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互助罪與罰

文 《法人》記者 李立娟

網絡互助罪與罰

文 《法人》記者 李立娟

網絡互助平臺是“互聯網+”時代的產物，本質上來說是利用互聯網的優勢對傳統保險行業的一種拓展創新，可以成為商業保險體系的有效補充，如加以正確引導，完全可以成為金融保險創新領域的全新典范

風生水起的網絡互助行業，正迎來監管重頭戲。近日，中國保監會聯合中國人民銀行等14個部門聯合印發《互聯網保險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以下簡稱《方案》）。

根據《方案》要求，將重點整治保險機構依托互聯網跨界開展業務，重點查處和糾正保險公司與不具備經營資質的第三方網絡平臺合作開展互聯網保險業務的行為；非法經營互聯網保險業務，重點查處非持牌機構違規開展互聯網保險業務，互聯網企業未取得業務資質依托互聯網以互助等名義變相開展保險業務等問題；不法機構和不法人員通過互聯網利用保險公司名義或假借保險公司信用進行非法集資等。

近年來，以“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為口號的網絡互助平臺大量出現，其具體模式從名稱便可窺一斑——抗癌公社、眾托幫、水滴互助、E互助、人人互助，此類平臺以“互助”為特色，依靠群體的力量幫助真正有需要的人，由此吸引了大量用戶，有的平臺號稱注冊用戶已達300萬。在注冊用戶不斷增加的同時，嗅覺靈敏的各路資本也進入其中，包括騰訊、IDG在內的巨頭均已展開布局。

不過，網絡互助從未擺脫問題與質疑，并始終在合法與非法之間徘徊。一方面，網絡互助被認為是類保險業務，從政策角度面臨經營資質的問題。另一方面，行業本身良莠不齊，運營安全性尤其是財務穩定方面，尚難明確。

監管仍待完善

早在2015年10月，保監會在官網發布《關于“互助計劃”等類保險活動的風險提示》，便首次旗幟鮮明的提出對網絡互助劃風險的擔憂。

保監會的風險提示稱，互助計劃的經營主體不具備保險經營資質，部分經營主體的持續經營能力和財務穩定狀況存在隱患，消費者可能面臨資金安全難以保證、承諾保障無法兌現、個人隱私泄露、糾紛爭議難以解決等風險。

但是，網絡互助并沒有因此陷入停滯，反而呈現出一種“井噴”式的發展模式中。E互助在官網公示，該平臺會員累計充值金額已經達到4923萬元，累計互助金額達到3203萬元；保保集在官網推出的“夸克綜合意外互助計劃”累計互助金額超過405萬元，推出的“夸克1號中青年大病互助計劃”互助金額達到583萬元。根據統計，目前網絡互助平臺數量已經超過100家，會員總量達2000萬。

盡管網絡互助平臺互助資金及沉淀資金持續增加，甚至伴隨資本大舉介入，但各平臺的盈利模式并未隨之形成，有的平臺甚至是在“燒錢賺吆喝”。

中研普華研究員葉奮就現下網絡互助市場的發展趨勢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表示，“區塊鏈”技術漸成網絡互助平臺的運用趨勢。目前網絡互助平臺的“區塊鏈”主要為第三方合作或獨立運營兩種，也有越來越的互助平臺將“區塊鏈”作為平臺的特色進行宣傳。

“對互助保險來說，由于區塊鏈主要解決的是交易的信任和安全問題，通過區塊鏈以及大數據，實現了網絡互助的透明化，使得陌生人和平臺之間都可以互相信任。”葉奮進一步說，網絡互助平臺并不像傳統意義的保險平臺，而是融合了互聯網與保險發展特點的新興平臺。這種模式在保險的發展歷史上并不特殊，其實就是保險的原始形態。由于互聯網的高效交互，大大提升了其擴展會員以及支付征收的效率，因此具有更強的活力和生命力。

葉奮表示，部分平臺的運營準則是用戶要參與多少期活動后才可獲得互助資格，但也存在部分平臺并未說明相關規則，在吸納用戶后與享受互助資格為由強行要求用戶持續參與活動，這屬于不合規的行為，嚴重的甚至涉嫌欺詐。

校友互助CEO 林海則對《法人》記者說，對于新事物的產生，大家起初有質疑是正常的。目前的確沒有具體的法律法規來確定互助是否合法，互助平臺也希望國家能盡快出臺相關法規，更好地指導行業前行。

“首先，我相信，現在進入互助行業的玩家和校友互助一樣，初衷都是很好的，希望通過互聯網，帶給中國人更具性價比的保障，來減少沒錢看病等難題。雖然互助是一個毛利率很低甚至沒有利潤的行業，但這個行業的創業者們都在很認真、堅定地在做這個事。”林海表示。

其次，互助平臺也在通過各種辦法，讓自己受到“監管”，變得更加合法化。林海認為，對互助行業而言，最敏感的問題是互助金，因此許多互助平臺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這一問題。校友互助即聘請了深圳廣播電視集團公益基金會做資金監管機構，堅決做到不碰觸資金。

“再者，從社會價值上看，網絡互助是對社保和商保的補充。”林海說，從過去幾年的情況看，網絡互助已經幫助了200多個受難家庭，累計籌集了2000萬的互助金，具有很強的社會正面價值。此外，從不久前的政策破冰，到保監會下發了3張互助保險牌照來看，監管部門亦是支持互助行業的發展的，監管體系也會慢慢完善。

葉奮又對記者說，網絡互助模式較“眾籌”“P2P”等模式風險更低并可控。但作為新興平臺，現階段網絡互助平臺還處于經營灰色地帶，亟須金融監管部門主動介入，為行業設定行為準則，制定相關監管規則，對潛在風險進行管控。

“網絡互助平臺多數底子較弱，自身承擔風險的能力也比較弱，風險防控始終困擾著大部分初創的公司。”葉奮表示。

互助模式利弊共存

與很多創新模式相似，網絡互助也是“舶來品”，歐美國家即使保險市場發達，也很早就在探索網絡互助模式。

林海以德國的Friendsurance為例對《法人》記者分析，Friendsurance是比較有代表性的網絡互助平臺，它的基本原理是“互助社群+商業保險”，即利用熟人社交組成互助社群，規模4~16人，負責處理小額賠付。再對接商業保險產品，負責處理大額賠付。如果一年下來均沒有發生賠付，那么參與互助社群的所有人將獲得一定比例的保費返還。

“它的優勢在于利用了社交屬性降低了逆向選擇風險，并減少了保險公司處理小額賠付事件的成本，達到多方共贏。”林海表示。

就網絡互助與傳統保險的區別，林海表示主要有幾點：

首先是賠付杠桿比，即保額/保費。互助計劃具有去中介化的優勢，所有資金100%用于會員，因此保障效率最高，也就是賠付杠桿比最高。以校友互助的高校聯盟抗癌計劃為例，同樣的30萬保額，互助計劃每年的花費約100元，商業保險產品的價格則在400元以上。

其次是付費機制。互助計劃是后付費機制，有會員出險才扣款，商業保險則是提前繳付。

再次是盈利。互助計劃本身并不盈利，所有的資金100%用于會員（也有少數網絡互助平臺從中收取管理費），網絡互助平臺多以構建健康產業鏈獲得盈利。商業保險則是盈利性質，從商業保險產品的銷售中直接獲利。

最后是保障原理。互助計劃的原理是用眾籌實現眾保，會員人數達到一定規模后才能實現保障效果最優。同樣以高校聯盟抗癌計劃為例，保障額度是30萬元，每人每次均攤3元，如果會員人數達到10萬，則能夠實現30萬元（3元×10萬人）賠付；如果會員人數只有5萬，則只能賠付15萬元（3元×5萬人），網絡互助平臺不得對賠付金額做出保證。商業保險則不然，商業保險公司銷售保險產品收取保費，需以保險公司自有資金進行剛性兌付，即保險產品中約定的賠付金額，在滿足理賠要求后保險公司必須按約定足額理賠。

北京工商大學保險系副教授薛梅對《法人》記者解釋道，互聯網保險是一種趨勢，但是如果說對現在的保險全部替代，是不可能的。網絡保險或類保險有其獨特的模式，也有其受眾群體，但局限性也很強。

網絡互助如何謀出路

“網絡互助平臺目前存在產品同質化嚴重、與用戶交互頻率低、風控不完善等問題。”林海如此總結網絡互助平臺存在的問題。

他進一步解釋道，從目前看來，網絡互助行業的進入門檻比較低，所以近期不斷地有新的互助平臺上線。這當然也是一件好事，大家可以一起推動這個新興行業的發展。但是，不管是新出現的平臺還是以往的互助平臺，產品都大致相同，主要集中于健康領域，面向的人群也基本相同。

“而互助加入180天之后，如果有符合規則的用戶出險，才會出現賠付案例，用戶也才能使用和感知‘互助產品’，這不像外賣、團購等，互助計劃是非常低頻的交互產品。”林海告訴《法人》記者。

除此之外，互助平臺的風控也必須不斷完善。眾所周知，在購買商業保險的時候，特別是大額保險，保險公司會要求客戶體檢。同時，商業保險的賠付規則也比互助平臺要完善和苛刻一些，包括保險公司的資金儲備等措施。

“對網絡互助平臺而言，關于風險防控問題也在不斷完善，比如從渠道的選擇開始，就在避免風險的出現，盡可能選擇優質渠道。同時，我們也和專業保險公估公司合作，來核實事件的真實性。”林海以校友互助平臺為例介紹說，除相關風控措施以外，平臺還借助校友人群的特性進行風控的提升。如Friendsurance利用熟人社交降低逆向選擇風險一樣，校友互助也將通過校友社交來降低逆向選擇及道德風險，并利用校友會或校友班級這一群體，來核實事件的真實性。

互助平臺另一個大的風險在于能否足額賠付。從目前來看，網絡互助平臺已經幫助了200多個受難家庭，累計籌集了2000萬的互助金，其中并沒有出現不賠付的情況。但由于發展時間尚短，并不能排除將來出現賠付風險的可能。對互助行業來說，認真思考并應對賠付風險，是必須面對的問題。

林海建議，互助平臺亦可以通過一些方式來大大降低賠付風險的發生，如可以和保險公司合作，給互助再增加一層保險，如果互助資金池不夠，可以讓保險來補上。

“方法還有很多，所以，風險防控并不是硬傷，更關鍵的是互助平臺的基本功要打好。”林海說。

葉奮則認為，網絡互助平臺是“互聯網+”時代的產物，具有極強的時代性。本質上來說是利用互聯網的優勢對傳統保險行業的一種拓展創新。網絡互助社會效益突出，可以成為商業保險體系的有效補充。而其更加小額、分散的資金特征，以及不以利益追逐為目的的動機導向，使其風險完全可控。

“當前，政府已經認可了眾籌和P2P模式，網絡互助平臺如加以正確引導，完全可以成為金融保險創新領域的全新典范。”葉奮告訴《法人》記者。

需要強調的是，互助并不是慈善，慈善是無償捐贈，而互助是沒事時幫助別人，有事時別人幫助自己，是一種權利與義務并存的模式。

“其實在農村，很早之前就有互助社。在一些大型的企業，也有員工互助，互助并不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只不過，網絡互助平臺出現之后，利用互聯網技術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平臺只是提供一種IT技術，以及更加合理的保障方案。”林海表示，中國人普遍存在風險意識低、突遇大病沒有救命錢的情況，特別對窮人而言，更是如此。這也是互助平臺發展的原因。

目前，我國保險市場的完善度和成熟度仍很欠缺，而用戶的保障意識也普遍比較薄弱。由此導致因病致貧、重病難醫等現象十分普遍。微信、微博等社交平臺經常可以看到一些重病患者發布的求助信息，更多人則由家庭默默承擔巨額的醫療壓力。

“我就在想，如果互助早些出現、早些普及，這些焦頭爛額的事就可以少很多。”林海說，互助平臺的創業者們也是抱著這樣的初心：讓中國家庭可以不失尊嚴地受到幫助，患病有錢治，患病不揪心。這，是他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