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名士自風流——淺談汪曾祺散文的敘述風格

【摘要】：汪曾祺是散文大家。其散文沒有恣肆的渲染，透著一股克制的含蓄空靈之美。凡人小事，鄉土民情他娓娓道來，從中流露出他的真性情與自覺對平民的人文關懷意識。本文結合汪曾祺的個人經歷，通過分析汪曾祺的散文作品，分析其散文的敘述風格。

【關鍵詞】：自然;人文關懷;敘述風格

在散文《自報家門》中，安妮·居里認為汪曾祺的作品中充滿了水的元素，即使是寫水不多的作品也往往透著水的感覺。很顯然，這是與汪曾祺從小的生活環境密切相關的。汪曾祺出生于江蘇省的高郵，是一個水鄉。從小在水鄉長大的汪曾祺在水的耳濡目染之下，在士大夫式家庭文化的熏陶下，自身也帶著一股空靈的感覺，頗有幾分風度，于自身也于散文之中。

水是汪曾祺散文中很重要的一個意象。在其散文《我的家鄉》中，汪曾祺用大量的筆墨來描寫水或是與水有關的事物：京杭大運河上船夫撐篙打魚的場景、沈括《夢溪筆談》中記載的高郵湖中的神珠、高郵湖泛濫決堤的洪水威脅、“秦郵八景”之一的耿廟神燈以及水鄉的各式水產等。在《我的家鄉》一文中，水不單單是流動的液體，更成為了高郵地區人民生活的大背景，大舞臺。人們的生活與水息息相關，水供養著這里的每一個人的日常生活，也滋養著每一個人的精神性格。汪曾祺筆下的江蘇高郵地區，充滿了人情美，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透著一絲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的影子。這是一個“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的社會。人們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生活空間的狹小雖造成了生活的平淡，卻增進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距離。男人們在河上辛勤勞動，女人們燒火做飯，時不時冒出一句“二丫頭……回來吃晚飯啦”，景美情暖。中國古人講究天人合一，人與自然應和諧相處。對于自然，汪曾祺采取的是一種欣賞、贊美的姿態。同時，小橋流水人家似的溫馨也是許多風流名士所向往的生活。汪曾祺深受傳統文化的浸染與熏陶，自然內心也是向往這種生活的，于是他就在散文中描繪了一幅人與自然美好和諧相處的畫卷，以水作為大自然的代表。汪曾祺認為“曾晳的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是生活境界的美的極致”。被稱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的汪曾祺心中同樣希望有這樣一個盛世，江蘇高郵地區就成為了他的精神寄托。所謂真名士，是在紛紛擾擾、熙熙攘攘的浮世之中，在內心深處有一彎清泉，澄澈明亮，在任何時候都能感受到一種平靜，不至于迷失在浮華之中。汪曾祺追求的是“樸實古雅去虛華，寧靜致遠隱沉毅”，是蘭亭修禊，暢敘幽情;是東籬采菊，安貧樂道。

汪曾祺說：“我是寫不了泰山的，因為泰山太大， 我對泰山不能認同。我對一切偉大的東西總有點格格不入?！痹姼枋亲非笳嫔泼赖?，且離生活比較遙遠，散文是最具有生活氣息的一種文體。汪曾祺的人文關懷就在于他對凡人小事的娓娓道來。他為讀者們展示眾多的民俗生活，從中透著自己的情感態度。這不是一種文化名人高高在上的俯視，而是樂于融入其中，悠然自得的生活情趣。作為一個城里人，汪曾祺感覺自己格格不入。因此在作品中鮮有涉及到城市生活的。對于鄉村生活的描寫，汪曾祺不僅僅是因為不習慣城市的生活而懷念自己曾經的鄉村生活，那就成了一種“懷古傷今”式的憑吊了。汪曾祺是把自己置身于其中，成為其中的一員來看待。傳統文人講究“學而優則仕”，追求“達則兼濟天下”的偉大抱負。對于蕓蕓眾生，汪曾祺流露出一份關懷意識。在展示鄉村民俗生活的時候，汪曾祺善于營造一個美好的意境，以此為舞臺、為背景來展開敘述。在《我的家鄉》一文中有一段關于湖水的描寫：“湖通常是平靜的，透明的。這樣一片大水，浩浩淼淼，讓人覺得有些荒涼，有些寂寞，有些神秘。黃昏了。湖上的藍天漸漸變成淺黃，枯黃，又漸漸變成紫色，很深很深的紫色。”對于景物的描寫，沒有過多的渲染，而是如中國水墨畫一般清新淡雅，卻很好地營造出高郵的水鄉氣氛。汪曾祺的文章充滿著一種克制之美。對于景物的描寫與情感的宣泄不像瀑布那般“飛流直下三千尺”，而是像涓涓細流的溪水、春日的習習微風一般，這種克制之美少了一絲浮躁，多了一份含蓄委婉。這部分得益于汪曾祺良好的古文功底。在古文的熏陶下，句子更加凝練，不似白話文容易造成語言的貧瘠跟粗糙化。在這樣的場景中，“女人高亮而悠長的聲音：‘二丫頭……回來吃晚飯來……’就顯得和諧可愛。這不僅僅是景物的美，也因為有了人的存在，情與景和諧地融在了一起。景是清新自然的美景，情是溫馨動人的柔情。而寫出此情此景的汪曾祺內心想必也是十分柔軟的，很難讓人想象他的命運多舛。在人與人過著守望相助的高郵水鄉，在傳統士大夫家庭氛圍的熏陶下長大的汪曾祺溫柔儒雅，風流曠達。那水鄉高郵賦予了汪曾祺一種特殊的秉性——處世不驚，使得他在日后的政治漩渦中不被打倒，依舊心懷一顆悲憫之心，寫出關心人的文章來。馮友蘭的“人生四個境界”認為人分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汪曾祺深受老莊思想的影響，透著一股隱士的風采。在文革結束后，深受文革迫害的文人們嫌棄了一股“傷痕文學”的思潮。而汪曾祺卻不談政治，以一種閑適的筆調為讀者展示一幅幅優美有趣的風俗畫。海明威在《真實的高貴》中寫道：“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后來，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我們最強壯的地方?！蓖粼骶妥龅搅?。“傷痕文學”揭開了人們的傷疤，汪曾祺心中的人文關懷意識使得他想要去撫平人們的傷口。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能與人言說的又只有一二。汪曾祺一生命運坎坷，到了晚年卻越加豁達。生活的風風雨雨已然看慣，內心便不容易波瀾起伏。對于這個不美好的世界，汪曾祺選擇創造美好。他當然知道這個世界有黑暗的一面，他不是魯迅，寫不出是“匕首”、是“投槍”的文章來猛烈地抨擊這個社會。而是選擇了文學最打動人心的功能，去用文學來創造美好，創造一個海市蜃樓，給人希冀。

文學是人們情感的載體，也是最能觸動人心的藝術之一。汪曾祺時運不濟，命運多舛，他本應該是接受安慰的人，卻成為了安慰別人的人。苦難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但他把它內化為內心的強大，用曠達去消解苦難，并由自身推己及人去體會別人的痛苦，展現了一個士大夫的悲憫情懷。汪曾祺筆下的美好生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他不但自己確信這點，也希望別人確信這點。他用溫情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并發現了許多平凡人身上的點滴之美。即使是日常的生活瑣事也一樣可以生意盎然。在《草巷口》一文中，汪曾祺寫到了草巷口這里的油面店、煙店、還有澡堂子;《葡萄月令》一文專門寫葡萄;《四方食事》寫吃寫吃的文化等。這些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事物，汪曾祺卻把它們當做素材來成文。汪曾祺關注到了最容易被人們忽略的事物，他想告訴人們平凡的人的生活一樣精彩。西方社會需要依靠宗教來獲得精神上的慰藉，而在中國，民俗文化則充當了這一功能。汪曾祺不斷地展示民俗文化的畫卷是他為大眾療傷的方法。因此汪曾祺總是溫情脈脈的，他溫情脈脈地寫著溫情脈脈的文章，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文章中透著迷人的純情。他就像一個出世的智者一般安詳地注視著他筆下這個美好的世界。

因此在閱讀汪曾祺的散文時，讀者會被其所創造的美好意境所吸引，文章似一股清泉流淌而出。而在表面文字之下，是汪曾祺一顆活躍跳動的心，與年齡無關;一份悲憫的情懷，獨守文人士大夫的精神家園。汪曾祺有詩人的氣質，但足夠接地氣。其散文魅力恰恰在于他把雅俗融為一體，士大夫情懷形成內在張力。

參考文獻：

[1]張燕.汪曾祺散文創作論[D].華中師范大學，2008.

[2]王堯.“最后一個中國古典抒情詩人”——再論汪曾祺散文[J].蘇州大學學報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