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習

十六年來，新教育涓涓細流逐漸匯成波瀾壯闊的巨流，滋潤著中國大地許多鄉村學堂和都市校園。它喚醒了一個又一個教師的激情，點亮了一個又一個孩子的夢想，改變了一個又一個學校的面貌。

作為朱永新老師的學生，我一開始就見證了新教育理想的孕育、萌芽與枝繁葉茂直至碩果累累。我也親身參與了幾乎每一次主報告的起草和修改過程。對我來說，每一次都是難得的學習經歷。每年的主報告從醞釀到成文，都要歷時半年以上。先由朱老師提出構想，包括主題確定、大體思路、主要板塊，等等。初稿形成后，朱老師交給大家充分討論，反復修改，仔細推敲。

作為一年一度新教育研討會的靈魂，朱永新老師每一次的主報告，都是新教育實驗發展歷程中的一座里程碑。理想課堂、完美教室、卓越課程、藝術教育、新生命教育、“每月一事”……每一次主報告的推出，都是一次新教育充滿理想的宣言。當然，不僅僅是激情宣言，更是思想表達——既是對過去無數新教育草根行動者實踐的理論梳理，也是對新教育下一階段的航向指引。

我并不擅長理論思考，因此對主報告一般提不出大的理論方面的修改意見。但我往往從兩個方面提出建議：一是從基層教師理解和接受的角度，盡可能讓主報告的理論闡述通俗化，所謂“接地氣”；二是從語文教師的角度，盡可能讓主報告的遣詞造句更準確流暢。

每年接到朱老師請我修改主報告的信，我既感到被信任的光榮，更感到力不從心的自卑。因為忙，我往往是在萬米高空的飛機上或在高速公路的小車里完成老師的囑托。有時候，我是把自己的車開到校外的僻靜處，關掉手機，排除干擾，靜靜地閱讀和修改主報告。每次這樣的經歷，都是一次學習。這不是謙虛的話。

所謂“學習”，還不只是說學習主報告所表達的思想理念，更有朱老師從善如流、虛懷若谷的風范。毫無疑問，朱老師是新教育的靈魂人物，但他從不把自己當作一言九鼎的“皇上”，而是真誠聽取大家的每一條建議或意見。對人的尊重，已經成為朱老師自然而然的生活方式。

我記得，我剛剛到朱老師身邊讀博士時，朱老師正在撰寫關于他教育理想的系列文章：《我心目中理想的學校》《我心目中理想的教師》《我心目中理想的校長》《我心目中理想的學生》《我心目中理想的家長》《我心目中理想的德育》《我心目中理想的智育》，等等。后來他準備將這些想法付諸實踐，叫“理想教育實驗”。作為他的學生，我直率地指出，從語文的角度看，“理想教育”有歧義——或是“好的教育”，或是“關于理想的教育”。后來經過反復斟酌，朱老師決定用“新教育實驗”這樣的提法。

朱老師對別人的意見虛心聽取，他給別人提修改意見，同樣充滿了尊重。我至今保留著十多年前朱老師給我修改過的論文原件。這次我再次拿出論文翻看，仔細研究朱老師的批改，感到朱老師當時對我既寬容得近乎客氣，又嚴格得一絲不茍。說他“寬容得近乎客氣”，是因為他的每一條修改意見都充滿了對我的尊重，都是以商量的口吻給我指出，比如：“出處也是尊重作者和出版者的形式，也是‘民主’吧？一笑。”看著這“一笑”二字，我眼前便馬上浮現出朱老師那真誠的笑容。說他“嚴格得一絲不茍”，是因為他對我許多地方的修改，嚴密準確得到了近乎“苛求”的程度——不僅僅是諸如把“人格的感染”改成“人格的引領”、把“民主教育思辨”改成“民主教育的思想源流”之類的修改，甚至連錯別字、掉字等打印錯誤都一一幫我改正了，朱老師的心細得連一個英文字母的錯誤都沒有放過！

從朱老師的年度主報告，扯到我的博士論文，說著說著似乎“偏題”了，但我認為，無論是我幫朱老師主報告提修改意見，還是他幫我修改博士論文，其間朱老師體現出來的思想、智慧、尊重、平等、虛心……這是我從他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