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寒夜》是巴金先生創作的一部長篇悲劇小說,描寫了普通民眾、小知識分子等小人物的悲劇命運,進而對舊社會、舊制度進行了批判。這里試圖從社會悲劇、性格悲劇和家庭悲劇三個方面來說明小說注定的悲劇性結局,并通過對小說無法逃避的悲劇這個主題的闡釋,讓讀者從中領悟出作者對知識分子和民族命運關注的人文情懷精神。
關鍵詞:巴金;《寒夜》;無法逃避;悲劇主題
作者簡介:李紅燕(1988-),女,河南安陽人,中南大學文學院1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3-0-02
四十年代以后,巴金的創作風格發生了顯著的變化,由前期小說中描寫封建大家族的悲劇命運轉向了以描寫普通民眾、小知識分子等小人物的悲劇命運,從而對舊社會、舊制度進行諷刺和批判,如《第四病室》、《憩園》和《寒夜》等作品,這同時體現出了巴金先生在創作上獲得的新的進步與成就。在他后期寫的這些作品中,《寒夜》是悲劇小說的代表作,而導致小說悲劇性的因素不僅僅在于主人公所處的社會環境,更主要的還在于他們自身的性格弱點以及文化落差之間。這里我們試圖從“社會悲劇”、“性格悲劇”、“家庭悲劇”三個方面來闡釋《寒夜》的悲劇性主題,從而達到對小說逃避不了的悲劇這個主題思想的認識。小說描寫了抗戰時期中國知識分子的生活悲劇,主要講述了抗戰時期國統區重慶,小職員汪文宣及其家庭的悲劇。
一、社會悲劇
四十年代的中國國統區,由于戰爭和腐敗,非常的黑暗。《寒夜》中講述的抗日戰爭的動亂、國民政府的腐敗統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等等,這些都是作者所處的那個時代的歷史真實的寫照。在抗日戰爭時期,巴金清楚地看到了普通民眾悲慘的生活,特別是知識分子,有文化,卻沒有能力去改變現實,改變社會,為了表示對黑暗社會、黑暗現實的不滿,只有通過寫作,進而對舊社會、舊制度進行批判,這也是他創作《寒夜》的目的。“寒夜”就是黑暗現實的象征。巴金通過自己在抗戰中的生活經歷為素材,以重慶這個城市為小說中抗戰的地點,描寫了一個普通讀書人的悲劇,從而來揭露那個時代社會的黑暗。小說描述了抗日戰爭時期,在重慶這樣一個城市里,生活著一對知識分子,主人公汪文宣和他的妻子曾樹生,一個婆婆,即汪文宣的母親,一個孫子,即汪文宣和曾樹生的兒子。他們一家避難來到了重慶這座城市,但這里卻也成了戰區。汪文宣和曾書生曾是上海某一大學教育系的同學,他們兩個有著共同的理想,走到了一起,自由結婚生子。但是戰爭的到來,使得他們的理想破滅,加上生存問題,使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不斷增大,另外婆媳矛盾也不斷激化,而汪文宣卻無所適從,調節不好,再加上身體疾病,精神極度痛苦。最后,曾樹生離開了家,跟著別人遠走蘭州,汪文宣卻在抗戰勝利之時得了嚴重的肺結核,痛苦的死去,婆婆則帶著孫子離開了重慶。小說的最后,曾樹生回到了家里,卻沒有一人,兒子的去向、丈夫埋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孤單一人在冷清的月夜下徘徊。小說中汪文宣一家的悲劇正是國統區黑暗、腐敗的社會現實造成的。作者將當時的社會現實寫到作品中,就是為了揭露抗戰前夕國統區的政治黑暗和知識分子的悲慘處境。總之,小說中的知識分子等小人物的悲劇命運都和社會現實有密切的聯系。所以,《寒夜》是一部社會悲劇小說。
二、性格悲劇
巴金對《寒夜》中人物性格特征的描寫成就了作品的悲劇性。小說的主要人物共有三個:職業為小職員的汪文宣,汪文宣的母親以及在一家銀行上班的汪文宣的妻子曾樹生。在這里主要談一下汪文宣性格悲劇的三個方面:
(一)精神的過度自省
精神的過度自省導致了汪文宣性格悲劇的最終形成。作品中,有許多關于汪文宣心理描寫的句子,即他的內心獨白。他把所有問題的癥結都攬在自己身上,如處理不好母親與妻子的沖突問題,處理不好與妻子的關系,處理不好與上級的關系等等,從而陷入一種精神折磨、自責當中,在這種長期的自責當中性格開始變的恭順怯懦,成了妻子口中的“老好人”。我們認為,適度的自省,可以使人們發現自身的缺點,及時改正。但是,如果過度的自省,那么,就會發現自己身上的問題越來越多,從而陷入一種理論上的空想,難以面對現實改造現實。汪文宣就是這樣一位過度自省的人,他把一切責任都推在了自己身上,這種過度的自省意識使他變得更加沒有主見、懦弱,遇到問題時只會自怨自艾,卻沒有能力去解決。
(二)情與理的沖突
情與理的不可調和造成了汪文宣的性格悲劇。小說最后,汪文宣家庭破裂,妻子曾樹生跟著陳經理遠走蘭州就是情與理的沖突造成的結果。妻子曾樹生和婆婆汪母之間經常發生矛盾,而汪文宣這個既作為丈夫又作為兒子具有雙重身份的中間人,他愛妻子,也愛母親,卻處理不好他們之間的矛盾。他在情感上趨向于妻子,理性方面又不想責怪母親,于是只有委屈自己來換取家庭的和諧。汪文宣有肺結核病,但一直沒有接受治療。其實,他也期望治好自己的病,但在理性方面,他考慮到家境貧寒和作為丈夫的面子,于是帶著病體上班掙錢養家糊口。工作中他從沒想到過反抗,因為理性上他害怕事業,即使面對同事的嘲笑,上司的壓迫。另外,他看到妻子跟著別人去咖啡店、舞廳等地方,卻不敢去面對,因為理性上他害怕失去妻子。看著妻子跟別人遠走高飛,情感上留戀妻子,想讓她留下來,理性上卻又認為妻子跟著自己是在受苦,還不如讓她遠走高飛,但妻子走后第二天他就病倒了。我們可以看出,汪文宣的內心有個不斷地自我折磨的過程,即情與理一直在發生著沖突。
(三)理想與現實的落差
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巨大落差,真實而細致地表現了汪文宣的性格悲劇。
1. 希望之我與現實之我的落差
汪文宣十分敏感母親和妻子稱他為“老好人”,“不中用”,“沒出息”,一切都能忍受,一切都能忍耐等等關于“老好人”的評價。他早聽厭了這一評語,他也常常想著解決生活中的問題,不做母親與妻子口中的老好人,但他又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做一個老好人,在這個問題上他浪費了好幾年的光陰。他的性格悲劇就體現在希望之我不滿現實之我,想要改變現實之我,卻又屈服于現實之我這三個念頭之中。
2. 人生理想與人生現實的落差
“教育救國”曾經是汪文宣與曾樹生的共同理想,那時候他們有理想,有熱情,有反抗精神。但在抗戰時期,妻子曾樹生放棄了這一理想。汪文宣雖然不像《家》中的覺慧一樣對理想堅持執著,但他一人去面對理想,顯得勢單力薄,只能抱著自己的理想怯懦地退守,這也正是一個無錢無勢的中國知識分子的無奈選擇。他憤怒理想不能實現但又不得不認同,以至于在現實生活中只能敷衍行事。理想的失落是個人尤其是知識分子性格悲劇的開始。不僅是汪文宣,作品中的另一個小知識分子唐柏青的人生悲劇亦是如此。
三、家庭悲劇
汪文宣和曾樹生是一對大學畢業的夫婦,曾抱有共同的理想,一起接受現代新思潮的熏陶和啟迪,自由戀愛并步入婚姻的殿堂,在一起生活了14年,如此相愛的夫妻兩人,最終卻走上了末路。他們的婚姻家庭悲劇,除了社會因素外,還有就是傳統文化與現代觀念的沖突以及汪曾兩人不同的生命狀態這兩個方面。
(一)新舊文化的沖突
小說中,最重要的沖突就是汪文宣家庭中的婆媳沖突。汪文宣的母親與妻子之間的沖突表面上看起來是婆媳沖突,其實是一種新舊文化之間的沖突。婆婆,即汪母,思想守舊落后,是一個從封建禮教濃厚時代走過來的人,而妻子曾樹生,接受過現代教育,是一位思想開放的新青年、新女性。汪文宣家庭的破碎,就是新舊文化沖突導致的結果。思想守舊的婆婆總是用一種封建思想來衡量兒媳婦,思想開放的媳婦自然無法接受這種陳舊道德的約束,于是,沖突不斷。雖然汪母對于兒子與媳婦的愛,是一種偉大的愛,但在她的傳統思想中,始終看不慣媳婦的生活方式。她厭惡媳婦,認為媳婦這樣的新派女性就是不守婦道的壞女人,甚至對曾樹生和自己兒子的自由戀愛和婚姻進行尖酸的嘲諷,曾樹生自然無法忍受婆婆的辱罵。在更多的情況下,婆婆和媳婦之間并不是正面沖突,而是通過汪文宣和曾樹生激烈沖突。她甚至挑唆兒子,破壞兒子與媳婦之間的感情,而不是去理解、支持兒子與妻子之間的感情。婆媳之間的這種沖突,在某種程度上,也直接導致了曾樹生最后的離家出走。
(二)不同生命狀態的沖突
如果說新舊文化之間的沖突是導致家庭悲劇的直接原因的話,那么汪曾之間不同的生命狀態的沖突是導致其家庭悲劇的最深層的根源。
兩種不同的生命狀態存在于汪文宣和曾樹生之間,即枯萎頹敗與飽滿豐盈。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曾樹生總是按時給家里寄錢,也仍然惦記著家里的丈夫和孩子,寫信,而且到最后又回到家里,即使在她離家出走的情況下。由此可知,汪曾之間有很深的感情基礎,他們并非因為缺乏感情而破裂,而是因為生命狀態不同而出現了問題。汪文宣身體有疾病,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在日常生活的壓力之下不斷下滑沉淪,逐漸被磨去生命力這種精神狀態使他喪失了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生命力量。無論在社會上,還是在家庭中,獨立意志與力量在他身上都缺乏,他只是一味地軟弱無力地隨波逐流。
在工作上,同事嘲笑、排擠他,上級不認可他,得了肺結核病連咳嗽都不敢,表現的及其軟弱無能。雖然他工作認真,事業卻一無所成,甚至失業,靠妻子養活。在家里,他也是同樣的軟弱,家庭糾紛處理不好。他常常試圖用道德來彌補生命力的不足,這完全使他喪失了一個男人的魅力,最終還是無法維持愛情和家庭。而活潑、漂亮,對生活有渴望,有理想的知識女性曾樹生,渴望的卻是一種世俗化的理想和幸福。由此看來,無論在社會上還是在家庭生活中,汪文宣與妻子曾樹生都屬于不同的生命狀態。汪文宣懦弱膽怯,曾樹生卻活潑開朗,他們有著不同的精神狀態。所以汪文宣的家庭悲劇是不可避免的,是必然的。
作者通過《寒夜》這部作品,將抗戰時期普通民眾、小知識分子等小人物的悲劇命運濃縮在汪文宣這個小人物及其家庭的悲劇生活中,表達了他對知識分子和民族命運的普遍關注。《寒夜》,又如其名,不僅暗指當時黑暗、不見天日的戰時環境和腐朽的社會制度,還直指了人與人之間的寒夜——孤獨、隔閡、冷漠。總之,《寒夜》不只是一出社會的悲劇,也不單是性格的悲劇,它同時還是一出家庭的悲劇,并且它們之間相互影響,共同導致了小說的悲劇結局,同時也體現了小說悲劇的無法避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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