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

【摘要】：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是指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債務或者履行不符合合同約定或者法律規定時，對另一方當事人所應當承擔的責任，并基于一定的歸責事由而確定責任成立的法律原則。兩大法系關于違約責任歸責原則方面存在差異：大陸法系堅持過錯責任原則，英美法系堅持嚴格責任原則;但是，隨著兩大法系的交流與融合，這種差異正在逐漸減小。在我國，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最早為過錯責任原則，后來又發展為嚴格責任原則，今后還將會向“二元化”歸責原則體系發展，從而逐步完善我國的現行違約歸責原則，適應經濟的發展。

【關鍵詞】：繼續履行;損害賠償;過錯責任;嚴格責任;方式性義務;結果性義務

一、違約責任及其歸責原則概述

違約責任是指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債務或履行不符合合同約定或法律規定時，對另一方當事人所應承擔的賠償損失、支付違約金、采取補救措施、強制實際履行等民事責任。歸責原則，是指基于一定的歸責事由而確定的責任成立的法律原則，或者說是基于一定的歸責事由而確定行為人是否承擔法律責任的法律原則。具體到合同法，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指的是基于一定的歸責事由而確定違約方是否承擔違約責任的準則。

在歸責原則問題上，歸責事由居于重要的地位，歸責事由是立法者基于特定的物質生活條件的要求，根據其立法執法指導思想，按其價值觀念分配損害結果而在法律上確定的唯一的或核心的責任原因。事由發生變化，歸責原則也隨之改變。傳統法把單純的損害結果看作是歸責事由，其奉行的歸責原則便是結果責任原則。而在現代法上，基于合理分配不幸損害的需要而承認了多種無過錯責任。“但‘無過失’本身則不足以作為責任之依據”。每種無過錯責任的歸責事由不盡一致，難以提出積極的法律原則加以說明，只就其消極特征立論，統稱為無過錯責任原則。

（二）歸責原則的作用

歸責原則的作用主要包括以下方面：

1.歸責原則決定著違約責任的構成要件，歸責原則不同，違約責任便不一致。在結果責任原則下，違約致損是唯一的責任要件。在過錯責任原則下過錯為唯一的責任要件。在無過錯責任原則下，過錯又從構成要件中消失了。

2.歸責原則決定了舉證責任的內容，歸責原則不同，分配給受害人和違約方的舉證責任便不一致。例如，在過錯責任原則下，違約方欲求免除背負違約責任，可舉證自己無過錯來達到目的。在無過錯責任原則下，違約方欲求免付違約責任，僅僅證明自己無過錯已經達不到目的，只能舉證法定的免責事由，有時則為約定的免責事由。

3.歸責原則決定著歸責原則的責任范圍，在不同的歸責原則下，賠償責任的范圍不盡一致。在過錯原則責任下，確定賠償的范圍主要取決于損失的多少，受害人有無過錯，有一些國家還考慮違約方締約時是否預見或是否應預見的損失。在無過錯責任原則下，賠償范圍受合理分配不幸損害這種基本思想的限制。

4.歸責原則決定著違約責任的方式，歸責原則不同，違約責任的方式也有差別。在結果責任原則下，違約責任的方式未損害賠償，而無違約金責任形式。在過錯責任原則下，違約金責任系重要的責任方式。

5.從整個合同法的角度看，歸責原則對合同法的進步起到了促進的作用。它使得合同法及時的擔負起促使債務人履行其債務、填補受害人的損失的重任，既促進了合同的進步和完善，有推動了經濟的發展。

因此如何確定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對于構造違約制度的內容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二、兩大歸責原則之利弊與免責事由

（一）嚴格責任及其缺陷

嚴格責任，實質違約方不履行合同義務，不管其主觀上是否具有過錯，只要不存在法定或約定的免責事由，均應承擔違約責任。

嚴格責任以違約方的違約行為于違約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為要件。從舉證責任來看，非違約方只要能夠證明某一違約后果系違約方不履行合同或者不完全履行合同的行為引起的，即可要求違約方承擔責任。因此，嚴格責任不同于過錯推定責任。雖然《合同法》中的嚴格責任被許多學者稱為無過錯責任，認為二者是等同的 ，但須注意的是，嚴格責任并不是絕對不考慮過錯，而只是意味著在違約發生之后，確定違約責任不以過錯為要件。鑒于合同關系的復雜性，在某些有名合同中，違約損害賠償仍然要求以過錯為構成要件，過錯在違約損害賠償中仍具有一定的現實作用及存在的必要性。在我國的《合同法》分則中，多處使用“故意”、“重大過失”、“過失”、“過錯”等概念，并規定因這些主觀因素，當事人一方是否承擔民事責任，而這些概念均屬于傳統民法中的過錯范疇，那么，這是否意味著違約責任的嚴格歸責原則與這些“過錯歸責”原則是否是相矛盾的呢？亦或者換一種說法，這是否代表單一的嚴格責任是不能勝任對民事法律中的的違約歸責？當然我們現行也有很多的“論點”證明我國的《合同法》將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定位嚴格責任原則，但也有缺陷，大致如下：

嚴格責任更符合違約責任的本質，違約責任是由合同義務轉化而來，本質上是出于當事人的約定，不是法律強加的、合同相當于當事人自己對自己制定的法律，法律確認合同具有約束力，在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時追究違約責任，不過是執行當事人之間的約定和意愿而已。但是我們在這里須注意的是，嚴格責任說只是強調相對于過錯責任下本身具有更接近合同的本質。但其顯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法律作為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的總的行為為規范，需要的到達的并不是簡單“更”能體現，而是要求能夠完整地指導該領域所涉及的各個方面，單一傳統的過錯責任不能勝任這一任務，但同時只是單一的歸責形式過渡至另一單一的歸責形式。同樣只是能解決部分的問題，最多是比較前的單一原則覆蓋稍廣一些。還是不能解決固有的單一歸責原則下調整不完全之缺陷，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社會經濟形式的多樣發展。只有將過錯違約歸責和嚴格責任相結合才能適應社會發展帶來的多樣化問題的解決。

（二）過錯責任與其弊端

過錯責任是指行為人違反民事義務并致他人損害時，應以過錯作為責任的要件和確定責任范圍的依據的責任。依過錯責任原則，若行為人沒有過錯，如加害行為因不可抗力而致，則雖有損害發生，行為人也不負責任。另外，在確定責任范圍時應當確定受害人是否具有過錯，受害人具有過錯的事實可能導致加害人責任的減輕和免除。過錯責任有利于將現實中不能歸責于雙方當事人的不利損害違約一方能夠不被強制承擔損害后果，但同時也會因為過錯責任原則的存在導致舉證困難，提高訴訟經濟，原因是由于過錯責任的主觀性較強，不是客觀可感知到的，故而導致追責的成本和困難度增加。

（三） 免責事由

免責事由是指免除違反合同的債務人承擔違約責任的原因和理由，它通常包括兩種方式：一是法定的免責事由，二是約定的免責事由。法定免責事由是由法律規定的免除責任的絕對理由，約定免除事由則是依照意思自治所生的相對免除責任的理由。

1.法定的免責事由。及法律規定的當事人對其不承擔不履行合同的違約責任條件或理由，我國的法律規定的免責事由主要有不可抗力、貨物本身的自然性質、貨物的合理損耗、債權人的過錯等。如我國的民法通則第107條規定“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或者造成他人損害的，不承擔民事責任。”合同法第117條規定：“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的，根據不可抗力的影響，部分或者全部免除責任，但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等等。

2.約定的免責事由，又稱免責條款。是指雙方的當事人在合同中約定一定的事由或條件，當違約符合約定的事由或條件時，可限制或免除違約方的責任。

3.因對方的過錯造成損失致使的違約后果，違約方可不承擔責任，這種情形主要體現在合同法第302條、第311條和第425條等條文中。合同法第302條規定，旅客的傷亡，若證明系旅客的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承運人不承擔賠償責任，但是在這里不能將違約方有無過錯作為違約方是否承擔責任的構成要件。

四、我國違約責任歸責原則的重構

（一）歸責原則的配置原理

“民法準則是以法律的形式表現了社會的經濟生活條件”，歸責原則也是如此。如市場經濟需要人們的聰明才智得以充分有效的發揮，從而提高生產和交換的積極主動性及對此產生的權利的保護。此外，在此生產和交換的活動中產生的損失能夠得到一定的補償與減小風險的另一種保障。這些要求反映在歸責原則上就是法律要配置過錯責任原則，在現代飛速發展的社會經濟中，不幸損害占有相當的市場威脅，成為必須予以重視的社會問題。法律如果想要合理的解決這種存在的風險，不能不采取無過錯責任原則以合理分配不幸損害，因而現代法律在仍然承認過錯責任的原則下，又配置了無過錯責任原則。

法不僅適用于總的經濟狀況，不僅必須是它的表現，而且還必須是不因其內在的矛盾而自己推翻自己的內部和諧的表現。歸責原則的配置也是如此。在奉行結果責任原則的早起古代法中，有損害即有責任，幾乎沒有免責事由可言，因而法的體系內部是和諧的。“然后是經濟發展的進一步影響和強制力又經常摧毀這個體系，并使它陷入新的矛盾，”解決該矛盾的結果是合同法采取單一的過錯責任原則，有過錯即有責任，無過錯即無責任。這種絕對的無過錯責任原則顯然使法的體系很和諧，但由于實際經濟生活的需要，法律陸續出現法律陸續的出現了基于特殊理由承認了無過錯責任原則。這些無過錯原則的出現，相對于以絕對的過錯責任原則為歸責原則的法體系而言，是對和諧的破壞，但對于新的法體系而言，因為過錯責任原則的適用范圍相對較小，在特殊的合同領域讓位于無過錯責任原則制度，因而同樣是和諧的和與時進步的。

歸責原則不僅取決于社會經濟的物質生活條件的客觀要求，而且還受制于該特定領域的精神文化哲學及法哲學思想、道德倫理等因素的要求。如早期的古代法奉行結果責任原則，是與原始的平等觀念哲學思想相一致適應的。近代法采取過錯責任原則，與強調理性、承認個人自有抉擇和區分利損能力的現代法哲學及新的道德倫理密切相關聯。現代法確定無過錯責任原則，系基于合理分配不幸損害的公平理念所致。

在合同法上，過錯責任原則不會被無過錯責任原則完全取代的原因之一，是分配風險的理念沒有全面占據道德倫理統治的領域，區分善惡而決定違約責任的有無，仍然具有合理性和正當性。

（二）重夠歸責原則之途徑探索

1.現行合同法的歸責原則。自從1999年頒布的合同法第107條規定：“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的，應當承擔繼續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在這個條文中并沒有出現“但當事人能夠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除外”的字樣，被認為是采取了無過錯責任。但應予指出的是，合同法同時也規定了若干過錯責任：供電人責任（第179到181條）;承租人的保管責任（第222條）;第262和第265條規定的承攬人的責任;建設工程合同的承包人的過錯責任（第280和281條）;寄存人未履行告知義務的責任以及保管人責任等 。

由上述各種不盡一致的法律歸責原則的規定可以看出，我國當下實行的違約責任原則比較混亂，既有強調嚴格責任為一般歸責原則時，又規定大量的過錯責任原則的適用，顯然發展的比較畸形，應給與更好地完善和重構。

2.關于嚴格責任原則與過錯責任的二元化適用性

自我國的合同法制定始末不難看出，《公約》、《國際商事合同通則》與《歐洲合同法原則》之類的國際性合同立法文件被立法者視為“反映現代市場經濟客觀規律的共同規則”的象征，并進而成為合同法積極學習、借鑒的對象。事實也證明，合同法具有深刻的《公約》、《國際商事合同通則》與《歐洲合同法原則》的烙印。崔建遠教授在與梁慧星教授的《從過錯責任到嚴格責任》一文進行商榷的文章中，對嚴格責任說的論據逐一進行了批駁后提出，比較理想的歸責原則配置，是過錯責任原則與嚴格責任原則的雙軌體系，但嚴格責任原則應限定在特定的領域內。

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各國間聯系的加強，都放棄了單一的歸責原則，采取了二元化的歸責原則。其原因在于，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單一的過錯責任或者嚴格責任原則都不能完全適應確定違約責任的需要，逐漸暴露出單一性的弊端。隨著學術交流與合作的發展、經濟發展的全球化、國際化，采取雙重歸責原則以彌補單一原則的不足已成為共識，兩大法系國家合同法正在彼此吸收對方的特點，完善自己的違約責任制度。嚴格責任補充了過錯責任，過錯責任弱化了嚴格責任。

對此，我們應該做的是借鑒《國際商事合同通則》與《歐洲合同法原則》的辦法，即通過解釋合同義務的性質來確認損害賠償責任的歸責原則，合同雙方當事人通過解釋方法，確立如下標準：違反方式性義務者，應承擔過錯責任;違反結果性義務者，應承擔嚴格責任。具言之，當一項義務不是產生某一特定結果而是要求踐行合理的注意與技能時，在對須踐行的注意與技能標準無特別規定時，違反應踐行合理注意和技能的義務，即等于存在過錯，債務人須為此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當一項義務為了產生一個約定的結果時，如債務人屆期未使債權人獲得約定的結果，除不履行可因不可抗力被免責（合同法第117條）外，不管違約方的主觀狀態如何，應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因方式性義務與結果性義務可同時由同一合同關系產生，所以，債務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的依據取決于其所違反的特定義務的性質。二元化的歸責原則更符合追求公平的利益目標，有利于兼顧雙方的利益，實現實質公平。

既然我國已經適用過兩大歸責原則，想必對其各自的利弊深有體會，這樣的立法經驗給我們制定新的歸責原則提供了經驗認識的基礎和重構二元化歸責原則的優勢，制定更加完善的歸責原則以適應和推動社會經濟的發展。

參考文獻：

[ 1]馬俊駒、余延滿：《民法原論》法律出版社2010年版。

[ 2]梁慧星：“從過錯責任到嚴格責任”，載梁慧星：《民商法論叢》（第8卷），法律出版社1997年版。

[ 3]崔建遠：《合同法學》法律出版社2015年版。

[ 4]王澤鑒：《民法學說與判例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 5]韓世遠：《違約損害賠償研究》，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