。這說明中西部和東北部地區的經濟發展仍以勞動力密集型產業為主,而東部地區已度過了主要靠勞動力數量投入來拉動經濟增長的階段。根據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及相關研究成果,除勞動力數量外,資本的投入、新科技的應用、先進生產管理制度的引入以及勞動力質量的提升等都能極大促進經濟增長。在勞動力成本居高不下、企業家紛紛用機器和新技術替代勞動投入的情況下,經濟增長速度與就業增長速度出現方向上的背離是完全可能的。根據回歸結果可以推測,資本較為充裕、科技比較前沿、對外開放比較充分的北京、上海等地區正在經歷這樣的過程。
從勞動力跨產業流動對就業增長的影響來看,除陜西、青海、吉林和甘肅外,其余26個省份影響系數的估計值均為正值,這說明從1992—2014年間,在我國的絕大部分省份,勞動力的跨產業流動有力地促進了就業增長,學界所擔心的結構性失業只在極少省份存在(見表5)。在系數估計值最大的前10個省份中,東部省份占7個;在估計值為負的4個省份中,西部省份占3個;中部6省的回歸系數排位較為居中。這說明勞動力的跨產業流動能否促進就業增長,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所在地區市場的發育程度。市場發育程度越高的地區,資源聚集效應越強,就業機會及專業人才規模化存在。勞動力的頻繁流動,增加了勞企雙方的雙向選擇機會,極大地降低了結構性失業。
從三產二產產值比率對就業增長的影響看,在東部10省中,有6個省份的回歸系數為正(見表6),這說明大部分東部省份第三產業相對于第二產業產值的上升將促進就業增長。中部地區除河南外,其余5省份的回歸系數均為負;西部地區除寧夏、青海、陜西外,其余8省份的回歸系數為負;東北地區除吉林外,遼寧和黑龍江省的系數也為負。說明這些省份(主要集中在東北部和中西部地區)第三產業相對于第二產業比重的上升會抑制就業增長。產業結構比率并沒有像理論分析的那樣展現出對就業增長的促進作用,這可能與東中西部經濟發展程度、產業結構的初始狀態以及市場發育程度密切相關。需要指出的是,河南省作為承接東部產業轉移的排頭兵,積極打造產業結構升級版,已經初見成效。該省份第三產業相對于第二產業比重的上升極大地促進了就業增長。
(二)結論佐證
在模型(2)的回歸結果中,STUCRATIO和TSTR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回歸系數均為正值,說明在東部省份,三產與二產產值比率的提高以及勞動力的跨產業流動越大,越能促進就業。這與東部地區省份在表3和表4的表現相一致。
在模型(3)的回歸結果中,STUCRATIO和TSTR的回歸系數分別在1%、5%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前者的回歸系數為負值,說明在中部省份三產與二產產值比例的提高會抑制就業增長率;后者的回歸系數為正值,說明在中部省份勞動力的跨產業流動能促進就業。這些結論也與前文表3和表4的分析相一致。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調整的就業效應呈現出的階段性,與各區域所處的工業化階段相吻合
從蒸汽機和電燈泡的發明開始,工業化就席卷了整個世界。處于工業化初級階段的地區,資本和勞動力會向工業(第二產業)集聚并使其成為經濟發展的主要支柱,因而經濟增長與就業增長表現出趨勢上的一致性。而處于工業化中后期的地區,在向落后地區轉移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同時,發展目標轉向輕型化、創新型以及戰略新興產業。與此相伴隨的就是第三產業成為經濟發展的支柱。這類產業對勞動力素質的要求高于對勞動力數量的要求,“無就業的增長”現象就會逐漸顯現。顯然我國中西部地區尚處于第一個階段,而東部地區已進入第二個階段。
(二)在人口老齡化社會加速到來的背景下,計劃生育二胎政策的放開將有助于緩解自發就業增長率的下降
勞動力的跨區域流動和轉移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東部省份自發就業增長率較低的狀況,但長期而言,進一步出臺有針對性的措施,鼓勵東部省份居民生育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
(三)對于中西部地區而言,“保增長就是保就業”的經驗仍然適用,但對東部地區而言,增長方式的變化已經使GDP的就業效應發生根本性變化
在未來的發展中,不應再將治理失業作為過度追求GDP的理由,就業問題必須作為一個獨立任務去解決[14]。東部省份應充分發揮自身市場開放度高的優勢,采取有效措施進一步增加勞動力市場的信息透明度,鼓勵勞動力從高度自動化及產能過剩產業轉移到勞動力需求較旺盛的新興產業中去。此外,還應完善勞動力市場的配套制度,如加快建立勞動力就業指導及創業指導制度,進一步完善臨時性失業的保障金及保險制度等。這些措施對東北部及中西部地區同樣有效。
(四)產業結構調整是一個由東部向中西部地區波浪式推進的宏大工程,不能以犧牲就業為代價盲目全面推進
東部地區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是以向中西部轉移落后產能(主要是工業)為背景的。在這一過程中,中西部地區的產業結構調整必定滯后于東部地區。特別是中西部地區尚未完成現代化之前,發展本土及承接而來的工業仍是首選。
(特約編輯:陳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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