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倪瓚山水畫中的生命情懷

美術作為一種歷史悠久的藝術，從早期的表現宗教祭祀、社會政治道德意志到現當代表現題材的自由率性，經歷了從記錄人們日常生活到自主表達情感的演進，其無處不體現著對生命的關懷。讀史使人明智，前人的成功經歷對后人有著一定的啟迪，而后人也必將對歷史進行傳承，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將優秀的傳統文化發揚光大。本文通過分析倪瓚山水畫中的生命情懷，提醒我們，應該怎樣去對待生命，在我們的藝術中又應該怎樣去延續這種隱而雅的生命智慧。

倪瓚是元末四家中獨有個人特色的一位，他有著富足的家底，不用為五斗米折腰，不用為生計而討好他人。他的山水畫，只描繪山水樹木，不見人的蹤跡，畫家靜靜地站在畫外優雅從容的描畫自己的意趣，訴說著靜寂、潔凈、優雅的生命的原初。

倪瓚生命情懷產生的社會文化環境

儒道釋三教作為我國的三大主要社會思潮，雖然其思想特色不同，毋庸置疑，他們最大的出發點都是為生命尋找一個適合的安身立命之所，都關注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元朝時期，在蒙古的統治下，儒道釋三教作為漢族的文化遺產，彼此之間相互融合，為這一時期的繪畫藝術奠定了思想基礎。儒家的生命觀源于《易經》的宇宙觀：陰陽二氣化生萬物，萬物皆稟天地之氣以生。這生生不已的陰陽二氣交織成一種生命的節奏。道家則認為，“道”為生命的始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萬物及生命產生的過程。佛教的“生死報應、因果輪回”也為善待生命和珍惜生命提出了警醒。傳統文化中的這些生命情懷，深深地影響了藝術家的創作理念。

倪瓚自小家境殷實，生活自然閑逸，不必與俗世的官吏商人來往，加之優越的家庭學習氛圍，自小與作為道教顯赫人物的長兄倪昭奎生活在一起，深受道家與世無爭的思想的熏染，使他形成平淡的心境和正直的道德觀念。后來由于由于種種變故，他的思想便顯得更加淡然，不與世爭，過起了云游和隱居的生活，他的山水作品是其人生觀的真實寫照吧。在曠無人跡的自然中，他尋得了生命原有的安靜與純真，尋得了專屬于他的靜、潔、雅。

倪瓚山水畫中生命情懷的闡述

倪瓚的山水畫，多采用“闊遠”的構圖，這也是他作品中最典型的構圖方式。在他的作品中，只描山水樹木，不見人的蹤跡，以看似無生命的流水、山脈、樹木來襯托“我”的生命的真諦。

1.生命之靜

寧靜，恬適是倪瓚對生命的追求，他的一生都在躲避俗世的嘈雜，為了不與官吏打交道，他寧愿舍棄萬貫家財，而隱游于胡澤山林，潛心作畫，勾勒自己內心的世外桃源。從畫家的《六君子圖》、《漁莊秋霽圖》、《容膝齋圖》中都可以清晰的看出，遠處的山丘靜靜地立著，享受著緩緩流淌的溪水的撫摸，近處頑石旁的幾株老樹毅然挺立，不羨慕遠處天際的白云，也不隨風搖擺，只是，靜靜地佇立，觀望著周遭的一切，任云卷云舒，去留無意，這是對生命的最高的敬意，靜靜地在這荒天迥地、萬籟俱寂中體悟不絕的生命，體驗超越的情致。

2.生命之潔

在我國古代的畫家中，有著各式的癖好，自然，云林有潔癖也是眾多文人雅士皆知的。崔子忠《云林洗桐圖》中一個正持刷洗桐的童仆、一個手捧香爐的女童，便很好的描繪了倪云林的精神所在。梧桐在古人看來，是志行高潔的象征，不同凡木，云林洗桐在歷史上也確有其事，這說明他是一個追求人生純潔的人，容不得這些高雅之物沾染半點灰塵。他作畫時，一定的焚香洗硯，他視香如命，認為只有清潔的生命才能香氣四溢，也只有在這氤氳香氣的環繞下，才能做出令人滿意的高雅之作。這在他的山水畫作中也可窺得一二，畫面的清麗、疏放的構圖，以及枯筆居多的皴擦點染，無處不體現其追求潔凈的態度以及對純潔靈魂的呼喚。

3.生命之雅

雅者，正也。是優雅，高尚，美好的代名詞。文人，是中國畫壇的特產，他們擁有獨特的才情與思想，不同于民間的畫工，也不屑與專業的宮廷畫師為伍，以文人特有的孤傲氣質自居，用筆墨丹青潑墨著對生命的感悟與生活的希冀。多畫屬于自我娛樂型，其目的是聊寫胸中逸氣，實現自我表現，倪瓚作為我國文人畫鼎盛時期的代表，文人的氣質從他的身上可悉數找出。但是他有著自己獨有的氣質，他的作品中，不畫看到的熙攘的世界，不畫心中的憤懣不平，只畫他對世界的體會，對生命的感悟，他是這樣優雅的體悟著生命的存在，靜靜地撫摸著生命的本真。

對生命的詮釋，因人而異。山水畫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其對生命的闡釋也有著不同他者的語言與形式，山的堅硬與挺拔，水的柔軟與溫情，在這一動一靜的景物中，生動的描寫了生命的存在，原初的堅定純凈與現實的流動飄蕩，倪瓚希望的生命應該是在這熙熙攘攘的世界中，水能夠洗滌這世事風煙，尋得原初的清凈與高潔。

借古鑒今，古人的成功對我們有著巨大的啟發，從優秀的古人作品中我們能夠汲取營養，滋養自我，對我們的創作有著重要意義。

倪瓚生命情懷對我們現階段創作的重要意義

宗白華在他的《藝境》中這樣說道，在實踐生活中體味萬物的形象，天機活潑，深入“生命節奏的核心”，以自由和諧的形式，表達出人生最深刻地意趣，這就是“美”與“美術”。由此可見，美術作為溝通人與世界的一種精神活動，它比宗教和科學更加能夠自由和貼切地表達人的主觀意志，人類的信心、尊嚴和自身的價值也能在美術的創作活動中得到肯定和彰顯。美術與生命關懷的密切聯系不言而喻，一件好的美術作品，應該能夠詮釋生命內涵，彰顯生命大義，換言之，能否表現生命成為了評判一件美術作品優劣的重要標志之一。

第一，美術創作者的生命情懷是美術作品的內在要求。藝術家是藝術作品的創作者，是藝術活動的主體，美術作品作為藝術家意志的產物，與藝術家的心理需求是一致的，創作者的情感與體悟對美術作品的格調和品位產生直接的決定作用。創作者的生命意識與藝術作品本身所蘊涵和傳遞的信息密切相關，生命意識作為人類最早最基本的集體意識，自古至今都是人類最崇高的追求，美術作品是美術家生命的延續與延伸，使其精神生命的寫照，在我國古代的文人畫中不難看出。

第二，生命氣息是美術作品個性特征得以彰顯必然要求。生命是具體的、個性化的，這也使得它與藝術密切相關。奧爾加特說過：生命的瞬息萬變，要求藝術矢志造就那個充滿生命力的新世界必須遵循個性化原則。

從繪畫的題材來看，約翰·伯格在《畢加索的成敗》一書中指出：實際上，題材是繪畫的真正起點及終點。這不只是說明畫什么樣的東西，而且更多地是藝術家將賦予該物象怎樣的含義，使其能衍生出什么樣的意義。生命意識是人類最基本的集體意識，藝術家的選材直接關系著一件藝術作品的優劣，一個優秀的美術作品應該是一個具有生命關懷和人文關懷的作品，應該能夠深刻反映人的基本意識。也只有這樣，藝術作品才會喚起觀眾的探尋欲望，與觀眾產生共鳴，從而使作品得到欣賞者的肯定。

從繪畫的功用看，從過去繪畫所背負的“成教化，助人倫”的責任到現當代藝術的更加傾向于表達創作者的情感與思想。都要求創作者要關注社會，關注生命，關注人類的情感訴求。托爾斯泰說，藝術就是“一種人類活動，在這個活動中，一個人可以通過某種外在符號有意識地把他所經歷的情感傳遞給其他人而其他人又受到這種情感的感染，并經歷之。”人作為整個藝術活動的主體，是藝術品的創造者也是藝術品的最終享用者。而作為作者與觀眾的橋梁的客觀載體必須能夠讓觀者能夠與作者產生情感共鳴，能與作者感同身受。也就是說，藝術作品，更應該要在有限的空間為觀眾提供一種最具當下感的呈現，這就要求它能夠體現一種生命關懷，使觀眾能夠不在場而感受到生命氣息，從而，與藝術家產生情感上的溝通。

從繪畫的語言看，繪畫之所以能與其他的藝術形式相區別，是因為繪畫能夠借助其獨特的語言表現“動”，“動”是自然的“真相”，是生命的體現。因此，能夠體現生命關懷是美術作品捍衛自身權利的利器。獨特的繪畫語言是藝術家繪畫生命及存在價值的直接體現也是美術作品區別于其他技術時代產物的重要手段。

可見，藝術作為一種文化形式，與生命有著密切的關系。倪瓚以其獨特的方式向我們展現了他對生命的靜、潔、雅的無上追求，作為一代名家，同時，也向后世畫家傳達了他對生命的感悟，以及對藝術生命的訓誡。

（作者單位：長沙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