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陜西省教育廳科研計劃項目,項目名稱:文學作品的可譯性與再創造性叛逆——《浮生六記》英譯本比較,項目號:12JK0274。
摘 要:可譯與不可譯是翻譯研究領域的基本問題之一。客觀世界的同一性和人類思維的共性使語際轉換成為可能,然而由于不同語言在語言結構、語言背景、思維方式、表達法等方面存在種種差異,翻譯中的可譯性只能是相對的、有限度的。本文欲從語言和文化入手,以《浮生六記》為例分析探討文學翻譯中的可譯性限度問題。
關鍵詞:可譯性;可譯性限度;不可譯;語言;文化
作者簡介:牛蕊,陜西學前師范學院外國語言文學系講師,碩士。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0--02
1、可譯還是不可譯?
可譯與不可譯是翻譯研究領域的基本問題之一。語言是否可譯?人們對此莫衷一是。持可譯論者認為,語際翻譯是完全可能的,一方面因為語言反映客觀世界,使用不同語言的人們所認識的客觀世界是相同的;另一方面由于不同語言的使用者有相同的生活情感體驗和思維規律。正如 Jin Di和Nida在On Translation一書中指出的,“世界上各種不同的語言、文化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共性,思想完全可以溝通,這是翻譯之所以能實現的客觀基礎”。奈達指出,所有語言中至少有90%的基本結構是相同的或相似的,語言之間的共性遠遠超過各自的個性,這是跨文化翻譯的前提。兩三千年的中外譯史也充分證明了語言的可譯性。
當然,可譯性是相對的,是就整體而言的,這是因為語言的個性差異會給翻譯設置種種障礙,從而使得完全、絕對的翻譯成為不可能;很多學者、作家和翻譯家對此發表了自己的見解。英國翻譯家彼得·紐馬克曾說過:“不存在完美的、理想的或者 ‘正確’的翻譯”。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在《堂·吉訶德》中對翻譯做了形象的比喻“從一種語言譯成另一種語言,都無異于佛羅芒地毯的翻面。在背面看見的人物線條已模糊不清,缺少了我們在正面欣賞的光潤和色彩。”狄德羅指出“某種語言獨有的境界本身即語言的精髓,總是要失掉的”,等等。
由此可見,絕對的等值翻譯是不可能的,語言文化的差異性決定了可譯性的限度。可譯性限度即不可譯性,英國翻譯理論家卡德福特根據不可譯性產生的原因將其分為語言上的不可譯性和文化上的不可譯性。對于譯者而言,肯定可譯性并承認不可譯性的存在,細致分析原語和譯語的差異從而找到克服困難的方法是其義不容辭的責任。
2、《浮生六記》個案分析
“文學是一種語言藝術,它以語言或是它的書面符號---文字為媒介來構成作用讀者想象中的形象和情緒狀態,從而產生審美共鳴”。文學作品是一個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隨著社會的發展,經濟全球化帶動文化全球化,越來越多的文學作品被譯為不同語言,文學作品的可譯性受到了空前的關注。
《浮生六記》是清代文人沈復的回憶錄,作者將自己與其愛妻陳蕓的深厚感情和恬淡生活娓娓道來,語言純凈,結構優美、意境深遠。就整體而言,原作是可譯的,但同時也存在可譯性限度,以下筆者通過分析原著和林語堂譯本,剖析文學翻譯中語言和文化的可譯性限度問題。
2.1 語言的可譯性限度
英漢兩種語言存在很多差異,有些差異使得譯者很難在譯語中找到對應的表達方式從而造成翻譯過程中原語語言形式或意義的流失。語言差異產生的可譯性限度表現在語音、字形、詞匯、語法和文體風格等不同層次上。
1)語音
語言是有聲系統,是語音、形式和意義的統一體。漢英語言有各自的發音規律和特征,原語的語音特色有時很難在譯語中再現。漢語語音的可譯性限度主要表現在同音異意字所構成的詞句,詞語重疊、四字結構以及對聯、押韻、對仗、諧音雙關等修辭手段方面。
例:余曰:“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為男之法也。”(P58)
譯文:“Why, you could put on my cap and gown and disguise yourself as a man,” I suggested.
例:蕓出令曰:“后許動口,不許動手!……(P66)
譯文:Then Yun said, “Hereafter let’s make a rule: let’s have it out with our mouth, but no hands!……
例:我自愛之,子姑待之。(P76)
譯文:“But I love her,” said Yun smilingly. “You just leave it to me.”
例:或密或疏,或進或出,全在會心者得畫意乃可。(P86)
譯文:Proper spacing and arrangement must depend on the individual who has an understanding of pictorial composition.
以上各例中詞語音韻的重復構成了獨特的語音美,然而這些美感因素在譯語中蕩然無存。
2)字形
漢語是象形文字,漢字的字形跟它所代表的語素的意義有直接聯系。形態特征會給翻譯帶來可譯性障礙。
例:于土墻凹凸處……,以土礫凸者為丘,凹者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P80)
“凹凸”兩字的形態活靈活現地表現了其地形意義,而英語是表意語言,譯文“little elevations, the depressed areas”雖然從意義上表達了地形特征,但原語的形態美不復存在。
3)詞匯
詞匯是概念的載體,英漢語詞匯如果出現語義部分對等或語義空缺則會給翻譯設置障礙。
例:申刻抵靖,投刺焉。良久,司閽者曰:“范爺因公往常州去矣。”(P164 )
譯文:I sent in my card and waited for a long time before the watchman came out and said, “Mr. Fan is away on official business to Ch’angchow.”
“爺”通常指祖父、外祖父或者老年男性,英語對等語為grandpa;此外,中國文化里“爺”還可指代有權勢的人物,“范爺”中的“爺”就指代這種意思。此句中看門人對主人作此稱呼表現了地位的差異和下屬對上級的尊敬。該詞在英語里沒有對等語從而形成詞匯空缺,給可譯性增加了難度;譯語Mr. Fan無法體現權勢和地位的意義。
再如稱謂語 “妾”、“‘仆’一生坦直 ”的翻譯。古漢語中的“妾”是古代女子的自我稱呼,表達了謙遜的態度和對丈夫的尊重;“仆 ”指仆人,古漢語也指代“我”,是一種謙稱。這些詞語的內涵意義給可譯性設置了障礙,譯者做了淡化處理,譯語“I”損失了原語的內涵所指。
4)句子結構
漢語為竹型結構,重意合、重簡約;英語為樹形結構,重形合、重復合。語言結構的差異給可譯性設置了限度。
例:是夜月色頗佳,俯視河中,波光如練,輕羅小扇,并坐水窗,仰見飛云過天,變態萬狀。(P28)
譯文:That night, the moon was shining beautifully and when I looked down at the creek, the ripples shone like silvery chains. We were wearing light silk dresses and sitting together with a small fan in our hands, before the window overlooking the creek. Looking up at the sky, we saw the clouds sailing through the heavens, changing at every moment into a myriad form.
漢語四字結構豐富,這種語言形式結構簡約、內容豐富,英語中沒有對應的表達形式。譯者選用不同的結構表達了原語的多個四字結構,并且用并列復雜句再現了原語的內容,但原文的語音特色和結構美不復存在。
5)修辭
修辭是用貼切的語言表情達意,是語言的精髓。英漢語都有豐富的修辭手段,但由于兩種語言在用法上存在差異,修辭在語際之間的轉換成為難題。
例:歸途游倒戈園林,稚綠嬌紅,爭妍竟媚。(P 40)
譯文:Then on our way back, we visited the Koyuan Garden, in which we saw a profusion of flowers of all colours.
例:觀者如蟻集(P 56)
譯文:The audience stood around in crowds to look at the show……
例:余夫婦欣然,仍歸故宅,骨肉重圓(P 132)
譯文:Accordingly we returned happily to the old home and the family was reunited.
以上例句中擬人、比喻、借代等修辭手法的運用使得語言生動、具體、形象,而譯文語言樸素平淡少了那份栩栩如生。
6)文體風格
文學作品的風格不僅包括語言風格,還包括作品所處的時代風格,民族風格和作者個人風格。整體而言,風格是可譯的。風格體現在形式標記和非形式標記上,然而由于不同語言在形式標記的表現形式上存在差異性,風格的再現也有限度。原作《浮生六記》文風自然、簡約、凝練,一方面基于文言文本身簡約精煉的特點;另一方面基于語言表達形式和表達內容的簡潔自然,這些特征給風格的再現設置了阻礙。
2.2 文化的可譯性限度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同時又是文化的一部分。不同民族地理環境、歷史環境、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價值觀念等的差異性造就了文化的不可譯性。
例:蕓曰:“世傳月下老人專司人間婚姻事,今生夫婦已承牽合……”(P 48)
譯文:“It’s said that the Old Man under the Moon is in charge of matrimony.”
“月下老人” 出自唐朝文學家李復言所著的著名典故《續玄怪錄·定婚店》, “月下老人”也稱月老,指主管婚姻的神仙,后泛指媒人。月老的角色相當于西方愛神丘比特,譯語“the Old Man under the Moon”雖然從形式上保留了原語的意象,但譯語讀者很難看到這一典故的文化背景。
再如“餛飩”(P114)的翻譯。“餛飩”代表中國傳統飲食文化,西方并沒有這種食物,因此無法在譯語中找到對等語。譯語讀者很難根據音譯“wonton”想象其型、色、味。同類詞語還有“饅頭”、“馬褂”等。
結語:
語言和思維的共性說明可譯性是普遍存在的,共性的存在并不意味著原語和譯語可以進行完全直接的轉換。由于不同語言在語言結構、語言背景、思維方式、表達法等方面存在的種種差異,翻譯中的可譯性只能是相對的、有限度的。可譯性與不可譯性是一對相互依存的概念,可譯性總是不同程度地包含著不可譯因素,對于譯者來說只有在充分掌握原作的可譯與不可譯因素后才能進行翻譯活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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