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寧謐神圣,悲歡離合,凄馨冷暖,幾多思量。本文通過對湘西世界中的湘楚余脈、悲劇意蘊、虛幻與現實的結合這三個特點進行分析,感受作者獨特的魅力與韻味。命途多舛和湘楚文化孕育了沈從文悲憫和博大的情懷,而這種情懷自然而然地投射在其行文中的字里行間,形成了湘西世界耐人尋味的悲與美。
【關鍵詞】湘西世界;湘楚余脈;悲劇意蘊;虛幻與現實
沈從文在湘西世界中構建了理想的人文形式。一方面,湘西世界是他對湘西故土的情感追憶,深深打上了童年時期的記憶底色,成為一個象征化的情感符號,是沈從文處身現代都市對湘西生命形式的反顧與凝望。另一方面,沈從文從湘西世界的感性生命形態出發,達到對人類生存意義的思考與對生命的終極關懷,指向人類生存的抽象價值領域,因此具有更廣泛的人類意義與世界意義。
一、湘楚余脈
沈從文出生于湖南鳳凰縣,在這片土地上有著靜謐幽深、瑰麗神奇的風景,同時這片土壤也滋養了厚重的楚文化。少年時期的沈從文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一方面,大自然的奇險秀麗啟迪著他的靈性,豐富了他的情感;另一方面,詩性的湘楚文化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的創作。
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到處都展現了古樸寧靜的自然文化景觀,這種“崇尚自然”的審美取向,從本質上體現了骨子里浸潤著的湘楚文化的精神。沈從文對于湘西世界中自然風光景物的描寫,常常將人帶入一個充滿奇光異彩的世界。在《長河·人與地》中,對于桔園的描寫是一幅色香兼具的畫。綠葉伴著花香,累累果實如一堆堆火焰,橘樹顯得神采奕奕。
與自然景物相媲美,湘西風俗對他的審美和創作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邊城》中,酉水岸邊的吊腳樓、碾坊,碧溪岨的竹簧、白塔、渡船,以及端午賽龍舟、鳧水抓鴨子,這些情節無不體現著湘西原始古樸的民間世俗。而《龍朱》中則很好地展示了湘西苗族對歌求偶的婚戀習俗。
荊楚先民崇尚自然、浪漫多情,還表現出對生命的熱愛與追求。湘楚文化的這種內在精神浸潤著沈從文的靈魂,加之他個人特殊的人生經歷和人生認識的影響,使他成為一個以“人性”為本的作家,他的藝術創作和審美追求潛心注重于人性與生命的尊崇。因此,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中還流露出一種贊美湘西民眾健康旺盛的原始生命力和他們身上的美好品質。在小說《邊城》中,他著重描繪人性美,翠翠的天真善良,老船工的淳樸厚道,順順的豪爽大方……濃墨重彩地渲染了茶峒民性的淳厚。
沈從文一向自稱是來自于湘西的“鄉下人”,而且認為自己稟承了楚人氣質,因而文學創作也受到湘楚文化精神的深刻影響。得益于故鄉的山光水色、風土人情及湘楚文化對他的滋潤和熏陶,沈從文形成了如此的眷戀故鄉的情感性心態。
二、悲劇意蘊
在湘西世界中,沈從文所呈現出來的脫俗與詩意之美,其實是被詩意化了。他似乎想盡力用清新淡雅的色彩展示經過過濾的湘西風情。但我們稍加留心就會發現,一幅看似暖色調的圖景背后隱藏著寂寞與凄涼。從夢幻的湘西走進現實的湘西,就能感受到作者深沉的隱憂和悲憫的情懷。
沈從文作品中的悲劇意蘊可以追溯到屈原以及他的作品。在屈原極具濃郁楚地文化氣息的作品中,展現的一切幾乎都是曇花一現的美,給讀者留下了一層說不盡的遺恨與苦味。湘楚文化中屈原式的文化悲劇氛圍孕育了沈從文湘西世界的憂郁感傷之美。
在以湘西世界為背景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窺探到遠離城市文明的邊地人民無助無奈的生活境遇。沈從文在歌頌樸實、勇敢、善良、純真人性的同時,不住地發出沉重的嘆息;他把對人生苦難的理解、對主人公命運的擔憂及對造成悲劇原因的剖析,散落于普通的人和事之中。在小說《三三》中,三三的愛情在給白臉先生送雞蛋時破碎了。于是三三只能拉著母親的衣角回家去,獨自咀嚼生死相隔的痛惜與無奈。《菜園》中的母親在進城三年的兒子歸來后,便開始做著當上祖母的幻夢。但縣里來人把兒子兒媳請去后,這個奢望悄然幻滅。《黔小景》通篇在一種低沉迂回的調子中行進,如膏的爛泥、躲在煙和霧里的近樹、黑皴皴的老鴰、面容憔悴的老婦人。一致的冷色調讓一陣陣寒意油然而生。這些人物形象在命運的“戲弄”下“瑟瑟發抖”,他們的生存環境鉗制著他們的人生自由,他們無從擺脫對環境的依附,只好心甘情愿地屈從于環境。因此,保留在他們身上的美好的人性也總是與原始、野蠻、混沌及至于近乎本能的反應纏雜在一起,以至于形成悲劇。
三、虛幻與現實的結合
沈從文建構的湘西世界有兩類情景。一類尤其虛幻,有著童話般的背景和人物性格,一切都顯得非常簡單。
在《神巫之愛》中,人們熱衷于通過一系列的宗教活動來宣泄自己內心的情感。在花帕族的觀念中,神巫本是神的仆人。神巫的魅力讓女人著迷,她們甚至愿意獻出一切。神巫為了保持自己在眾女人心目中的圣潔,他關閉了愛情的大門,獨身盡讓眾女人愛他。這種精神生態失衡的狀態在小說最后得到了遏止。這是一個將人神化,又從神化到人化的過程。神巫在將自己神化后,發現這種神化只是出于“無味的貪婪”,此時的神巫情愿做人的仆人,而不愿做神的仆人。
《龍朱》中也有著類似的情節。這里的女人們因為人為地神化龍朱,說他美麗強壯、溫和謙遜,而不敢渴求龍朱的愛。而龍朱在這神化中,感到的不是幸福,反而是寂寞和孤獨所帶來的落寞。幸而黃牛寨寨主的姑娘在女人中是一個例外,她敢于大膽地去愛龍朱,這才完成了龍朱由神化到人化的回歸。從神化到人化,其實質也是人的異化到人性本質的回歸,這使理想社會中的精神生態由失衡走向平衡。
沈從文構建的另一類湘西世界更貼近湘西的現實。
小說《蕭蕭》描繪的便屬于這一類現實社會。蕭蕭從小就是個孤兒,十二歲時做了童養媳,這時候的丈夫還不滿三歲。當蕭蕭長到情竇初開時,因受了花狗的誘惑,失身懷孕,由于生了個兒子才免于沉潭和發賣。她的兒子長到六歲時娶了個十二歲的媳婦,于是蕭蕭就這樣做了婆婆。這一切在現代文明中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愚昧落后的湘西邊地卻習以為常。
在小說《丈夫》中,由于貧窮,丈夫們拼命地把妻子往“妓船”上送,自己則在家耕種。最可怕的是,當丈夫來看妻子時往往話不及多說,妻子就不得不接客做生意,并且這一切都是當著丈夫的面,而作為老七的丈夫對此卻無能為力。這個時候,作為一個丈夫、一個妻子的尊嚴,早已被踐踏地無影無蹤。這是湘西普通百姓一種較普通的生活方式,這里凝固著一代又一代男女的血和淚,這里是追求普通生活的企望的破滅。
沿著湘楚余脈,沈從文湘西世界中傳達出來的悲劇意蘊以及虛幻和現實的結合,或許就是它能夠經久不衰、愈陳愈香的原因吧。
基金項目:國家級大學生創新訓練項目,項目名稱:沈從文小說的中國形象研究,項目編號:201510345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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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穎(1995—),女,浙江杭州人,浙江師范大學本科在讀,主要研究方向:漢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