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振
這個題目緣自李偉亮的詩句:“我向人間橫一笛”。手捧2016年首期《中華詩詞》,我眼前一亮,“時代風云”第一首作者正是河北青年詩人李偉亮。對偉亮的作品,我早有關注,在幾多青春氣息中,還透出若許老練的色調。看來,他的詩詞已日漸成熟,開始形成自己清雅兼厚重的風格。我曾向偉亮《有贈》:“且向人間一笛橫,少年詠得老成聲。幾曾網絡留身影,更待增光煉亮星。”
“且向人間一笛橫”。從作品看到癡迷吟壇、情感豐富的襟懷。偉亮大學畢業后,他沒有權門,未登高臺階、端鐵飯碗,鎮日在一些企業徘徊。他不像諸多年輕人沉湎于網絡嬉戲,而是在格律平仄中徜徉。他“信是年華虛度易,床頭幾冊線裝書”,“一卷心情多本色,通宵讀到夏深時”,詩情可貴。哪怕是因病輸液,他也“藥液高懸滴答遲,百無聊賴懶支持。光陰底事能消遣,電子書中老杜詩”,詩癡形象可見。
清代沈德潛《說詩啐語》云:“意在筆先,然后著墨也。”偉亮多情善感。他的詩篇,出現較多的還是一個“情”字,十來首詩中,情字頻見:“隔歲情懷似水涼”、“最好交情是兩忘”、“多情日色浮春草”、“多少心情人去后”、“多少舊心情”、“才情多向尋常得”……還不包括那些個“意”字。他拜師,交友,聚會,都是以詩寄情,正如其詩句“鎮日情懷水一瓢”,足見作者情真意切,字小如豆,情大如天。
“少年詠得老成聲”。從作品看到少年老成的筆力。如此豐富情感,如何表達?偉亮并不是竹筒倒豆子,直截了當,一吐為快。沈德潛《說詩啐語》又云:“比興互陳,反復唱嘆……情深也”偉亮調動比興手法,寫得有聲有色,引人人勝。當前,有些作者包括青年人,盲目因襲古文僻字,恍如隔世,恨不得讓讀者抬出康熙字典來讀,似乎非如此不顯其精深高奧。偉亮則不然,他不沉迷華麗辭藻,沒有生澀語言,不用偏字僻典,而是在流暢語言中徜徉,更彰顯其駕馭文字的筆力。他即是下班也《口占》:“斷續風銜白襯衣,二三蝙蝠柳梢飛。街頭懶看桃花雪,曳著斜陽買米歸。”不是風吹衣,而是風“銜”衣,風也人格化了;不是斜陽照耀人,而是人曳著斜陽,人也神靈化了,好個精悍小伙!偉亮詩中散發著含蓄余味。他隨筆諷喻:“際遇百千多過眼”,順手投槍:“出門偶避特權車”;再賞“過眼春秋只素描”,幾多瀟灑;“流年檢點漸成空”,若許老到;“偶生茅屋秋風想”,思路悠長;“信有池塘春草夢”,夢境清新;“自此煙波上,長夜對漁燈”,時空超越;“一任世間多白眼,年來漸喜做詩人”,倒惹我紅眼了呀。偉亮談及:“那個語言再有點自己的習慣,這就是所謂的自家面目。”從那傳統加自如的詩句,漸現純青而干練的面目。他《三十歲自題》:“夜空如海復如藍,持蟹風流信可探。悔對夏蟲生異想,聊憑春水幻奇譚。盤中況味知多少,座右新詩有二三。我向人間橫一笛,無心吹徹小城南。”對夏蟲誰人“生異想”?對春水何者“幻奇譚”?詩人需要異想天開也,如果不是自報年齡,誰會相信出自八零后之手?弱冠無弱!我們還是用他題《與彈鋏弟》的詩句轉贈偉亮本人:“何必冰天學躍馬,卅年風雨一詩人。”
“幾曾網絡留身影”。從作品看到網絡詩壇正在領跑的步伐。“一傘流光射曉星,互聯網夢水精靈。”(《鷓鴣天·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這就是今年《中華詩詞》開篇第一首偉亮的詞句,也坦露其對網絡的熾情夢境。我們已步入互聯網時代,網絡詩人青壯年自是生力軍,李偉亮堪稱一員主將。他平時是“世間大隱寡言語”,抒情競“網上長歌意氣真”。他告知我,他從網上學詩,傳詩,評詩。他還參與組建網絡詩詞論壇和學校,現為中華詩詞網校副站長。不信當代詩詞是銀發族“老干體”,李偉亮的網絡族“打工體”正展現在我們面前。縱是大文豪坡仙夢醒魂歸,也會歡呼格律詩詞插上了網絡翅膀,只須一點鼠標知大千,萬里共嬋娟。
“更待增光煉亮星”。“城市深居難望月,故鄉久別怕聽簫”,偉亮一番鄉愁真誠可貴。有些詩人包括青年人,不是為大家居安思危,而是以小我自怨自艾,青絲強扮白發三千丈,動輒以悲觀失望詩句而顯耀。偉亮不是這樣,只是偶爾也隱藏一絲憂郁和壓抑,“我自家山逃更遠,避無可避是中秋”,年輕人趕上了圓夢好時候,大可不必“詩中自詡林和靖”矣。我們欣賞少年老成的詩才,但不忍見少白頭。如果說有所期望的話,就是要在保持自己風格的同時,正像其名字一樣,也明快些,更偉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