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憲
將近71年前的1945年8月6日,美國在日本廣島投下了人類歷史上第一顆原子彈。時至今日,美日兩國一直為此糾結著、辯論著、權衡著。兩國最近的“廣島外交”便很像是在做一筆交易。
4月11日,出席七國集團外長會議的美國國務卿克里在廣島和平紀念公園參加了向原子彈爆炸死難者慰靈碑獻花等活動。隨之而來的傳聞是:日本正在促成美國總統奧巴馬下月在廣島以東約402公里的伊勢志摩參加七國集團峰會時,歷史性地訪問廣島。為此,日本的外交努力可謂不遺余力。
日本對美外交的一大特點便是媚笑背后極為執著的“拱”,這也算是“菊與刀”的別樣體現。70余年過去,珍珠港事件、太平洋戰爭、廣島原子彈等二戰記憶,在美日兩國的語境中有微妙的差別與變化。在日本,一直有政治勢力對廣島原子彈的歷史耿耿于懷,他們極端放大悲情表達,想將日本認定為二戰中的“受害國”,掩蓋并最終顛覆其“加害國”的歷史定位。簡言之,他們要翻二戰的鐵案。
在歷史問題上,安倍政府步步為營,一直在做著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拱”式努力。通過一點一點的“拱”,安倍政府已在修改和平憲法等重大事宜上“拱”出了符合其意愿的結果。為主辦今年的七國集團外長會議和領導人峰會,日本很是動了腦筋,塞進來不少私貨。在日本看來,能讓克里在七國集團外長會議期間參加獻花和參觀活動便是“拱”出的新成果。盡管克里并未對美國向廣島投下原子彈表示道歉,但日本媒體極力渲染克里所言“每個人都應該訪問廣島”,矛頭暗指奧巴馬。日本外相岸田文雄難掩竊喜,直稱克里及其他幾位外長訪問廣島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
克里是迄今為止訪問廣島級別最高的美國行政部門官員,這一事實確實表明美國在廣島原子彈問題上的微妙變化。美國總統杜魯門堅稱,向廣島投放原子彈是斯時斯地別無選擇的事,也因此決定性地贏得了對日戰爭的勝利。戰后幾十年來,美國駐日大使一直回避出席每年8月在廣島舉行的原子彈爆炸紀念儀式。1984年,美國卸任總統卡特赴廣島參觀原子彈紀念館。2008年,時任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佩洛西亦曾前往廣島。但上述二人均非政府要員。奧巴馬入主白宮后,情況有了變化,美國駐日大使魯斯和卡羅琳·肯尼迪曾先后前往廣島和長崎出席和平紀念儀式等活動。
美國的微妙變化與其全球外交大局密切相關。二戰后的風云變幻已使美國將日本視為在西太平洋地區的堅強盟友,而應對中國的崛起則成為美國在這一地區的支配性憂慮。講究現實主義的美式戰略思維本來就伴隨著有意無意健忘歷史的特征,美國人對于中國等亞洲國家人民二戰中深受日本侵略災難、進而極為警惕日本右傾化的感受很難有同感。我在與美國布魯金斯學會、國際與戰略研究中心等智庫學者談及安倍政府在歷史問題上右傾化問題時,多位知名學者的態度均為否認或偏袒。
在日本“拱”式外交的作用下,放手讓日本成為遏制中國前哨站的交易日益頻密。在此情形下,奧巴馬訪問廣島有著很大的可能性。對于一位一上臺便打出“無核世界”標語、促成核安全峰會的美國總統而言,在執政最后一年實現廣島之行,有助于其留下自認為有益的外交遺產。在即將搬出白宮之時,留下遺產已是奧巴馬極為在意的事。
但廣島原子彈的“鐵案”不是說翻就能翻的,真要翻了,美國百姓也不干,因為他們對珍珠港事件也有刻骨銘心的記憶。在人類災難與“必要之惡”之間的痛苦糾結,造成了美日圍繞“廣島外交”周旋的空間。美國至今未就廣島原子彈之事對日本明言道歉,表明其知道此事背后的分量。但又有多少美國決策者意識到,在歷史問題上對日本“慢火煮青蛙”式的退讓,或許將養虎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