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格非,先鋒小說的代表人物,發表了眾多具有先鋒色彩的小說,在他長達十年創作沉寂后,于2004年再度開山,發表了《人面桃花》,這部作品被譽為格非的轉型之作,與之后發表于2007年的《山河入夢》,2011年的《春盡江南》合稱“江南三部曲”,這一系列小說作為連續性的長篇巨制,講述了一場延續三代的“桃源之夢”。譚端午與龐家鈺夫妻在面對歷史與現實時,時代與個人的烏托邦都在矛盾的焰火中化為灰燼,精神家園被毀滅。龐家鈺作為作品中最為具有代表性的女性形象,其宿命般的行走,無可奈何的存在,對烏托邦精神永遠的追尋,表現了格非一以貫之的相較于男性的邊緣化敘述,對于女性矛盾生存的想象性敘述。
【關鍵詞】:格非;春盡江南;女性形象;烏托邦
格非在《春盡江南》中描寫了一個日益墮落的社會,自然環境不斷惡化,被污染的土地,河水,食物隨處可見,空氣中也不再是霧嵐相繼,而是霧霾彌漫。社會環境更是不堪,物欲、肉欲、酒色充斥其間,人人都生活在迷亂與選擇之中,是否還存在那開滿鮮花的世界,如何在功利主義至上的今天得到靈魂的安慰,生命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不同處境下的人給了我們不同的選擇,盡管經歷不同,烏托邦精神都在他們身上流淌過,指引他們做出自己的選擇,只要是為自己內心去爭取,結果已不再重要,只要那種追逐的勇氣以及心靈深處的悸動依然存在,烏托邦精神就有存在的意義。
時代在瘋狂地變化,無數的人在追趕這變化的腳步。以前網絡中不是有這樣的調侃:“你可以追不上劉翔的腳步,但你一定要追上GDP的腳步”,書中主人公譚端午的妻子龐家玉就是這樣一個追趕者。
龐家玉原名秀蓉,作為一個仰慕詩人的少女與譚端午相遇,一夜雨露之后,兩人分離,當秀蓉以為“我已是你的人”,已經找到人生的依靠,迎接她的卻是背叛。一年之后兩人再次相遇,“譚端午已經清楚意識到,秀蓉在改掉她名字的同時,也改變了整整一個時代”。①過去的秀蓉已然死去,但不能說家玉的心底忘卻了那份她珍視的愛情。盡管她改名換姓,自學律師,開辦事務所,買了房車,過上了時代所要求的體面生活,但她仍然在與譚端午二次相遇后,毅然決然地離開將要結婚的男友,與譚端午結合。然而時代的紛繁復雜與她個人的敏感憂郁格格不入,她“每天提醒自己不要掉隊,一步也不要落下”②,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有一件隱身衣,能夠生活在陌生人之中。可以說家玉的心中既有理想、超脫、詩意的一面,卻又在現實生活的牢籠里無處可逃。她身為律師,卻為肩負的責任感與道德感不斷折磨,面對無力辯護的殺人案,履行所有必要的程序,一種無力感與荒謬感深深襲來,甚至在閱讀案情時會被感動的淚流滿面。她努力工作,成為一個社會認同的成功人士,卻在面對被強占的房子時,只能依靠黑社會的力量將其解決,這樣的無奈更加令她內心的憂慮與彷徨不斷積累。她不斷努力,只求不被這個時代所淘汰,卻也不得不沉淪在這世俗的骯臟之中。她尋求精神上的慰藉與平靜,卻只能在肉欲的高潮中宣泄內心的渴望。她用卑微的妥協換取現世的生存,她用一切世俗理念來約束自己,甚至自己的下一代,例如用成績來要求兒子若若。家玉的存在就是一個矛盾體,盡管她已經摸到了時代跳動的隱秘脈搏,卻無法忽略心中那份纖細敏感以及對家人深深地愛戀。在瘋狂時代的岔路口,生存上在不斷追趕,精神上卻越走越遠。在這種拉扯中,她接到自己身患絕癥的通知,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追趕毫無意義了,所有人都會掉隊,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一切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只會成為默默無聞的死人。而在這時,現實生活給了她更大的諷刺,一個猥褻他的人竟讓她感受到自身還有存在的意義,一連串的變故令她終于明白,現世過得再安穩也會出現裂縫,只有在精神家園中才能尋求真正的寧靜。而那個西藏之夢一直在她心中,從未斷滅。
從每個獨立的個體來看,龐家玉的敏感細膩讓她在復雜的現實中不斷被拉扯、分裂,合伙人徐景陽對他的評價是“家玉的情感太纖細了,太脆弱了。她不適合干這一行。直到離職前,她在閱讀案件的時候,還是會 流眼淚。這又何必?太多負面的東西壓在她心里,像結石一樣,化不掉……”③,家玉不明白究竟應該怎樣存在于這個時代,從崇拜詩人的李秀蓉到投降現實的龐家玉,性格之中的憂愁與倔強從來都沒有改變,她認為世上只存在活人和死人兩種,自己就是一個“行尸走肉”之人,而死人又可以分為“死亡一次的人”和“死亡兩次的人”,自己又屬于只能死一次的人,因為不會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跡,沒有人記得他曾存在,可見家玉心中的無限悲涼,她失望的看著這個世界,悲觀與憂愁占領了她,但生存仍將繼續,個人的生存境遇中的悲劇一幕幕的上演著,年少的被拋棄,中年的情感空虛,生活之中的肉欲放縱以及太多的不堪事件,致使她原本就脆弱的心靈更添傷痛,生命的最后,還遭遇癌癥的折磨,終于,在雙重傷痛中明白自己的初心仍未改變,自身的矛盾使她成為時代熔爐中最無奈的一片能火花。
小說的開頭中,有一篇譚端午所作的《祭臺上的月亮》,看似是對秀蓉的一篇告別,也是一篇對于時代的祭文,而小說中的一個個人物,就是那祭臺上的祭品。30多年的改革開放,從人治到法治,社會文明不斷進步,人們的迷茫卻不斷加深,法律到底是什么,公平又何處可循,端午和家玉在唐寧灣的房子,被惡意搶占,家玉作為一名律師卻無法為自己維護正義,連警察也難辦的事卻被黑社會輕易搞定,更加不堪的是王元慶一新期盼的理想烏托邦“花家舍”最終成為男人的銷金窟,一種無言的諷刺讓我們看到社會的異變,這是一個詭異的時代,“法律并不真正關心公平……法律的著眼點,其實是社會管理的效果和相應的成本。自從現代法律誕生以來,他就從來沒有帶來過真正的公平……真正重要的,并不是法律條文本身,而是對他的解釋和靈活應用”④,“資本家在讀馬克思,黑社會老大感慨中國沒有法律,吉士呢,很不得天下的美女供我片刻享樂。被酒色掏空的一個人,卻在呼吁重建社會道德……”⑤,多么諷刺,原本應當成為社會成員自我展現的平臺,卻成為欲望交織的骯臟交易場,一切都在改變,一切都被顛覆,當灰色收入大于法定收入,當醫療、住房、教育成為新的“三座大山”壓在人們身上,當社會中的人不再是朝前看,而是朝錢看,孔方兄已經成為新時代的偶像,傳統的倫理道德正在一步步潰敗,金錢至上、功利主義至上、優勝劣汰的時代已然來臨,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已是不易,跟何況“詩意的蹁躚”,時代的桎梏讓人們不得不緊跟現實的步伐,到底應該如何存在。妥協適應,則會痛苦憂傷;矛盾的存活,更甚迷失本性,扭曲心靈;麻木逃避,則是畫地為牢,隨波逐流,終將要陷于時代的孤島;負重前行,則需要堅定的意志與無畏的精神。可以說時代的牢籠囚禁著每一個人。
身世的浮塵裹挾在時代的巨變之中,難以滿足的心被生活一步步壓榨,龐家玉的路程像是一曲時代悲歌,永遠的追趕和永遠的荒謬,純潔的李秀蓉與世俗化的龐家玉在時代面前不斷撕扯,現實的妥協只能是她的無奈之舉,她還沒能完全滿足物質層面的東西,又何談追尋更高一層的需求。從龐家玉的身上我們看到時代對一個善良、向上、美好的女人的過度擠壓,物質世界隨時都會崩塌,只有精神上的希望才能帶來真正的平靜,這種內心的希望就是龐家玉的烏托邦,是一種可以帶來安寧與自由的精神,當西藏之夢再次出現,她不再壓抑,勇敢走出去,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也愿意死在追尋的道路上,可以說是烏托邦精神讓她找回生命的意義,跳脫了物質世界的牢籠,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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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格非.春盡江南[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