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聯合國秘書長“面試”

王媛媛

9位候選人18小時回答800多個問題，還“秀”了6種語言

灰色的背景墻，綠色的座椅，當《環球人物》記者走進紐約聯合國總部托管理事會會議大廳，頓感一種冷靜、莊重的氛圍。從4月12日至14日，這里卻充滿“火藥味”。下屆聯合國秘書長候選人非正式對話會在這里舉行。

這是聯合國首次公開選拔“新當家”。現任秘書長潘基文將于今年12月31日任滿，新秘書長由安理會推薦，聯大任命。以往的推選，是安理會閉門討論，選出一人提交大會表決。如今則不再“關門操作”。去年12月，聯大主席呂克托夫特和安理會輪值主席鮑爾簽發公開信，新秘書長推選工作正式啟動。會員國提出候選人后，經過公開競聘，到今年7月由安理會討論人選。雖然任命程序不變，但透明度大大增加。

候選人有“四多”

踏進會議大廳前，《環球人物》記者已經瀏覽全部9位候選人的資料，留下了“四多”印象。

第一是女性多，9人中有4位女性。在去年年底聯大、安理會兩位主席致各會員國的公開信里，就鼓勵各國提出女性參選人。聯合國從未出過女秘書長，外界認為此次女性當選的幾率很大。4位女性中，伊琳娜·博科娃是大熱門。她當過保加利亞外長，2009年擊敗9名對手，當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首位女性總干事，2013年連任，很有干勁。另一位著名的女強人是新西蘭前總理海倫·克拉克，她1950年出生在一個農場里，父親是農夫，母親是教師，自幼就在農場干活，崇拜的英雄是南非政治家曼德拉。克拉克31歲時當上國會議員，18年后成為新西蘭總理，2008年卸任，是新西蘭執政時間最長的總理之一，后來成為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署長和聯合國發展集團主席。在她申請競選秘書長時，特別強調自己有“近30年的領導經歷”。來自克羅地亞的韋斯娜·普希奇是著名的女權主義者，曾和6位女性一起在1979年創辦南斯拉夫首個女權主義組織。她現任第一副總理兼外長，也是議會副議長。她當過人民黨主席，以支持性別平等、推進歐洲一體化聞名，克羅地亞加入歐盟就是在她任外長期間完成的。來自摩爾多瓦的納塔利婭·蓋爾曼則是“名門之后”，父親斯涅古爾是這個原為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東歐小國獨立后的首位總統。她本人長期在外交部工作，曾在澳大利亞等國擔任大使，2013年成為摩副總理兼外長，今年1月剛結束任期。

第二是東歐人多，9人中有7人來自東歐地區。聯合國有條不成文的規則，秘書長人選每10年各大洲輪換一次，如今“輪到”歐洲，而以前的8位秘書長沒有一位來自東歐。所以，東歐候選人就有了潛在優勢。

第三是學者出身的外交家多。普希奇在參選文件中的頭銜是“教授、博士”。她曾在克羅地亞薩格勒布大學取得社會學博士學位，又在美國芝加哥大學進修，學術生涯從1975年持續到2010年，當選議員后還在大學教了10年書。2013年訪華時，她還與中國學者進行了學術交流，回顧前南地區分裂歷史，強調社會永遠是戰爭的受害者。馬其頓前外長斯爾詹·克里姆有30多年國際政治經驗，當過第六十二屆聯大主席。他是經濟學博士，當過貝爾格萊德大學經濟學教授，還是漢堡大學和紐約大學的客座教授，寫過10部專著，發表過100多篇論文，還是一家媒體集團的董事會主席。斯洛文尼亞前總統達尼洛·圖爾克從政前是盧布爾雅那大學的國際法教授和法學院副院長，兩次任聯合國安理會主席，還當過聯合國助理秘書長，卸任總統后還成為中國一家智庫的高級研究員。

第四是中國的“老熟人”多。參選人大多數曾經訪問過中國。在克拉克的總理任上，新西蘭和中國啟動自由貿易區談判并簽訂自貿協議。葡萄牙前總理安東尼奧·古特雷斯在2005年出任聯合國難民署高級專員，干了10年，他曾在訪華時會見中國影視女星姚晨，向她頒發難民署親善大使的任命狀。塞爾維亞前外長武克·耶雷米奇出任外長當年就訪華，之后又多次訪問中國。他在2012年當選第六十七屆聯大主席，任上訪華時稱贊中國在國際事務中能主持公道、伸張正義，堅定支持和維護發展中國家的利益。不久前，“劍橋北京大學中國中心”在北大啟動，身為劍橋校友的耶雷米奇還參加了啟動儀式。

17分鐘答19個問題

面試現場的主持人是聯大主席呂克托夫特，提問席上坐著聯合國各成員國的大使以及非政府組織、商界代表等，面試時間為每人兩小時，先用10分鐘闡述愿景，然后接受提問，并且全程在網上直播，全球有超過260萬觀眾收看。

“時間緊，問題多。”這是《環球人物》記者的感覺。3天面試、共18小時的時間內，9人回答了800多個問題。“我的問題還沒回答完。”“是的。但如果可能，請簡短些。”這是博科娃與呂克托夫特的小爭執。呂克托夫特總掐著時間，博科娃則覺得意猶未盡。兩人都壓低了聲音，但這段對話還是通過話筒傳開，會場響起善意的笑聲。類似的場面還不止一次出現。呂克托夫特在第三天面試開始前曾專門講了一段話，要求候選人注意時間。而圖爾克則以調侃的語氣說：“主席，您給我17分鐘回答19個問題，已經很慷慨了。”

確實，要答好這些問題不容易。提問者有的代表英國、美國等大國，有的代表歐盟、77國集團等利益集團，問題基本涵蓋了聯合國所有議題。很多問題是當下的熱門話題。歐盟代表問耶雷米奇如何處理難民問題。耶雷米奇說，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巨大危機”，也是聯合國“國際公信力的試金石”。“我將任命一位高級別的應急救濟協調員以確保各部門的協調，派一個高知名度的特使加強公私兩方面的投入，提供糧食、住處、基本物資。”在回答阿拉伯國家代表提出的“如何改善維和工作、打擊暴力極端主義”時，他開出的藥方是“以更可靠的后勤保障和情報資源，招聘、培養訓練有素的隊伍，以更先進的武裝力量應對這個問題”。

普希奇在回答如何解決維和部隊中存在的性侵害問題時，提出了3條建議：曾犯下性暴力及其他暴行的軍隊5年內不得參加維和；建立更強大的指揮體系，更快地上報此類事件；加強維和人員道德規范，讓維和人員重獲榮譽感。

克里姆答問時常說“如果我當選，保證如何如何”。說到解決不發達國家問題，他說“我不是個只知口頭上說保證、保證的人”，并表示自己第二天就將和相關國家洽談。一名14歲的巴西女孩通過網絡在大屏幕上提問：聯合國怎樣解決性暴力問題，保障人權。克里姆說，這個問題不僅在巴西存在，全世界都存在，聯合國必須要予以解決，“我向大家保證”。

短短的時間內，答問難免有些空洞。比如，聯合國系統內如何建立問責制？有人回答要“成立特別小組，加強內部控制、內部監管，進行內部人員的輪崗”。但也有“擺事實、講道理”的時候，比如有提問者指出安理會在敘利亞問題上反應緩慢，克里姆說“我必須要提醒大家，說安理會不能就解決敘利亞問題做出決定是不符合事實的。去年12月安理會就通過了兩個決議，當然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們必須創造條件”。候選人答問時還得注意平衡立場。比如“如何制止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克里姆說“必須通過一項公約，這樣就有了指導原則。但必須非常小心地定義恐怖主義，如果定義得罪了超過10億的信仰伊斯蘭教的人民，那是行不通的”。

非政府組織“婦女之友”的代表發言時，對所有候選人提出了一個問題：如何增加聯合國高層管理人員中女性的比例？盧克希奇、克里姆等男性候選人都表示，當選后會選一位女性出任常務副秘書長。蓋爾曼說，當選后首要任務是任命有能力的女性擔任重要職位。新西蘭前總理克拉克則說：“我這一生，作為女性進入男性專屬的政治世界，就是要打破‘玻璃屋頂，希望其他女性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秀外語更顯好口才

候選人的口才都很出色。不過，《環球人物》記者在現場感覺到，每場兩小時的面試時間，還不足以讓候選人充分回答好諸多全球性、專業性問題。正如呂克托夫特所說，“本次公開競選就如在未知的海域上航行”，實際效果還有待觀察。

候選人的外語能力倒是真正展現出來了。聯合國有中文、英文、西班牙文、阿拉伯文、法文、俄文6種官方語言，對聯合國秘書長來說，能流利使用幾種語言并非過分的要求。在面試現場，博科娃用英文、法文交替作答，古特雷斯用流利的英語陳述，作答時還根據提問者的語言，偶爾切換為法語或西班牙語。盧克希奇用英語侃侃而談，間或穿插一些法語，“面試”結束時用中、西、俄、阿語向聽眾致謝。那一句中文的“非常感謝”說得靦腆而真誠。

首輪“面試”結束后，呂克托夫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不排除在未來幾個月里還會出現有人報名參選的情況，聯大將適時再進行面試，以使后來者能得到公平的競爭機會。他希望安理會最遲在7月底開始討論階段，以保證聯大能夠在9月或10月選出最終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