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院長”賈永祥

鄭金玉

2001年10月9日，遼寧省營口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原院長賈永祥無期徒刑。賈永祥在位期間，伙同法院副院長梁福全、焦玫瑰等人瘋狂斂財，大搞權錢交易，權色交易、將神圣的法院變成了腐敗的窩點，在當年的法院系統(tǒng)成為人數(shù)最多、職務最高、影響最壞的犯罪案件，被稱為“法院腐敗第一案”。賈永祥被“雙規(guī)”期間，正值沈陽市召開人代會，法院工作報告未獲通過。這在全國法院工作史上首開可恥紀錄，也在海內外造成了極壞的影響。

法院工作報告未獲通過

歷史的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一刻：公元2001年2月14日上午；沈陽，遼寧人民會堂；沈陽市第十二屆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人大代表在表決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工作報告時，神圣地行使了自己的權利。電子大屏幕上：贊成218人，反對162人，棄權82人，未按表決器9人……未獲通過！

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工作報告因未通過半數(shù)遭到否決，創(chuàng)下了新中國人大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紀錄。

消息通過各種媒介迅速傳遍全國，傳遍了世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國外媒體認為，這一事件表明中國人大的監(jiān)督作用在增強。

著名人大代表、中國科學院沈陽金屬研究所研究員馮有為擲地有聲：“沈陽中院賈永祥、梁福全、焦玫瑰那么多領導搞腐敗，法院工作報告還大談什么公正執(zhí)法，秉公辦案，這不是在騙人嗎？”

人大代表們確實難以容忍。2001年2月9日上午還在主席臺上就座的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賈永祥，下午就被中紀委“10·8”專案組帶走審查。這樣，人代會的重頭戲“一府兩院”工作報告的報告人，即市長慕綏新、檢察長劉實、法院院長賈永祥全都因腐敗問題被迫易人。

其實，早在2001年1月中旬，梁福全、焦玫瑰“出事兒”后，沈陽市委、市人大出于對全局的考慮，希望即將召開的市人大十二屆四次會議開好，特意找到賈永祥，希望他不受影響，振作精神，克服困難，把隊伍帶好。并于大會召開前夕，召開人大代表座談會，說明情況，請代表們理解法院當前的處境，支持法院的工作，使法院的工作報告順利獲得通過。

代表們都很開通，許多代表握著賈永祥的手，誠懇地說：“賈院長，你放心，梁福全、焦玫瑰代表不了法院，我們一定會支持你的，你就大膽地干吧。”聽到此話，賈永祥一個勁地點頭，還流下了幾滴淚水。

但是代表們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流著淚水的院長居然和梁福全、焦玫瑰一樣，也是個地地道道的腐敗分子。就在這次人代會召開的當天下午（2001年2月9日），賈永祥被“10·8”專案組帶走，五天以后被遼寧省人民檢察院正式逮捕。這無疑在代表們善良的心靈上狠狠地戳了一刀！

還有許多代表大惑不解：賈永祥這個外表文文靜靜，平時看起來老老實實的一個人，怎么會跌這么大的跟斗呢？

賈永祥1947年出生于沈陽市一個貧寒的工人家庭，父親是名老黨員，母親是一位樸實的農民，家教極為嚴格。小學畢業(yè)后，賈永祥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沈陽市的重點中學——遼寧省實驗中學。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父親用自行車馱著行李把他送到學校，分別的時候用那雙粗大的手摸著他的頭，眼含淚水對他說：“孩子，你可趕上好時候了，好好讀書，一定要考上大學呀！”

1965年，賈永祥考上了北京政法學院法律系，此時他的母親已經因病去世。當他把錄取通知書送給父親看時，父親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只是連聲說：“好，好，好好念，我一定供你。”賈永祥的父親當時已經退休，可是為了供孩子上大學，他拖著病弱的身體，到處打工掙錢，期望賈永祥大學畢業(yè)后能成為對國家有用的人。

大學畢業(yè)后，當時沈陽市缺少中學教師，所以他們這屆畢業(yè)生全都被分配到中學當教師。當時賈永祥有些想不通，他的父親就說：“當教師有什么不好，這和舊社會相比，你應當知足。不管干什么，對國家有用就好。”

1976年粉碎“四人幫”后，黨落實政策，大力解決賈永祥他們這一屆大學生“用非所學”的問題，賈永祥從學校調到了沈陽市沈河區(qū)檢察院工作，終于回到了自己所鐘愛的政法戰(zhàn)線，他特別珍惜，也倍加努力。工作中，賈永祥專業(yè)對口，表現(xiàn)出色，得到了一致好評。五年后，賈永祥當上了副檢察長，以后又當上了沈河區(qū)委副書記，沈陽市公安局副局長，沈陽市國家安全局局長。

賈永祥思想開始發(fā)生變化，是從當上沈陽市政府秘書長時開始。1996年5月，賈永祥當上市政府秘書長后，第一次會見外賓要求穿西服、打領帶，他覺得很不得勁兒、不習慣。后來，他經常陪市領導到沿海開放地區(qū)、香港及國外招商引資，接觸的外商、私營企業(yè)老板越來越多，看人家一擲千金，賈永祥覺得很“震撼”，開始暗暗地追求、效仿，思想防線逐漸開了口子。

賈永祥的思想加快蛻變，是在1998年當上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后。開始時他雄心勃勃，很想干一番事業(yè)，但法院班子成員間矛盾很突出，水火不容，誰也不服誰。賈永祥努力了一陣子也就心灰意冷了，心想自己已經50多歲了，官當?shù)竭@份上也差不多了，沒有必要為工作的事和自己過不去，不如和別人一樣，抓緊時間享受幾年。

正是這種思想，使他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走向了犯罪的深淵。

從不習慣穿西裝到玩“小姐”

從中學教師起步，當上正廳級干部，賈永祥靠的是老實肯干，小心謹慎，大家也都說他是“老實人”“業(yè)務型干部”。可是，人們漸漸發(fā)現(xiàn)，位高權重的賈院長變了。賈永祥開始熱衷于吃喝應酬，吃完喝完還要打保齡、洗桑拿、上歌廳，天天深更半夜回家，周六、周日都在外面玩。吃喝玩樂都要有漂亮女人相伴，這樣才能提起他的興趣。

有漂亮女人相伴先要有錢。賈永祥收受的第一筆賄賂是2萬元錢。他當沈陽市國家安全局局長時，鄒明楷想調動工作，賈永祥就給他辦了。后來鄒明楷送給賈永祥2萬元錢。賈永祥開始不收，鄒明楷懇切地說：“叔啊，就這么點小意思，你要不收我今后怎么再進你家門啊？”話說到這份上，賈永祥就收了。后來鄒明楷又送給賈永祥三四萬元。

第一次收受賄賂，賈永祥心里也很緊張。過了一段時間，賈永祥看到沒啥動靜，求他辦事的人依然絡繹不絕，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此后，賈永祥膽子越來越大。賈永祥錯誤地認為社會風氣就這樣，領導干部都腐敗，自己比那些大撈特撈的還強得多。再者，錢是別人主動送的，天知地知，自己不說，別人不說，不會有人知道。幾年間，賈永祥在犯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總數(shù)達到432萬元。

賈永祥的墮落，除了主觀原因之外，客觀環(huán)境也起了腐蝕、催化作用。1996年下半年慕綏新當上沈陽市長后，多次在會議上強調，要給外商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環(huán)境，其中包括娛樂環(huán)境。甚至公開指責公安機關，你們總到賓館、娛樂場所查，查什么？與此同時，他還讓稅務部門收“三陪小姐”的個人所得稅，這實際上是向社會發(fā)出了信號：“三陪小姐”在沈陽是合法的。

在慕綏新這種思想的支配下，沈陽市的色情娛樂業(yè)迅速膨脹，全國各地的“三陪小姐”云集沈陽，沈陽市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洗頭房、練歌房、桑拿浴、足療店。

賈永祥有一次和朋友到沈陽垂香樓作足療，聽老板說，慕綏新也經常到這里作足療按摩。賈永祥聽說后，心想既然市長都常來這里，自己還怕什么？從此更加放得開。

1998年仲夏的一個晚上，沈陽市南市場附近一家五星級酒店的練歌房。十幾個袒胸露背的小姐魚貫進入包房，她們一撥一撥地進進出出，任憑客人淫蕩的目光在她們身上來回游蕩。終于有幾個嬌艷的小姐像商品一樣被留了下來。其中有一個叫張靜的小姐，著一襲雪白的吊帶連衣長裙，風情萬種，嫵媚動人。

張靜被一個50多歲的“李”姓老板點中，帶進了一間豪華的包房。張靜怎么也沒有想到，她“伺候”的這個客人，居然是沈陽市的一個重量級人物，剛剛由沈陽市政府秘書長榮升為沈陽市中級法院院長的賈永祥！她更沒有想到，自己的人生從此發(fā)生轉變。

張靜是吉林省一個小城市的人，和所有少女一樣，她也有夢想，她最大的愿望是考上一所外國語大學。但殘酷的現(xiàn)實卻無情地打碎了她的夢想。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又患上了精神病。為生活所迫，張靜南下沈陽，憑著她亮麗的外表得以在這家星級酒店謀生。但整夜整夜的“摟摟抱抱”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于是她讀了沈陽廣播電視大學英語函授，一邊學習，一邊攢錢，準備將來回老家做點正經生意。

當晚，“李老板”對張靜的服務很滿意，付給了她比別人多好幾倍的“小費”。此后，“李老板”隔三岔五就來“練歌”，每次來都讓張靜作陪。幾次交往后，張靜憑著她在風月場中經驗，知道“李老板”絕不是一般人，她決意貼上他。

1998年一個寒冷的冬日，在溫暖昏暗的練歌房，張靜和“李老板”相互摟抱著哼唱了幾首情歌后，張靜把“李老板”引到了省水利廳附近她租住的房間內，兩個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云雨過后，張靜小鳥依人般地偎在“李老板”身邊，嬌嗔地說：“老公，我沒去過大連，帶我去玩玩嘛。”

1999年國慶節(jié)，張靜和“李老板”乘著豪華的奔馳車來到了美麗的大連，他們住的是大連最著名的五星級酒店——富麗華，游覽了大連所有的景點，逛了許多大百貨商店。回到沈陽時，張靜全身上下?lián)Q了名牌時裝，脖子上掛著金項鏈，手上多了一顆大鉆戒。一趟大連之行，“李老板”至少花了3萬元。

2000年春節(jié)前，在一次性愛后，張靜又開口了：“我準備回老家開個飯店，地點都選好了，就是差點錢。”“說，需要多少？”張靜猶豫一下，咬了咬牙：“6萬！”沒想到，“李老板”爽快地只說了一個字：“行！”張靜的大腦一片空白，后悔自己為什么不多說點。

像張靜這樣的“紅顏知己”還有很多人，賈永祥先后包養(yǎng)了七名情婦。節(jié)假日，賈永祥領著小姐們到大連、北京、上海游玩，住星級賓館，給她們買貴重物品，花在她們身上的錢多達百萬元，全都拿到法院基建辦“小金庫”里報銷，就連三四千元一部的手機，賈永祥也當做小禮品毫不在乎地送給小姐們。人們背地里都叫他“風流院長”。

“小金庫”里爆出“特殊消費”

賈永祥的罪行，是“10·18”專案組在對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基建辦“小金庫”進行調查中，以期取得法院副院長梁福全犯罪證據時，無意發(fā)現(xiàn)的。

2001年2月的一天，專案組找到正在開人代會的賈永祥詢問“小金庫”的情況，不想，賈永祥卻嚇得面如土色，以為專案組是針對自己而來，他主動坦白：“我曾經在這個‘小金庫中報銷了幾萬元的個人費用。”

辦案人員也暗暗吃驚。在進一步追問下，賈永祥承認這些費用都是他個人消費支出，其中大部分用于和歌廳小姐張靜一起去大連、北京、上海游玩、住宿，以及給張靜購買首飾、服裝、手機等費用。賈永祥還承認給過張靜現(xiàn)金，也都在這里報銷了，共計5.6萬多元。張靜因父親有病返回老家吉林之前，賈永祥還拿了6萬元讓她去開飯店。

幾天后，檢察機關的辦案人員在對賈永祥存放在銀行的保管箱搜查時，竟然有“意外收獲”。辦案人員說：“兩個只能通過保管箱主人指紋才能打開的保管箱里，除了一些金銀首飾和手表等物品外，裝滿保管箱的竟是精心剪輯的有關女性各種姿態(tài)的圖片，還有一個內裝女性私物的小鐵盒。”

善良的人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些不堪入目的圖片、內容淫穢污濁的刊物、長時間精心采集到的多個女人的私物和一個大都市法院院長聯(lián)系起來。

專案組在掌握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依法將賈永祥刑事拘留。

被審查期間，賈永祥的一本通訊錄不見了。在辦案人員的追問下，賈永祥交出了藏匿在房間衛(wèi)生間中的一本通訊錄。這本令賈永祥忐忑不安的通訊錄，記錄著賈永祥生活工作常用的聯(lián)系電話、通訊地址等。然而當翻至后幾頁時，又發(fā)現(xiàn)20個左右的聯(lián)系人及聯(lián)系電話、傳呼機號碼。從這20個聯(lián)系人的名字看，均為女性，其中不少人的名字，均屬于現(xiàn)代女孩常用的某婷、某嫻、某玲等……

這個“情況”成為了突審組的訊問重點。無奈之下，賈永祥不情愿地交代了與三名歌廳小姐、兩名女白領、一名法院基建辦的女會計長期保持不正當關系的經過，其中，包括經濟來往方面的一些情況。賈永祥交代，這些年來，他給這些女人買金銀首飾、手表等貴重禮物，買房子，提供經商資金、旅游、吃喝玩樂等，共花費人民幣近百萬元。賈永祥承認，這些錢都是別人送給他的……

有意思的是，風流成性的賈永祥，即使在“收監(jiān)”以后，仍然對美女情有獨鐘。他在剛接到判決書后，曾被羈押在營口市看守所。這期間，賈永祥即使是在監(jiān)室中，也仍然不忘收集女人畫片，他特意將雜志上穿泳裝的美女畫片，以及有關裸體女性的攝影作品，單獨裁剪下來，夾在本子中，閑暇時慢慢地欣賞……

更讓“10·18”專案組沒有想到的是，賈永祥、梁福全在營口市看守所被羈押期間，得到了特殊關照，獲得了不穿囚衣，不吃囚飯、打電話、看電視、享受空調和沙發(fā)等多種特權待遇，服刑猶如度假。每天都有很多人到看守所去看望賈永祥、梁福全，他們大擺酒席，大吃大喝，15天就花掉1.6萬元，日均消費千余元。賈永祥有一次想吃螃蟹，竟打電話讓外面的商販送進來，花費850元。那段時間，賈永祥、梁福全每餐必是白酒啤酒一起上，一日三餐，從早喝到晚，看守所的餐廳成了賈永祥、梁福全親友給他們二人壓驚改善的自家酒店。最多的一次，竟擺了四桌，搞得餐廳里烏煙瘴氣。

兩名貪官“收監(jiān)”后的囂張表現(xiàn)，引起了“10·18”專案組的高度重視。隨后，遼寧省委政法委、營口市委、營口市公安局對看守所進行了整頓，對看守所的領導班子進行了撤換，賈永祥、梁福全才老實下來。

2001年10月9日，營口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賈永祥犯罪案件。中紀委、遼寧省紀委、遼寧省高院、沈陽市中院及賈永祥家屬共計60余人參加了旁聽。面對檢察機關的指控，賈永祥均表示“屬實”“無異議”。

在最后陳述階段，賈永祥作了深深的懺悔。他說：“我是名副其實的‘風流院長。有一段時間，沈陽的黨風社會風氣很壞。我在娛樂場所玩樂時，總能碰到一些機關干部，大家互相請吃請玩之中，各自都會帶著女人……時間一長，我便認為這是一種時髦！直到現(xiàn)在，我才如夢方醒。我與那些女人在年齡上相差這么大，假如我不是法院院長，她們憑什么會看上我？實際上，她們是在‘放長線，釣大魚，等她們一旦遇到大事時，就自然會來找我‘通融，而我又自然不得不為她們辦理……所以說，不慮小過必有大禍，思想道德的防線一旦放松，邪惡就如同洶涌的洪水一般一下子沖破岸上的堤防……”

最終，營口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賈永祥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從位高權重、春風得意到身陷囹圄、身敗名裂，賈永祥在人生道路上因為美色、金錢迷失了方向，最終走向犯罪深淵，自毀前程，教訓深刻。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