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馬幫

人們說獨龍江艱苦主要是路途遙遠艱險，有的說進去就不想出來，出來了就不想進去。可是還是有些人反反復復地跑，拍照片的人更是想欣賞不同季節不同氣候的美景，了解不斷發生的故事，不斷地想跑。

最后的馬幫最后的驛道

雪開山的五月，這條路上景色尤其迷人。植被隨海拔變化。穿過原始森林進入高山杜鵑帶，一副美麗的圖畫展現在眼前。遠景，雪峰依然白雪皚皚。中間地帶是大片綠絨絨的草甸。近處杜鵑花一片一片，大紅的、粉紅的、黃的、紫的、白的……木頭路像一條黑褐色的帶，彎彎曲曲，在色塊中穿插盤旋。趕在大雪封山前運貨進山的人們一串串地在帶上流動，遠遠看去像是成串的螞蟻在搬家。雪山丫口兩側積雪很深，電話線桿只露出一米多高，上山只能拽著電線往上爬，下山可以順著電線路往下滑。

這已經是新路了。再往前，從縣城到巴坡是一條穿密林、攀懸崖、過獨木橋、要翻過海拔3700多米的雪山丫口，馬不能通行，人行走7-8天的小路。那是一條不帶砍刀不能走，一條小牛也要背著走的路。可就是這樣的路，每年背進獨龍江的物資約30萬斤。為了改善獨龍族群眾生活的運輸問題，1963年12月政府組織軍民近600人奮斗至1964年10月修通了這條人馬驛道。

正式組建馬幫以前，所有物資全憑從各公社里抽調人力物力免費（計工分）用人工背運進獨龍江。以后一直靠察瓦龍的藏族馬隊來這里幫助運輸，直到1965年才由貢山縣政府購買了騾馬，組建了“貢山馬幫運輸隊”，馬幫才逐漸取代人背，成為這條運輸線的主要運輸工具。每年的6月，大雪剛剛解凍，由“國家馬幫”和從西藏察瓦龍遠道而來的馬幫組成的壯觀的運糧隊伍就開始出發了。一個月后，開始進入雨季，這是馬幫運輸最為殘酷和艱難的季節，也是馬幫大量生病或苦累死亡的季節，直到12月，大雪把驛道完全封死后，馬幫才可以得到修整。

在繁忙的雪山路上，遇到最多的是馬幫。最辛苦的是趕馬人。十多年里我每年都進一次獨龍江。經歷了暴雨、山洪、塌方、暴雪……為了搶運封山物資，一路上馬幫、行人川流不息。到八十年代中期，每年從外面運進去的物資有120多萬斤，累死病死在雪山上的馬有30-50匹。我常常看到馬累死后趕馬人把馱子扛在肩上追著馬幫走。

大雪封山前的11月，這里又是一番景象。大雪鋪天蓋地，馬幫、行人急急忙忙。他們有的搶運物資，有的怕被大雪封在里面或外面急急忙忙地趕著。

1983年10月，我下決心跟馬幫走一次。在這條人馬驛道上馬幫和背東西的行人一般要走四五天，要背上口糧、煮飯鍋和毯子，晚上或住樹洞、巖洞，或在背風處隨便搭個棚。我找到一伙趕馬人，他們很樂意我們同行。還讓我們不要背行李，不必帶糧食，途中還把不用的包掛在馬馱子上。一路上一個年青人興致勃勃給我講趕馬生活，說他要趕幾年馬找夠錢后買輛汽車去開車。中午吃飯是酥油茶糌粑，還煮了一塊肥臘肉每人分約兩厘米厚的一塊，吃不完的自己帶著下頓吃。天黑了在森林中的一個緩坡上歇下來，首先把馬放出去，然后是搭棚、煮飯、煮肉、喝酒。有的唱起歌跳起舞。晚上，他們把馱子并起來讓我們鉆進去，把馬背墊蓋在身上。也顧不了臭，只求不冷。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來喂馬、煮飯。第二天住在東哨房，條件就好的多了。

快要到達雪山丫口的時候，有一幢大一些的木板房，即東哨房。爬山的人必須在東哨房積蓄力氣才能登上雪山丫口的陡坡，冒雪翻山出來近乎凍僵的人到這里方能暖和過來，因此人們也把東哨房叫“救命房”。這里是一個物資轉運站，駐守著十多個不同行業的人員。有管物資的、維修驛道的、接待來往馬幫行人的、獸醫等等。他們有藏族、怒族、傈僳族、獨龍族、漢族等等，是一個民族團結的大家庭。夜晚，人們不分男女老少，也不分職業身分，素不相識的人互相關心謙讓。駐守這里的人們把自己的床鋪讓給婦儒老人住，其他的人都圍在火塘邊過夜，聽著他們講述獨龍江和雪山上的故事：有冒雪過雪山失蹤的，有吃了野菜途中喝冷水死亡的，也有破雪救人的。聽著故事不知不覺入睡，仿佛還在木頭路上顛簸，一腳踩空，一下驚醒，人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馬鍋頭兼村長的故事

馬幫在路上總是拉成一條線，不緊不慢地走著。在三江并流地區崎嶇狹窄的山路上，它們也只有像這樣行進。頭騾戴著五彩的花籠頭，額上是一塊明亮的“護腦鏡”，從頭頂到兩頷披著大紅的“紅彩”，脖子上掛著響亮的銅鈴。二騾緊緊跟在頭騾之后，戴著小一些的銅鈴，也是一副很尊貴自豪的樣子。趕馬人腳蹬輕便實用的膠鞋，頭戴汗津津的氈帽，嘴里吹著口哨，手里拎著根樹枝作馬鞭子，邁著幾乎沒有一點聲響的步子，輕快地跟在騾馬后面走。當貪吃的騾馬把頭探到路邊的山野里想啃一兩口草的時候，他們就用咒罵嚇唬它們，或是揀一塊小石子兒砸過去，嚇得騾馬趕緊縮回了頭；當騾馬調皮地相互爭斗，耽誤前進的時候，他們就隨時用可以想得出的臟話催趕牲口。聽著馬鈴聲漸漸淡去，會使人生出一種神秘而浪漫的思緒……

我們常常雇請馬幫在三江并流地區穿行。有一次我請的是來自西藏察瓦龍的馬鍋頭吉米，據說他在家鄉還當著村長。他雖然不識漢字，漢話也說得不流暢，但卻精通藏語，寫得一手漂亮的藏文。他幾乎年年都趕馬幫來云南貢山，他還曾翻越梅里雪山到過德欽。

每次有業務來云南，吉米他們看好貨談好價后，就要給騾馬檢查馬掌有沒有損壞，該換的就要及時更換，該修整的就要馬上修整，然后要規規整整，一絲不茍地備好馬鞍。俗話說，人靠衣服馬靠鞍，要是馬鞍備得不好，就有可能使騾馬受傷，也可能在路上造成貨物的損失。打馱子上馱對每個趕馬人來說也是必須具備的一項特殊技能。走三江并流地區的馬幫一般都不用硬馱（使用木制馬鞍和鞍橋的那種），而是將貨物打包裝袋，用繩子結活袢直接捆在馬背上。當然，騾馬背上墊了好幾層鞍墊。只要鞍備得好，馱也上得好，就不會磨傷騾馬，貨物也不會在山路上因碰撞或顛簸散掉。到了宿營地，只要天氣好，他就要把鞍墊鋪開晾曬一番。一路上實在太潮濕了。三江并流地區山野叢林里的相對濕度是很高的，在野外睡一覺起來，或在路上走一程下來，什么東西都濕漉漉、冷冰冰的，包括脫下的衣服和鞋子。要是沒有火，沒有熱熱的茶水，馬幫就很難完成一天漫長的行程。

上路后，吉米天不亮就得爬起來，先生火燒茶水，然后就上山去把放在山上吃草的騾馬找回來，人吃過簡單的早飯，騾馬也喂過一次，就撲滅篝火，給騾馬上馱，然后又開始一整天的行走。他們就這樣走到哪兒鑼鍋一架就“打野”（野餐），馬墊子一鋪就“開亮”（露宿），完完全全過著一種流浪漢式的生活，只不過他們還肩負掙錢成家或養家的重任。

三江并流地區的村村寨寨，由于山路遙遠崎嶇，凡是有能力的人家，都要養上一兩匹騾馬，農忙時幫著馱運糞肥到分散得很遠的山地里，秋收再把莊稼馱回家里；到了農閑的時節，村寨里的青壯年又邀約在一塊，將各自的騾馬湊成馬幫，選舉一個有經驗有能力的人作為“鍋頭”，活躍在條條山路上。他們遇山翻山，逢水過水，將各種貨物運到汽車到不了的地方，滿足偏遠山民的生活需求，同時將山里的物產運送到外面，或到有集市的地方進行交易。

山路靜得讓人發毛，除了密密的叢林還是密密的叢林。山上有各民族向來敬畏的山鬼，每次上路，馬幫們都要向最厲害的山神祈禱，藏族馬幫則念著“六字真言”。

山路崎嶇險峻，陡崖和激流伴隨始終。天上是盤旋不去的烏鴉，它們不停地“哇哇”叫著，專門等待著吃落崖摔死或病累而死的騾馬的尸體。

在夏季，馬幫們不僅要爬險峻的高山，走坎坷不平的道路，還得對付要命的螞蟥。在山區潮濕的叢林里，螞蟥對人和騾馬的威脅極大。有的螞蟥細如竹簽，但一吸飽人或騾馬的鮮血，就會粗壯得像一條肥碩的泥鰍。它們經常爬到樹葉或草尖上，一旦人或騾馬走過，它們就會立刻粘上來，先將吸盤內的麻痹液注到人或騾馬體內，然后就在人或騾馬毫無知覺的時候慢慢吸血，不吸到圓滾肥脹自動掉下來，它們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只有用燃燒的煙頭去燙，或是用鹽巴去擦，才能使它收縮撤退，掉落下來。至于高山小蚊蟲又癢又疼的叮咬，對馬幫來說就更是家常便飯了。

在野外過夜，對馬幫來說實屬正常。他們僅僅只能以塑料布搭起的簡易棚子遮風擋雨過夜。每天的三頓飯，完全靠馬幫自己在野外拾柴生火，架鑼鍋煮米飯，或煮茶水打酥油茶吃糌粑解決。有時也煮一塊臘肉，由馬鍋頭均勻地切成塊，分給每個趕馬人享用。對于這些趕馬人，就已經是很好的伙食了。馬幫經常停留生火做飯的石巖，已經被火煙熏得黑油油的。

除此之外，三江并流地區惡劣的氣候也為馬幫運輸增加了許多艱難和困苦。那一帶氣候變化無常，雨雪說來就來，幾乎無法作任何準確的預報，而且河谷里和高山上，氣候差異特別大，在河谷里燠熱難當，而在高山上則可能寒風刺骨，這樣的天氣使人和騾馬極難適應，很容易生病，甚至失去生命。

如果碰上連日下雨，簡易的人馬驛道的許多路段就會坍塌，或為大水淹沒，沿途的大小橋梁更是雨一大就給沖走了；下雨時高山埡口上的氣候也會變得格外寒冷，這時再翻山的話，就十分危險。碰到這樣的情況，馬幫們一般都會停下不走，哪怕為此要白白付出一定的代價——買馬草的錢，住馬房的錢，以及各種開銷，這些代價總比在路上出事要小。要只是下小雨，馬幫照樣上路，上路后雨大雨小，那就全看老天爺的意思了。偏偏三江并流的瀾滄江、怒江、獨龍江地區雨水特別多，年降雨量在1900至4000毫米之間，有時日降雨量在50毫米以上，在下雨天里，馬幫只有一身雨水，一身汗水地趕路，走起來實在辛苦。

走過這一帶的人都知道，翻越幾條山脈的驛道的確要命，當地人形象地把這些路的艱險形容為“猴子都要掉眼淚”。有的路段極難走，即使是在雨季過后，連善走山路的騾馬在這樣的路段上都不敢走，只有等趕馬人卸下馱子，一個勁兒吆喝它們，它們還是遲疑著不敢走，最后要人在后面推著它們的屁股，它們才勉強走過去。

路上除了石頭、泥、水和枯敗的樹葉，就只有一些趕馬人穿壞了丟棄的膠鞋。一路走去，眼睛都要死死盯著路面，否則就找不到落腳的地方，稍一走神，坎坷不平的路面就使人站立不穩，甚至還會崴了腳。沿途溪水轟鳴，震耳欲聾，人們相互說話的聲音根本聽不見。有些地方真讓人感到時刻會發生山崩地裂的事情。有的路段還被洪水沖下的樹木堵塞了，馬幫要鉆來繞去才能通行。有一些地方，還常常能嗅到死去的騾馬發出的惡臭味兒。

路上很少有可供歇腳之處，只要有一小塊床那么大的空地，肯定就有來往馬幫生火歇息的痕跡。這也決定了這一帶的馬幫無法大規模一起行動，而只能二三十匹騾馬為一隊，分批分段，前前后后地走，否則騾馬找不到吃的，連人安營扎寨的住處都沒有。路面上全是水，鋪路的石頭滑滑的，坡又陡，人幾乎得小跑著下，一不小心就會摔一跤。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路足以使人馬走得疲憊不堪，腿腳打顫。如果不是經常走山路的人，走得雙腳打泡，十個腳趾淤血是常有的事。

余自輝是一群傈僳族馬幫的馬鍋頭，32歲的他已經趕了10年的馬，自己有5匹騾馬。他每年六月出門趕馬馱運，直到十二月大雪封山才回家。過去他每年跑獨龍江24趟，這樣半年跑下來，他有2萬多元的毛收入，除去自己的食宿開銷和肯定穿爛的4雙膠鞋，以及馬料、馬掌、馬釘、喂馬的糖水等等開銷，一年的純收入也就1萬多點。這在經濟落后的地方，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一路照顧管理好馬，是每個趕馬人必須盡心盡力做好的事情，這些騾馬說不好聽一點就是趕馬人的衣食父母。在路上不僅要給騾馬喂糖水，過山的時候還要給它們吃雞蛋和酥油，有時還熬狗肉湯喂騾馬，給騾馬增加必要的熱量和體能。走那樣的山路，騾馬的體力消耗比人大得多。如果騾馬生了病，就要給它們喂藥，藥里常常要放麝香、熊膽等昂貴藥材。

45歲的李學信帶著20歲的兒子李福祥一起來趕馬，他們有5匹騾馬。李福祥只讀到小學三年級，自己不愿意再讀下去，就在家里幫著干活。在年輕的李福祥看來，趕馬走獨龍江并不是很苦，但沒有在家鄉好玩，因為那里有他中意的姑娘。

來自普拉底的老李一伙，就是由同村合得來的幾家人，包括年紀最輕的鐵猴子張平等4個人組成，一共有13匹騾馬，成了一隊馬幫，由年紀最長（58歲）的老李做馬鍋頭，負責聯系各種業務，安排路途上的食宿停留，也負責報酬的分配。老李已在碧羅雪山、高黎貢山的馬幫路上走了多年，他現在有4匹騾子。

令我十分驚奇的是，在三江并流地區的馬幫路上，還有女趕馬人，也有女馬鍋頭。阿珍只有17歲，卻已經在去獨龍江的路上跑了兩年了，她是西藏察瓦龍人，不大會說漢話，做起上馱卸馱這些事情，動作麻利快捷，一看就是能干的趕馬人。只不過她不會給騾馬釘掌，那活兒也輪不到她做。她所在的馬幫有100多匹騾馬，15個人，走起來浩浩蕩蕩的，隊伍里就她一個女的，看樣子她對此并不在意。阿珍所屬的馬幫隊里還有年僅13歲的貢巴都吉，他是跟哥哥一起來的，但自己也趕了兩匹馬。16歲的嘉雍就趕了六匹騾馬，很能吃苦，他已經學著成年人吸起鼻煙來了。

40歲的嘎達娜有5匹騾子，精明強干的她早就成了馬鍋頭。她阿爸是德欽人，她自己生長在貢山迪麻洛。為了撫養孩子，她每年都在驛道上奔波行走，雖然十分辛苦，卻是一條比較好的生路，也適合她那風風火火的性子和脾氣。許多男性趕馬人都愿意和嘎達娜一起結幫上路，這倒不是為了她的女色吸引，而是嘎達娜豪爽的氣質和能干的本事攏住了他們，他們都愿意為她多做點事，嘎達娜的馬幫生意自然也就不錯了。

“只要能裝上馬背的我們都能運，什么艱難的山路我們都能走通。”曹正四說。常年在險惡的生存環境下謀生，使得這些趕馬人有了一種一般人少有的勇氣和自信。他們有時還會長途跋涉到保山、騰沖一帶，做中緬邊境上的貿易運輸。有的從云南麗江、大理，把騾馬販運到西藏去。這樣經常南來北往，他們往往也就見多識廣，經常把一些新鮮事物和信息帶到山寨，自覺不自覺地成為各民族文化傳播交流的使者，成為他們村寨中最能干最有本事的人。他們大度、坦然、健康，他們的臉上、身上洋溢著強盛的生命活力，他們的眼神是專注而執著的，他們懂得生活，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

這些趕馬人的生活就是成天走路，對他們來說，在曲曲彎彎、坎坷不平的山路上不停地走就是他們的生活本身。他們就這樣走啊走，走到自己趕的騾馬都換過了幾茬，一直走到上了年紀走不動為止。他們大多開朗樂觀，通情達理，很善于跟人交往，很平易近人，也十分樂于助人，不會有什么小心眼，做生意的時候踏踏實實地做，說話算數，說一不二，很講究信譽，而且負責貨物的安全。

“我們身上流著游牧民族的血液，所以這種東游西蕩，地當床、天做被的日子我們早就過慣了。這樣的生活挺有意思，什么都得見見，走到哪兒都有朋友，而且那些朋友總是為我們的到來而高興。”從察瓦龍來的藏族馬鍋頭斯那龍布這么說。他的馬幫不僅跑獨龍江，還跑察隅和昌都，到處都有他們的客戶朋友。我覺得，這些趕馬人大概是用特殊材料做的，他們是那樣的能吃苦，而且對趕馬的生活方式樂此不疲。

1997年4月，隨著一聲聲轟鳴，沉寂了數千年的高山原始植被和珍貴樹種被一顆顆放倒，從未露出過的石頭被炸藥爆破的巨大威力掀起，不停地朝著山下馬幫驛道上行走的馬隊和行人飛落下去……

望著一天天向前延伸的公路，馬幫人看著一匹匹為他累得吐血的馬，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馬幫，曾經是他們的一切，是他們生活的所有部分……

一首趕馬人唱了好幾代的山歌又在峽谷中響起，可人們正忙于按上級要求，“在本世紀結束前，結束中國最后一個少數民族聚居地沒有公路的歷史”，不停地開山放炮，沒有人還有功夫傾聽這歌聲的述說……就這樣，最后的一支馬幫隨著這隆隆的炮聲結束了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