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認為“洪太尉誤走妖魔”到“神聚蓼兒洼”構成《水滸傳》的主要情節脈絡,在這個主要情節脈絡下,故事各部分有機組合形成了一個巧妙的圓形結構。本文運用弗萊的原型批評理論對《水滸傳》圓形敘事結構進行了深入分析,并在此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了這一結構下的文化意蘊和民族文化心理。
【關鍵詞】《水滸傳》;圓形結構;文化意蘊
一、水滸傳敘事結構分析
研究一部作品的結構,我們首先應該把其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然后再將整體打碎成部分,看各個部分之間的關系,分析作者是怎樣讓各個部分相互關聯并成為整體的。在此我們試圖運用西方文學批評家弗萊的原型批評理論,對《水滸傳》的敘事結構進行分析。
1、弗萊的原型理論
弗萊在《文學的原型》中敘述神話故事時第一次提到“原型”,在《批評的解剖》將這一概念進一步闡釋為“典型的反復出現的意象”。而在1958年的一次報告中說:“我用原型這個詞指那種在文學中反復使用,并因此而具有了約定性的文學象征或象征群。”弗萊認為原型是文學中可以獨立交際的單位,就像語言中的交際單位—詞一樣。它可以是意象、象征、主題、人物,也可以是結構單位,只要它們在不同的作品中反復出現,具有約定性的語義聯想。
在弗萊的文學理論體系中,具有原型意義的文學作品在敘述程式上有四個相互關聯的敘述范疇:傳奇的、喜劇的、悲劇的、反諷或嘲弄的。四種敘述程式分別代表著主要的神話運行方向:傳奇對應春天,述說英雄的誕生或復活;喜劇對應于夏天,表現英雄的成長和勝利;悲劇對應于秋天,展示英雄的末路與死亡;諷刺對應于冬天,講述英雄死后的世界。春、夏、秋、冬構成一個四時結構,四者銜接起來,形成圓形的循環模式。
《水滸傳》的敘事結構很好地符合了弗萊關于“原型”的文學理論,即圓形循環結構模式理論。在此我們將《水滸傳》的結構從情節和人物兩個方面加以分析:情節的發生(起)、發展(承)、高潮(轉)、結局(合);人物的誕生、成長、衰老、死亡。從故事情節和人物命運這兩方面來看,我們可以將《水滸傳》分作這樣四個部分。
2、《水滸傳》的圓形結構
第一回為故事的開端。交待了故事發生的背景及原因。故事開始于動蕩不安的北宋末年,昏庸無能的端王登上皇位,流氓棍徒高球驟然發跡,貧富階級之間的矛盾激化,又加之瘟疫流行,社會矛盾愈發激烈。第一回為故事的發生,人物的誕生階段,對應著四時結構中的春天。
第2至第71回為《水滸傳》故事發展的發展期,表現著英雄的成長和勝利,對應著四時結構中的夏天。其中第2至第58回為發展期的前半段,作品通過一系列的人物板塊,將水滸故事中各主要人物的出生和經歷交待出來。通過一個個獨立的小故事展示出一條個人反抗——聚眾造反——逼上梁山的起義模式,達到了矛盾沖突的最高潮。這樣一個過程中,農民起義軍從小到大,108條好漢組成了梁山基本格局,人物性格的塑造也由單純到復雜、由模糊到清晰。
第59到71回是《水滸》故事的穩定發展時期,屬于發展期的后半段。小說描寫了鬧華州、打曾頭市、打大名府、打東昌等故事,英雄人物繼續成長發展。作品第71回“梁山英雄排座次”是故事和人物命運轉折的開始,它既昭示著梁山事業的輝煌,又潛在著變質的暗流,這就為悲劇的發生埋下了憂傷的種子,梁山英雄們的發展也由上升期轉走下坡路。
第72回至82回是水滸故事的衰微時期,它對應于悲劇階段,英雄的末路與死亡階段。這個階段展示了農民革命領袖宋江積極謀求受招安的途徑,為達到目的帶領革命軍走向投降的道路。演出了招安三部曲,最終招安成功。農民革命的失敗也就意味著真正英雄的死亡。這第三部分對應著四時結構中的秋天,生命由盛而衰,即將歸于平靜。
從83回到100回為第四部分,是故事的結束,也對應四時結構中的冬天。這一部分故事主要由征遼、平方臘等情節構成,并分別介紹了梁山主要人物招安后的歸宿。第四部分是敘述結構四階段中的最后一段,即諷刺階段,講述英雄死后的世界。至此,小說在人物性格的發展、故事情節的安排上完成了一個圓形循環。
二、《水滸傳》圓形敘事結構的文化寓意
1、圓形的思維模式
《水滸傳》圓形結構的敘事模式之下,暗含著作者的一種圓形思維。楊義曾經說過:“圓形思維是一種融合著理性和非理性的悟性直覺,它是中國古代人民對宇宙、社會、生命以及文化藝術的獨特的、深刻的理解和闡釋?!薄兜赖陆洝酚谩蔼毩⒉桓?,周行不殆”、“大曰逝,逝曰遠,遠曰返”來描述“道”的運行。這可以說是對中國文化的“圓形思維”的一種原型描述。圓形思維代表的“圓道觀”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根本的觀念之一,這種思維滲透于人倫物理、九流百藝之中,具有極大的普遍性,沉積成為民族的群體潛意識。這種圓形的思維結構直接影響了國人的審美理想,促使他們追求一種圓融和諧的境界。以小說為代表的古代敘事文學中的圓形結構就是圓形思維在文學上的體現和應用。中國傳統敘事往往尋找、追求一種圓融的藝術境界,從而在敘事結構中建立了一個個隱匿的圓形結構。
2、兩極共構的存在方式
在《水滸傳》圓形的結構模式中包含著一對對相對的原始概念:聚與散、生與死、熱與冷、盛與衰等等。小說敘事總是起始于消極的一方,從消極發展到相對的一極,最終又重歸于消極無為,形成“散——聚——散”、“死——生——死”、“分——合——分”這樣的圓形循環,起點即最后的終點。這樣的一組組二元對立的概念撐起了圓的構架,圓形結構的運轉正是由陰陽兩極的共構提供內在的驅動力。中國傳統文化不孤立地觀察和思考宇宙人間的基本問題,而是以各種方式貫通宇宙和人生,對之進行整體性的把握。通常思維方式不是單相的,而是雙構的?!兑捉洝窂娬{陰陽雙構思維,在六四卦的順序中總是把相反相成的兩個卦并列。《老子》同樣認為“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不能不承認,這種雙構性的思維是一種辯證的思維,雖然它積淀在中國文化的深層,卻依舊折射出智慧的光芒。
3、天人合一的文化意識
《水滸傳》的圓形結構中還滲透著一種“天人合一”的意識,這種意識深深地印在中國人的精神追求里。中國傳統思維追求人與環境的融合、皈依,這種審美傾向和精神追求可以用“天人合一”四個字進行概括。通過幾千年的發展,中華民族已經形成了穩定的儒道互補的文化傳統與心理結構:入于儒、出于道、逃于禪。與此相適應,“天人合一”的思想精神的內涵也隨之豐富、發展。話本小說往往在正文之前個“頭回”,處于正話之前,入話之后,形成前有“頭回”,后有正話故事的大小組接的“葫蘆格”結構程式。羅貫中在《水滸傳》的創作中用“誤走妖魔”開啟了一個“聚——散——聚”的整體結構敘述,同時天下的治理也呈現出“治——亂——治”的圓形循環,暗含著一種“天人合一”的意識。從“誤走妖魔”到高俅發跡、王進出走,一個前朝的太尉造成天下之“走”,一個當朝的太尉造成人間之“走”,前者隱射天道,后者隱射人道,于是形成了“天人之道”互相呼應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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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葛俏俏(1991—),天津師范大學古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