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不同語序對句子的影響

【摘要】：漢語無形態標志和形態變化，可以通過語序的變化和虛詞的使用來滿足表達的需求。本文著重討論語序的問題，從小處入手，并通過實例來進行分析，通過不同語序的例子，分別從內部構造和外部聯系兩個角度深挖漢語語序的特點，理解語序對句子的影響，從而更加深入地認識語序在漢語中的重要性。

【關鍵詞】： 語序;內部構造;外部聯系

漢語沒有形態標志和形態變化，語序和虛詞是漢語表情達意的主要手段，這是漢語語法的特點之一。《馬氏文通》第一次闡述了語序的重要作用，之后學界的研究更加科學全面，可見語序問題非常值得注意和研究。語序的問題在生活中并不陌生，因此我們可以從具體的真實語料入手，分析不同的語序對句子的影響。

歌唱家宋祖英有一首通俗歌曲《辣妹子》，其中有一句歌詞非常經典，“辣妹子從小辣不怕，辣妹子長大不怕辣，辣妹子嫁人怕不辣”。這句歌詞里有一個有意思的語言現象，“辣不怕”、“不怕辣”、“怕不辣”三個詞組由完全相同的字組成，但是由于語序不同，具有不同的意思，產生了不同的表達效果。為什么僅僅改變了語序，就發生了如此變化，這值得我們深思。陸儉明先生曾說過，“我們要透過表面現象來認識、解釋一種句式或一種句法結構所呈現的特性，可以有兩種研究思路與途徑，一是分析研究該句式或該句法結構內部的構造特點，一是觀察了解該句式或句法結構跟其他句式或句法結構之間的某種聯系”。這啟發我們從句子的內部構造和外部聯系兩個角度來分析這一語言現象。

一、句子內部構造

一個句子的內部構造包括句子的形式與意義，只有兼顧句子的形式與內容，才能更加全面科學地分析出句子的內部構造。以下我們分別來談。

（一）句子形式

句子形式可以包括句子的語法結構和句子的物質外殼——語音。分開來看，先談語法結構。

1、語法結構

“辣不怕”是主謂結構的短語，在歌詞“辣妹子從小辣不怕”中主謂短語作謂語。 “不怕辣”是動賓結構短語，“怕不辣”同樣是動賓結構短語。只變動一下語序，不添不減一字，結構有時能變化。“不怕辣”和“怕不辣”雖然結構是相同的，但是仍然在細節上有差異，“不”自在前一短語中修飾動詞“怕”，否定“怕辣”這個動作;在后一結構中修飾賓語“辣”，否定“辣”這種事實。“不”字看起來沒什么變化，但是實際上它的語法功能因語序的改變而發生了改變。另外，通過分析停頓、重音，我們也可以發現三者具有明顯的不同。“辣不怕”的停頓在“辣”之后，重音在“不怕”上，強調的是“不怕”。“不怕辣”的停頓在“不怕”之后，重音在“辣”上，不怕的是什么？不怕的是辣。強調的是“辣”。而“怕不辣”的停頓在“怕”之后，重音在“不辣”上，怕什么？怕的是不辣。“不辣”是句子的關鍵。

這樣的情況還有很多，再舉一個影視劇中的經典例子，電視劇《還珠格格》第二部中有一段行令飲酒的情節，行的是“三字三說令”，按照令規，每個人說一個三字句，將這三個字顛來倒去念三次，形成三字三說，必須文字通順，合情合理，否則罰酒。

爾康起令說：“舍不得，不舍得，舍得不。”

紫薇：“做人難，難做人，人難做。”

肖劍：“無底洞，洞無底，底無洞。”

永琪：“大風吹，吹大風，風大吹。”

柳青：“好花開，開好花，花開好。”

金鎖：“上高山，高山上，山上高。”

柳紅：“鶴頂紅，紅頂鶴，鶴紅頂。”

輪到小燕子行令，她先說了個“牛吃草，吃草牛，草吃牛”，大家一致認為“草吃牛”不合情理，應該罰酒。小燕子急忙改說：“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例子中，除小燕子外大家的酒令都是文字通順，合情合理的。從每個人的正確酒令中我們可以看出，這些酒令都是通過只改變句子語序，就改變了短語結構，從而改變了句子意思的非常精彩的語料。

因此，語序變了，結構也變，停頓重音也變。這是漢語的一大特色，漢字的使用如此經濟實用。不過這樣也是漢語句子難分析的一個重要原因，組成句子的漢字不變，語序不同，分析出的結構卻不統一，這造成了理解和分析上的一定難度。

2、句子物質外殼——語音

這三個結構這樣放置，是為了使歌詞押韻，增加音樂美。三句歌詞，以“辣”和“怕”結尾，三句均押韻，整個讀下來，有一種干脆果斷的語感，給人一種熱火朝天充滿朝氣的感覺，正好也契合了辣妹子的性格特點，增強了歌詞的表現力。“怕”和“辣”本身就押韻，調整語序使音韻和諧顯得不是特別明顯。有些例子比這個更有說服力。

如杜甫《月夜》中頸聯“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正常語序應該是“香霧濕云鬟，清輝寒玉臂”，不過這樣一來，原來的韻味也丟失了。將“濕”和“寒”放在句子末尾，凸顯了詩人妻子望月時間之久相思牽掛之苦的癡情形象，同時，在整個詩篇中，韻腳是“看”、“安”和“干”，為了押韻，也為了更好地傳達詩中意蘊，詩人將“寒”字放在句尾，這樣全詩押韻，富有韻律的美感。值得注意的是，這個例子雖然能很好的解釋了語序的調整可以使歌詞韻文音韻和諧，但是也說明了上文中沒有提到的一個漢語語序的特點——有時改變語序，句子的意思不會發生變化，反而增強了原本的表達效果，改動語序的做法猶如點睛之筆，是增大表現力的一種做法。不過，這種改變語序后意思不變效果更好的情況絕大多數出現在詩詞中，這是受詩詞自身容量和音韻要求的限制的必然產物。在我們日常使用中，一般是采用正常語序來直接表達的。A

（二）句子意義

句子的意義就是從句子的語義角度來看。從語義角度看，通俗點來說就是看句子的字面意思和隱含意思。

“辣不怕”中的“辣”是受事，將受事放在前面，具有強調作用，說明“辣”是一種事實，一種前提，“辣”這種現象已經存在，但辣妹子“不怕”這一前提“辣”，說明她在面對辣的東西是可以接受的，是不懼怕的。句子蘊含了“辣是一種已知，但是她不害怕”，這說明辣妹子是從小生活在一個吃辣的家庭吃辣的地區（湖南），正如歌詞里唱得“辣妹子從小不怕辣”，這是一種家庭成長背景。 “不怕辣”中 “辣”是受事，這是一種正常語序，是施事主語句，沒有強調的效果，只是陳述事實——辣妹子不害怕吃辣。句子蘊含了這樣的意思：辣妹子吃東西可辣可不辣。但是我們并不知道她喜不喜歡吃辣，是更喜歡吃甜還是更喜歡吃辣，這種句子沒有感情色彩，無法推測出更多信息。最后，“怕不辣”中“不辣”是受事，也是施事主語句。字面意思是辣妹子害怕吃不辣的東西，那么就是說，她非常喜歡吃辣的，喜歡到害怕吃不辣的東西的程度，這是一個無辣不歡的人。不過這里就有明顯的喜好程度了，正常人吃不辣的東西絕對不會產生懼怕抵觸的心理，而辣妹子已經到了害怕不辣的地步，這是愛吃辣的最高境界。辣妹子從小吃辣，不怕辣，到結婚也希望找一個能吃辣，性格火辣的人與他結為夫妻，這里的“辣”就不僅局限于飲食、味覺上的感覺，也蘊含了辣妹子尋找結婚對象時考慮的性格因素，不僅自己是個性格熱辣的人，也要找個同樣熱辣的人共度一生，這種愿望非常強烈，以致她害怕對方“不辣”。

到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改變語序，句子意思會發生不同程度的改變。那么，上文的例子為什么只有小燕子的酒令不通順，鬧了笑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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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語義有很大關系。“牛吃草，吃草牛，草吃牛”，前兩個在意思上還是講得通的，到了第三個，草是植物，怎么可能吃牛呢！這是一個常識錯誤，意義上無法成立。小燕子之所以犯了這樣的錯誤，是因為她直接模仿別人的做法，隨便改變三字的順序，沒有考慮語義上是否正確。小燕子的另一個酒令“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雖然語法上是正確的，但是語義上給人一種粗俗的感覺，因為她選用的詞大都是含有粗鄙意義的詞，雖然改變了語序之后，語義上正確，也是非常勉強的，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這也可以看出語序的改變，句子意思一定改變，如果改變不當，還會出現語義錯誤的情況。

由此可見，變動一下語序，句子的語義發生了變化，具體體現是，施事與受事的關系變了，從而句子的重心隨之改變，強調的重心也發生了變化，表達意思的程度和蘊含的實際內涵因而也產生變化。

二、句子外部聯系

句子一般不是單獨出現的，總是出現在上下文中，有一定的語境作為支撐，這就是句子和外部的聯系。

語境包括物理語境（這多出現在口語），話語語境和說話者和受話者的背景知識。通過不同的語境支撐，我們可以理解文中或者交際中的特殊信息，更貼切地了解作者或說話者的意圖，使交際效果發揮到最大。

那么，回到那三個結構，它們分別出自不同的語境，“辣妹子從小辣不怕”，這首歌是唱的湖南的女孩子，上文中也說過，辣妹子的成長環境是吃辣的大環境，她從一出生就在家人的影響下開始吃辣，但這孩子從開始接觸“辣”這種口味，就不像一般孩子那樣辣得流淚，辣得害怕，而是能夠接受，能夠和大人一起吃辣的東西。“辣妹子長大不怕辣”，辣妹子長大之后，不怕吃辣，這里“辣”不僅指味覺的辣，也可以指生活當中辛辣的生活經歷，辣妹子能從容面對生活的考驗，是個性格火辣的姑娘。“辣妹子嫁人怕不辣”，辣妹子自己愛吃辣，性格熱辣熱情，自然在選擇結婚對象時也會下意識地要求對方也是這樣的人，結婚對一個女孩來說是一輩子的大事，如果嫁一個“不辣”的男人，那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這里有一個非常明顯的感情色彩。

不同的語序出現在不同的語序，它們之間可以互換嗎？我們分別來看：

“辣妹子從小不怕辣”和“辣妹子從小怕不辣”，這兩個句子使用了和原來不同的語序，前者陳述一種事實，辣妹子在童年時代就不害怕辣;后者表明辣妹子在很小的時候就非常愛辣，這是程度最深的表達，如果在一開始就選擇最高程度的表達這種嗜好，那么之后就無法表現一種遞進的變化，喪失了原本的層次感。“辣妹子長大辣不怕”和“辣妹子長大怕不辣”，前者其實意思還尚可，只是“辣不怕”是以辣為前提，“不怕辣”是可辣可不辣，“辣不怕”與此相比更加適合出現在最初階段，是一個大環境的事實;后者仍然是把最高程度的詞用在了中間階段，用在最高階段是最合理的，符合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無需贅言，“辣妹子嫁人辣不怕”和“辣妹子嫁人不怕辣”是遠沒有“辣妹子嫁人怕不辣”合情合理的。

由此可見，不同的語境有且只有一個最合適的語序來表達句子所需要表達的效果，語境影響了語序的選擇，語序在適當的語境中發揮了最大的表情達意的作用，豐富了語境的厚度。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漢語的語序是漢語表情達意的必要手段和工具，這從句子內部結構和外部聯系分別有所體現。根據語境需要，通過改變語序，可以改變句子的結構、句義，傳達出正常語序所不能表達出的感情色彩表達程度等言外之意。不同的語序對句子產生不同的影響，句子語法語義語用都會因語序的改變而改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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