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斯利姆家族的產業擴張并未停步,其對墨西哥社會經濟和民眾生活消費的影響力并未減小。
商業人生自小而往
美國《FORTUNE》財富雜志在計算2007年全球富人排行榜時,得出一個轟動當時的結果:按2007年7月各大公司的股票市值計算,來自墨西哥的卡洛斯?斯利姆?埃盧(Carlos Slim Helu)擁有的公司市值為590億美元(約合3776億元人民幣),這年他65歲。而此前雄踞《財富》富豪榜榜首連續13年的是全球最大的軟件巨頭,來自硅谷的高科技精英微軟Microsoft公司老板比爾?蓋茨(Bill Gates),蓋茨的個人資產凈值的計算值為580億美元。
媒體提醒公眾此事有不凡之處:首先,歷來被西方發達國家富豪壟斷財富排行榜頭把交椅位置的格局,被一位來自后發國家(某種意義上說是窮國)的富豪打破。其次,這家公司資產的增值速度驚人。有人計算過,卡洛斯旗下美洲移動通信公司的股價3個月內暴漲26.5%。媒體認為,卡洛斯出現在福布斯榜單第三的位置無異于一匹黑馬,同樣認為在美洲富豪行列中出現美國以外的頂級富豪令人驚訝。
幾乎所有報道卡洛斯生平的文章都會提到他的父親朱利安?斯利姆(Julian Slim),一位來自中東黎巴嫩的阿拉伯裔移民,據說朱利安移民到北美洲是逃避當時統治黎巴嫩的奧斯曼帝國的征兵,在此之前朱利安名叫哈利勒?斯利姆?哈達迪。當時朱利安14歲,定居在墨西哥城,22歲時開了自己的雜貨店“東方之星”。
適逢歷史的轉折點,墨西哥從迪亞滋Diaz三十年獨裁統治時期進入長達二十年(1910~1930年)的革命和內戰“風暴”期,一般而言,投資置業者會避開社會動蕩期,但朱利安?斯利姆卻在墨西哥城中心商業地帶接盤別人避亂拋售的地塊,至今媒體還在為這種逆勢而為的搏殺(或曰投機)擊節叫好。評論認為朱利安的這一亂中置業的行為是其家族掘得的第一桶有分量的金元。
卡洛斯大學所修專業是土木工程,他骨子里對商業的喜愛令其最終選擇從商,首份職業是股票交易員??逅箍吹搅似髽I資產交易和并購中產生的溢價可以獲利,成立了自己的經紀公司。
1980年,手中擁有7家以上企業,涉足印刷、建筑、地產、采礦、零售、食品等行業的卡洛斯組建自己的首個多元業務集團卡拉斯Grupo Galas,用的是那間煙草包裝印刷廠的名稱。1981年卡洛斯并購了墨西哥第二大煙草公司Cigatam,而這家公司一直是Galas印刷廠的客戶。分析者認為,Cigatam是卡洛斯商業帝國在此后崛起的現金流保證。
1982年,墨西哥陷入債務危機,墨西哥資產價格大跌,卡洛斯?斯利姆傳承了乃父逆勢而為的風格,大手筆介入墨西哥各產業資產重組業務。諸多瀕臨倒閉的企業、股價暴跌的企業成為斯利姆并購的目標。
在斯利姆并購的對象中,有諸多歐美跨國巨頭在墨西哥開設的獨資、合資企業。例如General Popo(通用輪胎公司墨西哥分支)、英美煙草公司墨西哥分支(40%股份)、好時公司墨西哥分支(50%股份)等。在本土企業中有墨西哥酒店業巨頭Bimex、零售業巨頭Sanborns、保險業巨頭Seguros,實體產業有礦業公司Minera、Frisco、Empresas Nacobre,汽車部件和電纜生產商Condumex等等。
在這一波并購中,斯利姆的受益空間可以用“暴利”來形容,據說不少被斯利姆買下的企業估值僅有原值的5%。比如斯利姆花3000萬美元并購的連鎖零售商Sanborns到目前每年貢獻的利潤為5億美元,而1500萬美元收入旗下的Seguros保險公司目前估值15億美元。分析估計,到上世紀90年代墨西哥經濟復蘇之后,斯利姆的投資增值為300倍。
到2007年卡洛斯?斯利姆以后發國家富豪黑馬的姿態站上世界富豪榜首時,他旗下所有上市公司股票價值占到墨西哥股市總價值的一半,卡洛斯商業帝國涉足電信、航空、醫療、零售、金融、采礦、保險、煙草、餐飲等行業,雇員25萬人。
壟斷助力飆升
卡洛斯?斯利姆2007年首次將比爾?蓋茨擠落全球首富的位置和2014年再度替換前者的財富推力,公認來自其產業集群中的電信板塊。卡洛斯商業帝國中電信板塊股價增值,其財富排名就上漲,反之則下降。
2007年上半年,斯利姆控股的美洲通訊公司股價暴漲了27%,同樣被控股的墨西哥電信公司(固話業務為主)的股價升值11%。2014年7月,美洲移動決定分拆其業務,其股價旋即大漲10%。然而,電信業也是卡洛斯在業界、學界乃至拉美民眾中受到詬病的“惡名”所在。
1988年,獲得哈佛經濟學博士學位的卡洛斯?薩利納斯(Carlos Salinas)在墨西哥執政,薩利納斯在墨西哥大刀闊斧的私有化政策體現在1989~1992年三年間向私人(跨國)資本出讓了218家國有企業,這一波私有化成就了斯利姆財富生涯的第二桶也是最輝煌的金元。
1990年,墨西哥電信公司Telmex進行資產出讓,私有化顧問斯坦福大學學者諾羅杰?諾爾(Roger Noll)建議的方案認為,應Telmex分拆出讓,減少日后壟斷之虞,但是被墨西哥政府否決,為日后斯利姆謀取超級利潤埋下了伏筆。
按當時拉美國家私有化進程的設計,包括電信在內的一切領域的一切環節向外資開放(墨西哥更有《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加碼)。斯利姆聯手法國電信France Telecom和美國西南貝爾SBC Communications Inc兩家電信巨頭組成并購團,擊敗另外兩家競爭者,以18億美元拿下這份國企私有化大單,斯利姆成為Telmax最大控股股東。
當時一些墨西哥在野黨提出異議,認為斯利姆并購團出價“太低”有利益輸送之嫌,斯利姆則反駁說其出價比對手高8美分/股,但至今未能得到證實。媒體認為能夠印證的卻是,斯利姆與當時的總統薩利納斯關系非同一般,在并購行動的關鍵時刻,薩利納斯總統出面完成臨門一腳,基本把“政商聯姻”的標簽貼在此事身上。
Telmex在斯利姆集團旗下的確在擺脫債務困境、提高運營效率、改善服務方面有很大提升,為此斯利姆投資超過100億美元,墨西哥電信事業也有不俗的發展,2005年墨西哥每百人電話擁有量比中國要多。
然而,墨西哥1990年的電信私有化設計中有一個關鍵:政府承諾將保護Telmex具有排他性壟斷地位7年。
壟斷地位給斯利姆帶來的是強有力的擴張能力。到2007年斯利姆成為世界首富時,墨西哥電信Telmex控制著墨西哥90%以上的定點通信,50%以上的互聯網業務;斯利姆旗下的美洲移動America Movil(通過并購控股)控制著70%的墨西哥手機通信市場;美洲移動擁有包括其他拉美國家在內的4000萬手機用戶,成為拉美地區主要移動運營商之一。
斯利姆的壟斷地位一經形成就很難再通過“市場”打破,哪怕是財大氣粗的發達國家外來者。例如斯利姆財經放話說,“ATT(美國電報電話公司)和WorldCom(世通公司)想占據我們(墨西哥)的市場,它們在做夢!”而當時ATT是排名第一、WorldCom是排名第二的美國長途電話公司。
斯利姆排除外來競爭者的手段既強悍又聰明:在通信網絡的相互接入上設置障礙。ATT和MCI(即WorldCom)抱怨,斯利姆利用定價權設定“過高”的接入費,把美國長途電話公司擋在墨西哥市場門檻之外,不與本地網絡持有商合作,美國公司的通信信號無法接入。
媒體估計,斯利姆接盤Telmex之后獲得的絕對壟斷權實際上超過私有化初期政府承諾的7年,長達15年。諸多媒體和學者對斯利姆的做法提出質疑,認為期盼私有化后為用戶帶來積極意義上的“好處”——降低用戶費率負擔,被斯利姆的壟斷行為吞噬了。
根據世界銀行World Bank2007年發表的研究報告,墨西哥的家庭電話月租和電話線路接入費在全球發展中國家排在最高的位置。還有報道指墨西哥被斯利姆家族壟斷的行業需要本國國民付出的費用,是發達國家同樣費用的4~10倍。但斯利姆自己請分析師做的研究報告則相反,認為墨西哥的電話費率僅僅高于美國和芬蘭排在“倒數第三”。
有媒體認為,在一個半數民眾處于貧困線以下,不少人每天生活費不足2美元的國家,降低電信收費比向社會大筆捐出善款要實惠。墨西哥銀行行長甚至指出,墨西哥因為斯利姆家族的壟斷行為導致GDP增長率被拖低1個百分點。
如今,美洲電信在拉美地區的厄瓜多爾和危地馬拉移動通信公司、巴西ATL公司和美洲通信咨詢公司、阿根廷Techtel等持有股份。歐洲也開始出現斯利姆家族的“嘴”,2013年之前,斯利姆持有荷蘭皇家電信集團KPN移動業務70%的股權,當年8月著手徹底拿下KPN剩余30%股權時(從控股股東變身獨資寡頭),被皇家電信集團基金會KPN Foundation出手攪黃。2014年4月,斯利姆家族收購奧地利電信公司的協議在奧地利簽署,協議有效期11年。
媒體是這樣描述斯利姆家族在墨西哥人生活中的不可替代性的:一個墨西哥人在斯利姆購物中心里開設的斯利姆銀行排隊,手中需要通過銀行付錢的賬單來自另外一家斯利姆公司,他手中的移動電話是美洲電信的產品和信號,在旁邊的航空公司售票處和飯店也是斯利姆旗下的產業。
博弈之間不停步
2012年,恩里奎?彭納?涅托(Enrique Pena Nieto)代表反對黨“革命制度黨”PRI當選墨西哥總統,這位總統在競選中提出的核心綱領之一就是反壟斷。
2013年3月,墨西哥三大主要政黨革命制度黨PRI、民主革命黨PRD和國家行動黨PAN聯合起草了墨西哥電信改革法案。在提交給國會的法案中,核心內容是,墨西哥電信和電視行業內的企業,如果其市場份額超過該行業的50%,監管機構有權分拆市場份額“超標”者。
法案規定,外資持有墨西哥電信企業的股份上限由原先的49%調整為100%,持有電視業的股份上限由0調整為49%。成立墨西哥聯邦電信自治監管機構聯邦電信協會Federal Telecommunications Institute IFT(包括7個獨立監管部門),IFT最厲害的職權是可以吊銷違犯反壟斷法規的企業牌照。
業內人士和媒體看到這個法案直截了當地指出,關于電信業的部分就是針對斯利姆家族的電信王國,美洲電信在墨西哥移動和固話市場的份額遠超50%(移動70%、固話80%)。有基金人士認為,美洲電信的好日子正在受到很大壓力,不光是來自競爭者的,還有來自政府的,甚至還來自美洲電信占主導地位的巴西、阿根廷等市場。
該法案提出及獲得通過后,抗議斯利姆壟斷行為的聲音比原先多而且有力,斯利姆電信王國似乎也遭到資本市場的“預審”,股價連續下挫令斯利姆在2013年5月失去世界首富的桂冠,讓位于比爾?蓋茨。斯利姆在美國紐約和秘魯利馬出席商業活動時,遭到抗議者干擾,抗議者的口號就是反對斯利姆的“電信壟斷”。
墨西哥聯邦電信協會IFT對美洲電信正式的規管行動于2014年初開始。1月份,IFT發表報告,公布其已經在實行監管程序,要求美洲電信與其他運營商共同分享墨西哥電信網絡的“最后一英里”。此前,美洲電信用昂貴的接入收費把競爭者擋在門外。不到兩個月之后,反壟斷的監管程序走到發出指令環節,判決美洲電信必須向墨西哥境內外其他公司開放市場。同時收到指令的還有另外一位墨西哥富豪,壟斷電視行業的阿米里奧?阿茲卡拉卡(Emilio Azcarraga)。之前,IFT宣布美洲電信在墨西哥電信市場屬于“優勢經濟主體”,符合前述電信改革法案的內容。
斯利姆顯然不是會輕易束手就范的對象。在IFT的判決出來后,斯利姆立刻訴諸法院,申請對IFT的判決實行“訴前禁令”。斯利姆的理由是ITF的判決對象“有誤”。稱在ITF判決中,屬于斯利姆家族的美洲電信、美洲電信旗下墨西哥電信公司Telmex(固話)、墨西哥電信無線通信公司Telcel(移動)、卡索集團Grupo Carso(投資)、因布薩金融集團Grupo Financiero Inbursa均在列。斯利姆認為至少卡索集團Grupo Carso和因布薩金融集團Grupo Financiero Inbursa與電信業務“無關”。
聯邦法院受理美洲電信的上訴,同意審查ITF判決的“憲法合法性”。輿論當時分析認為,這一審核在法院的程序可能歷經數月,斯利姆也許并不指望完全擋住ITF的反壟斷步伐,只是在拖延時間,另覓良策。
2014年7月,斯利姆自身的改革方案出爐,這項改革方案的核心是分拆美洲電信業務,把美洲電信(包括移動和固話)的市場份額降到政府規定的“優勢經濟體”門檻:50%市場份額線下。方案確定,美洲電信的部分資產將出售給“新成立的獨立公司”,這家公司將擁有美洲電信的移動基站設備和其他基礎設施。從這個方案可以觀察到斯利姆的良苦用心,這家新成立的“獨立公司”的控制人才是關鍵,如果仍然屬于斯利姆家族,無非是左手倒右手的游戲。
斯利姆公布的這個決定帶來了一個有些意外的副產品,第二日美洲電信在紐交所的股價大漲10%。這是2013年墨西哥政府采取電信反壟斷行動以來美洲電信股價頹勢的一次大扭轉,到7月15日,股價還上漲1%。這一上漲令斯利姆的財富估值再次超越比爾?蓋茨。分析認為,投資人士看好斯利姆分拆美洲電信的行動,是基于有助于美洲電信規避墨西哥政府對其因市場份額過大進一步的監管施壓甚至懲罰。
然而好景不長,到2014年年底,斯利姆在全球財富榜的排名跌回第三,身家從2014年9月份的862億美元縮水到12月份的714億美元,減去148億美元,甚至低于當年年初的738億美元。財富大縮水背后是美洲電信財務數據從原先的亮麗轉為黯淡。美洲電信的數據表明,2014年三季度其利潤下降高達39.3%。
分析認為,盡管當時美洲電信占墨西哥電信市場的份額依然如故,但墨西哥政府監管機構IFT的強制性收費調整奏效,美洲電信被迫“大幅度降低”本網收費,而且在2015年會進一步降低其他運營商接入美洲電信網絡的收費。
2015年4月,斯利姆主導的“結束壟斷”大戲終于開鑼,美洲電信宣布召開特別股東大會,決定美洲電信的拆分計劃。該計劃的核心是成立一家“獨立運營”的公司Telesites,將美洲電信的移動基站發射塔業務完全剝離給該公司,涉及10800座移動基站,這些發射塔成為公開租賃的對象,對所有運營商開放,但在初期毫無疑問美洲電信旗下的移動運營商Telcel是最大的租戶。為表明“獨立性”,Telesites還計劃成為獨立上市公司在紐交所和墨西哥交易所上市。
從本質上看,新成立的Telesites公司無疑還帶著色彩鮮明的斯利姆家族印記,無非是從龐大的美洲電信軀體上派生出來的實體,斯利姆家族仍然牢牢地控制著墨西哥電信市場的大半江山。
無獨有偶,2015年4月墨西哥經濟貿易競爭委員會COFECE同時批準了斯利姆家族控股的因布薩金融集團Grupo Financiero Inbursa收購沃爾瑪墨西哥銀行業務,理由是“兩家銀行業務重疊,不會有負面影響”。因布薩金融集團支付2.47億美元,得到分布在墨西哥、洪都拉斯、哥斯達黎加、薩爾瓦多、厄瓜多爾等國2700家沃爾瑪賣場的銀行柜面。
迄今,斯利姆家族的產業擴張并未停步,其對墨西哥社會經濟和民眾生活消費的影響力并未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