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璇
【摘要】動物襲擊引發的防御性緊急避險限度應依據事故現場受害人和動物的傷情進行判斷,不過,動物的遲延性傷情雖不影響緊急避險的成立,但考慮到當今社會動物與人關系的特殊性,動物所有人可向行為人主張侵權損害賠償。
【關鍵詞】動物襲擊;防御性緊急避險;限度;損害賠償
緊急避險的起因多種多樣,可以是基于自然力量、他人的非法侵害行為、動物的襲擊、人的生理和病理需要等。其中動物襲擊引發的緊急避險問題日益引發公眾的關注,比如前段時間的杜高犬案,案中飼養人養的杜高犬由于動物的本性襲擊了一名保安,咬住保安使其不能反抗,周圍的群眾見勢上去幫保安趕走了惡狗,當保安向飼養人索要賠償金時,飼養人卻以杜高犬回家后因前一天受傷過重不治身亡為由反向保安索要侵權損害賠償金。其實,案件爭議的焦點就在于保安和其他群眾的緊急避險和緊急救助行為是否超過了必要限度。緊急避險分為防御性緊急避險和攻擊性緊急避險,此處所討論的動物襲擊引發的緊急避險屬于防御性緊急避險,即針對危險物本身的緊急避險。
緊急避險行為的客觀條件之一是避險行為的相當性。所謂相當性,是指避險行為按社會上的一般人的觀念被認為是合理的,或者說是能夠被社會的一般人所認可的。對避險行為相當性的判定即緊急避險行為的限度問題。在理論和司法實務中,對避險行為限度的界定也決定著某一避險行為是否屬于法律上認可的正當緊急避險的范疇。
關于緊急避險限度的問題,理論界有不同的聲音,分為不同學說,有輕于說、輕于加必要說、等于加必要說、相等說、綜合評判說,各種觀點雖然在表現形式上各異,但在方法論上都立足于功利主義的要求,將損害利益和保全利益進行比較權衡。我國在緊急避險的限度問題上采取“輕于說”,即:緊急避險所造成的損害必須小于所避免的損害。在具體判斷的時候,同性質的利益大小比較是較容易和明顯的,通過數量、質量和同類中所處的地位的比較即可實現,如:財產權益的大小可以比較財產價值的大小,而在人身權益中首先是生命,其次是人身健康,再是人身自由。在不同性質的利益間進行比較時,利益權衡則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很難用一個具體絕對的標準來判定,往往要依靠社會的價值觀念來加以認識。一般而言,在法益沖突時,抽象地將法益的位階定位如下:生命、身體、自由、財產。而法益實質上是人對自然事物的情緒反映,因而會受各種主觀因素的影響,很難形成一個客觀的標準,關于緊急避險的衡平性問題,還要依賴于司法實踐在不同情境中形成相對客觀的尺度。
在對動物襲擊時緊急避險的限度進行界定時,往往涉及不同性質的利益沖突,一方面是受害人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另一方面是加害動物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由于法律調整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動物在法律中并不具備獨立性,而是依附于人,屬于人的財產,因而,當加害的動物是無主物時,并不存在利益的權衡和比較,當加害動物是有主物時,才存在受害人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與動物主人(或飼養人)財產權益之間的沖突。如前所述,動物并不是法的獨立調整對象,而是從屬于人,作為人的財產對其進行保護。因而,在動物襲擊人的案件中表面是人的生命身體和動物的生命身體的沖突,實則是人的生命身體和人的財產權益的沖突,從它們在法律位階的地位上來看,人的生命身體明顯高于人的財產權益,所以說,動物襲擊人時,從法律上的利益權衡來看,人的反抗具有相當的正當性。
具體到杜高犬案件中,杜高犬襲擊的是保安的人身安全,而保安和其他人驅趕杜高犬的行為在法律上看來是損害的狗主人的財產權,僅從不同法益的位階來看,顯然保安的人身安全更為重要。
然而,并不是說保護的法益大于損害的法益就一定沒有超過必要限度。如杜高犬案中,如果杜高犬當時死咬著保安不放,使保安的生命已經受到了危險,那么保安和旁觀者驅趕杜高犬時則可以用一切辦法來達到目的,即使這樣會使杜高犬的生命受到威脅也不認為是超過了必要限度。但如果杜高犬當時對保安的生命和身體并未造成多大威脅,則不能采取過于激烈的手段,若除了趕走杜高犬外還額外致其受傷或死亡,那么狗主人則可要求相應的財產損害賠償。但該賠償并不能減免狗主人對受害者的賠償責任。
另外,在動物襲擊引起的緊急避險中還有一些特殊的問題。因為動物是不會說話的,因而不能表達自己的感受,所以會對動物的傷情判斷造成一些困難。比如:杜高犬案中,當時杜高犬表面上并沒有什么嚴重的傷,但是回家后第二天卻死了,使保安和群眾行為結果的嚴重性滯后表現出來,由此也引起了保安和狗主人的爭議。關于此類問題,筆者認為是難以避免的,關鍵在于實務中如何處理。有人主張以現場表現為準,認為要以動物在現場的傷情為準;有人認為應該有一個觀察期,看動物在觀察期內的傷情。筆者認為,作為緊急避險限度的標準應關注動物在現場的傷情,因為受害人當時本就處于危機狀態,神經緊張,并沒有過多的精力去判斷是否會給動物造成內傷,只是為了驅趕動物用一切必要的方法。因而,如果還將動物的傷情判定設置一個觀察期,以此來認定受害人的防御行為是否超過了緊急避險的限度顯然是不合理的。不過,動物在一定時間內傷情加重或死亡雖不影響緊急避險的成立,但基于侵犯他人財產權益的責任承擔屬無過錯責任,故可以要求實施了加重危害行為的受害者承擔一定的賠償責任。
杜高犬案中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杜高犬本身的價值,一方面,杜高犬是一種名貴犬種,購買杜高犬花費了很高的費用;另一方面,杜高犬與狗主人關系密切,承擔了狗主人部分精神依托,所以狗主人才會在杜高犬死后拒絕賠償并且還要求損害賠償。筆者認為,養寵物已經成了現在的社會潮流,寵物不僅是主人的財產,也是主人的精神伴侶,所以其價值也得到了很大提升,因而在受害人反擊寵物時,若明顯超過了必要限度,則寵物所有人要求財產損害賠償和精神損害賠償都是應得到法律支持的。
動物襲擊案中動物的潛在傷情雖不能作為判定緊急避險的限度標準,但在某些情況下可以作為狗主人請求加害人擔責的依據。在杜高犬案中,狗主人以自己的狗被打死了為由拒絕承擔賠償責任,還要求受害者賠償狗的等同價值的行為于法無據。根據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七十八條、第七十九條《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七條規定,動物主人(飼養人或管理人)對動物襲擊致人傷亡的侵權行為承擔無過錯責任,因而,狗主人不能拒絕對保安的賠償。而保安和群眾的行為屬于正當的緊急避險不需要承擔對狗主人的賠償責任,只是,若保安和群眾的防御行為,超過了與動物的加害行為相當的程度,那么狗主人可向過激防御行為實施者請求相應的財產損害賠償金。
綜上所述,關于動物襲擊引起的防御性緊急避險行為的限度問題,雖然因為實務中各種問題的復雜性,很難有一個明確具體的判定標準,但是總體來說,對于防御性緊急避險的限度問題應根據現場的情況進行判定,即不考慮動物的潛在傷情,同時,在進行法益之間的權衡和比較時,突出受害人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要高于動物所有人基于對動物的所有權享有的財產權,因而,一般而言,受害人的防御性行為都不會超過必要限度而阻卻正當緊急避險行為的成立,當然這要結合具體的案情進行考慮并對各個相關法益進行分析比較。不過,如果受害人的防御行為給動物造成了遲延性的潛在傷害,則動物所有人可以根據動物本身的財產價值和于動物所有人而言的精神價值主張侵權損害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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