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朱敦儒是南北宋之交一位偉大的詞人,上啟蘇軾,下開辛棄疾。其南渡前的詞作既有巧麗繁富、清高疏狂的審美意蘊,也有慷慨縱橫的高歌吟唱,呈現出多樣化的風格特質。隱逸之風的盛行、新舊黨爭的教訓以及家庭生活對其高潔狂放個性的養成是詞風形成的重要原因。
關鍵詞:朱敦儒;南渡前;詞風
作者簡介:王文丹(1992.2-),女,漢族,籍貫河南省新鄉市,現就讀于廣西師范學院,攻讀中國古代文學專業文學碩士研究生學位,研究方向為唐宋方向。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6-0-02
朱敦儒作為南北宋之交的一位著名隱逸詞人,才華橫溢,創作在當時取得了很高的成就,特別是他的詞,被稱為當時洛陽“八俊”中的“詞俊”。宋人汪莘在《方壺詩余》自序中將蘇軾、朱敦儒、辛棄疾三家詞當作是宋詞的三次變革,這是當時的宋代人賦予他的至高無上的評價,近代的薛礪若說他是“南渡后最大的一位作家”[1]。他在當時的詞壇上具有較大的影響,集于當時的社會現狀、當下隱逸之風的流行和文人與黨爭等等問題,他的創作風格也在不斷地變化著。
一、朱敦儒南渡前的詞風
朱敦儒是宋代著名的詞人,他在北宋一共生活了四十多年,之后隨著宋室的南渡一起南遷,詞風也因此經歷了兩個不同的階段。南渡前他46歲,經歷了青年和中年,詞風也經歷了巧麗繁富——清高疏狂——慷慨縱橫的變化。
(一)巧麗繁富
朱敦儒青年時生活的北宋這個時期,是一個大多以描寫女性為主、并未完全擺脫“詞為艷科”的時代,所以在這一時期的創作中也體現著這個時代鮮明的個性。此時期的作品中也時常含有兒女情長、傷春惜別、縱情聲色等等這一類風流瀟灑的味道,因此充滿濃艷綺麗的風格逐漸在朱詞中體現出來。以下面這首詞為例《滿庭芳》:
花滿金盆,香凝碧帳,小樓曉日飛光。有人相伴,開鏡點新妝。臉嫩瓊肌著粉,眉峰秀、波眼宜長。云鬟就,玉纖濺水,輕笑換明珰。檀郎。 猶恣意,高敧鳳枕,慵下銀床。問今日何處,斗草尋芳。不管馀酲未解,扶頭酒、親捧瑤觴。催人起,雕鞍翠幰,乘露看姚黃。
這首詩在意象使用上有兩個特別出色的特點,給人的感官能帶來極大的刺激,上片描繪出了一種“美人帳暖”的綺麗,以盛滿鮮花的金盆、透香的碧帳所構成的一個獨具風采的意象群,是對朱敦儒所生活的時代的一個真實的寫照。其后又以大量的名詞寫出了第二個意象群,使得一個具有立體感的和具有視覺沖擊力的女性形象呈現在人們的面前。縱觀整首詞,金香、瓊玉、翠瑤等詞的組合運用,不僅使得這首詞顯示出一種雍容富貴的氣象,而且也增加了鏤金錯彩的色澤,使整首詩詞看起來華麗富貴,綺麗反復,顯示出朱敦儒在這一時期的秾麗綺艷的程度也絕對的不亞于花間詞派。從這首詞中反映出他早期的性格以及詞風中的綺艷。
由于出身于官宦家庭,家庭的殷實使得朱敦儒在此一時期度過了一段詩酒美人的瀟灑歲月。“曾為梅花醉不歸,佳人換袖氣新詞。輕紅遍寫鴛鴦帶,濃碧爭斟翡翠卮”(《鷓鴣天》),這種詩酒狂歡之氣曾使他一度沉醉其中,他這一時期的詞也因此而呈現出巧麗繁復的綺麗風格。
(二)清高疏狂
朱敦儒的前四十多年是在西都洛陽度過的,當時的洛陽是集顯赫的地位、繁榮的景象、濃郁的文化氛圍于一身的名城,是一個足以與政治中心相抗衡的一個文化中心。朱敦儒出生在北宋一個官宦世家,家境十分殷實,在這個和平的年代里使得他青壯年時期生活十分的適意,滋養了他成為和大多數公子哥一樣風流俊賞,縱情享樂,裘馬輕狂,過著一種詩酒美人般的狂放生活。所以,他這一時期的詞寫的大多是風格清高疏狂自詡清高,比如下面這首《鷓鴣天·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這首詞將他的狂氣與傲骨,漠視王侯的作風表現得淋漓盡致。他的這種自命甚高,睥睨世俗,目空一切的高傲生活態度與李白的那種“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這種糞土王侯,浮云富貴的精神一脈相承。在當時的北宋詞壇,主要是以珠艷玉鮮以及詞作中的鶯鶯燕燕的柔情風格為流行,人們突然聽到這樣疏狂傲世的歌唱,精神都為之振奮,這是他曠放性格、傲世態度的生動寫照,也稱他此首“最膾炙人口”[2]。
他對于當時世人的平庸生活有所不滿,所以他那自適閑曠的麋鹿之性和橫溢杰出的才華便都投入到他的作品中去,疏狂、高傲時常在他的詞中不時流露。他也因此成為這一時期被世人賦予極高評價的一位自詡清高的浪漫之士。
(三)慷慨縱橫
北宋中后期黨爭的教訓給朱敦儒留下了深刻的記憶,當時的社會生活以及社會現實也與他的個人生活期望相差甚遠,朱敦儒心中的大作為思想與現實中的壯志難酬之間存在較大的矛盾,在北宋政權飄搖不定的現實里,他以前的生活全被打亂,也失去了往日的榮華富貴,縱情享樂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所以在此一階段內他的詩詞創作所表現出來的風格主要是慷慨縱橫,來看下面這首《水龍吟》: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為吳山留顧。云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嵩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遽如許! 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 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沖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
這首詞作于詞人北宋末年初離洛陽時,境界深遠,詞句間有報國不得之悲慨,不以閑適為調,在《樵歌》中是獨樹一幟的作品。上片主要的感嘆時光的流逝,有烈士暮年之悲,流露出故國難返的深沉悲愴。過片以歷史為鏡子,使詞人的憂憤更加具有歷史的縱深感。結尾寫自己,融合了家國不幸之后悲痛難已的表現,極見詞人悲憤之深廣與無力回天的無奈。這首詞既體現了詞人創作風格中的豪放剛健,又顯示出詞人創作功力的深厚。
朱敦儒在北宋期間一共經歷了神宗、哲宗、徽宗、欽宗四朝,在這期間新舊黨爭之間此起彼伏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他的憂慮焦躁與無奈也終在國勢衰頹,統治者醉生夢死的局面下爆發出來,他厭倦官場生活,所以他這一段的主要文學創作就是詞,他將這種情況下所感到的不安化為詞中的悲涼之氣,讀起來很容易讓人體會到他當時的那種無力挽大廈于既倒而又無可奈何的心情,把心中的想法還有對官場的厭倦對現實的不滿表現出來,因此而形成了他這一時期慷慨縱橫的詞風。
二、敦儒南渡前詞風形成原因探微
(一)北宋時的隱逸思想
隱逸思想早在先秦時期就已經形成,在之后朝代的不斷發展中,到了宋代隱逸思想就變得日趨復雜了,在這一時期隨著一系列的變法和新政的頒布,朝廷內部產生了尖銳的矛盾斗爭,文人士大夫在這種漩渦中浮沉進退,飽受各種挫折打擊,所以便走向大自然去尋找隱逸之趣,隱逸思想也隨之蓬勃興盛起來。這些思想在朱敦儒的繼承和發展下,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朱敦儒的《樵歌》中就是這種復雜形式的體現,之中所體現出來的隱逸情懷是很不徹底的,很不純粹的。雖然隱居不仕,但卻并不是不關心國事,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著當初的那種志行高潔。從《樵歌》我們可以看出,除了一些“少年不知愁滋味”式的超然出世的歌行,詞集的大部分隱逸之作卻是含有或濃或淡而又無奈歸隱的心曲。
由于出身官宦家庭,在南渡之前,朱敦儒過的是逍遙自在的隱士生活。這一時期中,他的詞作大都充滿了輕狂放逸的色彩,都是出世超然的歌吟。早年的朱敦儒志行高潔,隱居不仕于君昏臣佞的朝廷,疏狂高傲。他的這種隱逸是避開政治,在繁華都市和青山秀水之間往來,追求享樂與閑逸的“隱”。此時,這位麋鹿之性不受拘的風流才子,創作出的大都是“不系虛舟取性顛”、“幾曾著眼看侯王”的超然出世的縱情高歌。
朱敦儒又是一個常常以梅花自喻,有神仙風致和麋鹿之性的才子雅士,如此之詞人,在看清社會現實狀況之后的“無可無不可”的心態背后,定有其無法描摹的隱憂,這也正能看出其內心隱仕兩難的困惑與痛楚。后人曾有對他的評價“他是一位隱士,而同樣是一位未能免俗的封建王朝的臣民”[3]。朱敦儒的一生中,隱逸的思想始終影響著他的出處進退,他的詞風也反映出他的心路歷程,他的此種充滿了山林味和隱逸氣,并以清曠高雅、自然真純獨步于宋代詞壇,在隱逸詞史中占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二)北宋黨爭的影響
北宋末年社會現實十分復雜,開始于神宗年間的新舊黨爭,先后經歷了四位最高統治者,幾起幾落,政治局勢也隨之變幻不定。幾乎置蘇軾于死地的“烏臺詩案”就是北宋黨爭殘酷的明證,同時這愈演愈烈的黨爭也使一開始時候抱有積極入仕的文人們深受打擊,也產生了一些畏懼詩禍、人禍的心理,用世之心逐漸消退。這種心態反映在作品中,推動了詞風的嬗變,朱敦儒的詞風也由此顯得蒼涼沉郁而又慷慨激昂。
當時由于徽宗盲目的信任蔡京、童貫等人,他們這一黨把持朝政,仕林風氣污濁不已,為了達到目的,許多人不惜代價巴結官家,奔競之風的丑態盡露,連宋徽宗自己也說:“今士大夫方寡廉鮮恥”。在這種惡劣的政治環境影響下,正直忠厚之士很難做高官,所以大多選擇不仕的方式,朱敦儒正是其一,他對于社會危機既無能為力也不愿放棄清高操守去謀取官位,這種矛盾在他的詞中表現出來就形成了他的那種清高疏狂而又慷慨激昂的詞風,在他的詞中所表現出來的愛國情感都充滿了對現實社會的不滿與鄙夷。
朱敦儒交往友人的大多是元祐黨人及其后代,當時在朝中掌權的是新派的一些人,他們大搞黨爭,把元祐黨人或貶或竄,友人們悲慘的遭遇讓朱敦儒及他父親幡然醒悟。北宋中后期殘酷的黨爭和黑暗的政局,朱敦儒曾親眼所見,并且清醒的認識到即使擁有用世之心經世之才,但是在這樣君孱臣弱的偏安朝廷里,他的滿腔熱情根本就不被置理,以致“壯心偏感”、“壯節飄零”,所以他隱而不仕,像楊畏那樣“眠云情意穩,風塵機息。邂逅初心得計處,伊水鷗閑波碧”了。朱敦儒視官場為畏途,以及他的創作風格上出現的變化,北宋兩黨之爭的影響也是重要的一個原因。
三、結語
作為一位隱逸詩人,朱敦儒的一生充滿了變數,南渡之前的詞風也在不斷地變化著,青壯年時期生活在北宋,家庭條件的闊綽與父母對他的影響,還有他恪守儒家的“有道則仕,無道則隱”的思想原則,這一時期不仕,過著悠閑自得的隱逸生活,詞的風格也呈現出綺艷浮華與清高疏狂的風格。北宋末年隨著兩黨之爭的加劇與統治者的不思進取,國事頹危,朱敦儒的心中理想生活被破滅,他的心情反映到他的作品中顯示出對當政者的不滿,詞風顯得蒼涼沉郁而又慷慨激昂。他南渡前詞風的變化與自身經歷,也使他在后世留下了“詞俊”不朽的圣明。
注釋:
[1]薛礪若.宋詞通論[M].上海:上海書店,1985:216.
[2]周大必.二老堂詩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324.
[3]楊海明.唐宋詞論稿[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179.
參考文獻:
[1]袁行霈.中國文學史(卷三)[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2]朱東潤.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49.
[3]鄧子勉. 樵歌校注(附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4]劉揚忠.唐宋詞流派史[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7.
[5]張而今.朱敦儒詞縱觀[J].文學遺產,19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