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軍
常有青年問:如何研究教學?怎么找不到竅門?也有些上了歲數的同師困惑:教了幾十年,教材熟透了,卻常常感到課堂沒有新意,也失掉了改進的動力和方法。
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但是卻有一種教育敘事的方式,可以讓我們處處找到研究的法門,時時遇到創新的機緣。這個辦法,就是記錄教學案例。
教學案例首先是一種課堂記錄。因為總是面對不同的學生,總是面對學生每一天的不同狀況,你的上課實況,并不總與你的教學設計相吻合。教學之難,往往并不在于你能否設計出漂亮的教學方案,而在于,你的設計總是遇見課堂上形形色色的新情況——計劃好的進度卡了殼兒,預計講授的內容不能按時完成,學生沒有按照預期計劃跟上你的講授節奏,你特別喜歡的內容沒有引起他們的興趣……總之,你的計劃與學生的學習接受能力產生了沖撞。也有時候,很意外,學生們出色地領悟了你認為很難的知識點,他們的回答出人意料,格外富有啟發性……這樣的時候,你該做點兒什么?你是否正要拿起筆來,將這些意外、矛盾、驚喜記錄下來?其實這時候的記錄,才是你面對的教學真問題,恰好蘊含著你要研究的教學課題,是解開你教學難有新意癥結的關鍵。所以,與其說我們是在記錄課堂,不如說,我們是在用記錄的方式,捕捉著自己教育教學研究的對象。可以說,沒有這樣的記錄,所謂的教學研究,往往就是架空的論證,憑空的想象,沒有實際意義。很多教師抱怨教學研究不能指導實際教學,很多教學論文沒有閱讀的價值。其實正好說明,我們很多人眼中的教研論文,就是一種為了評職稱、展示業績的應景文章,是一種外在于我們教學生存狀況的應付性寫作。
這樣看來,要開展所謂的教學研究,首先必須養成記錄課堂的習慣。剛開始拿起筆是沉重的:課堂上發生了那么多事,一部二十四史,該從何說起呢?很多教師的經驗表明,為了應付某種教研寫作,即便現在有錄音筆,有錄像條件,要完成一堂課的課堂實錄,實在是一件苦差事。那么,記錄一個片段怎么樣?寫一個環節如何?只記錄跟一個同學的對話行不行?只寫某一個同學板演時的反應好嗎?或者,就寫一下你這節課的導入環節?就寫一下你對某一個特別詞語揣摩的效果?甚至,你不一定寫下一個片段的全部過程,而是,你只需要在課本上相應的位置,趕快留下一個問號,抓緊寫下你剛剛解答時的一句話?最重要的是,你養成了在剛剛下課后趕快有所記錄的這種富有活力的習慣。
保持這種習慣,你會發現,你像那個在維也納森林里早晨醒過來的施特勞斯,發現鳥兒的叫聲跟森林里牧人的號角,正好組合成了一首美妙的樂曲,從而寫出了自己的《維也納森林圓舞曲》。施特勞斯善于抓住靈感,所以他才是華爾茲之王。而一個善于記錄課堂的老師,會在長期的記錄中,形成迅速捕捉“課堂靈感”的能力。如果說教學是藝術,那么,這種對課堂靈感的記錄,正好讓教師像一切藝術家一樣,因為留下了課堂上與學生相遇時最微妙的時刻,最特別的細節,最糾結的狀態,最歡悅的解決問題的角度,從而變成了懷揣無數教學“珍寶”的人。因此,他會思考那些糾結,利用最美妙的機緣,將這種富有生命力的課堂歷史,變成新的一節課上用嶄新的教學設計巧妙解決問題的法寶。因此,完全可以這樣描述教學藝術:善于積累課堂真實狀況的教師將過去與今天巧妙連接后產生的最佳教學生命狀態。
教學后留下的富有典型性的例子,不僅讓我們時時面對著真實有效的教學研究對象、材料,也讓我們始終能夠保持專業上的敏銳,讓我們活力洋溢,感到教學過程的無窮趣味。案例寫作如同詩人推敲美妙的詩句、畫家尋找奇特的構圖、雕塑家琢磨新鮮的造型,讓教師在每節課上都找到了創作的動力——上一節課提供的素材,為下一節課架好了支點。你總是站在自己的肩膀上將視野伸展到更廣袤的風景中。你由此形成教育生涯的良性循環,而不是隨著生理年齡的增長漸漸損耗著課堂熱情,而是始終精神旺健地走在向前進步的臺階上。太陽總是新的,每一節課都不一樣,都是一個機緣,都是一扇新的大門。
教學案例因此是教師的生命記錄。如果說豐美的回憶使人富有內涵,使人感情飽滿,那么,常記常新的教學案例,會使你變成了豐富自己生命的寫作者。豐子愷先生當年在白馬湖春暉中學就曾寫下《教師日記》,他的教育生涯直接促進了他日后的藝術創作。蘇霍姆林斯基留下的大量教育著作,其實就是一個又一個教育案例構成。而我們今天閱讀他們當年這些文字,除了受到深刻啟迪外,還有一種閱讀美文的享受。因為,善于寫作教學案例的教師,他筆下的這種教育敘事,其實正好是一種美麗的教育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