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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如戰場,過招即是比武。故事脫胎自生活,又終將回哺現實。那些與現實如出一轍的電視劇式生存方式是否有效?請通讀文本,認真學習通關主角們的生存秘笈職場與家庭的“通關術”
在觀眾眼里,電視劇不僅能夠模擬和點綴我們的真實生活,甚至可以當作三次元世界的殘酷生存指南。
國劇的黃金時代終于到來——現在,是中式電視劇距離我們生活最近的時代。
中式劇種類繁多,有諜戰劇之勾心斗角,宮斗劇之爾虞我詐,家庭劇之日銷月鑠,職場劇之池魚幕燕,歷史劇之波云詭譎,還有朝堂劇之翻云覆雨。故事脫胎自生活,又終將回哺現實。
從修身齊家到治國平天下,主角通關都離不開點亮生存技能樹的正確姿勢。修身齊家的兩個側面是職場與家庭。從眾多同類型題材劇集中脫穎而出的是山影系的兩部作品:質感通透的《父母愛情》與色彩絢爛的《歡樂頌》。
《父母愛情》講述的是“小資女”安杰與大老粗江德福結成家庭后的磨合過程。文化和階級的差異讓兩個人的磨合格外艱難,而安杰正是依仗一手出色的“雙手互搏術”圓滿完成任務,譜出了一曲溫潤暖和的長流細水。
雙手互搏術是《天龍八部》中周伯通在桃花島上研制的一套拳法,世上只有心地單純的周伯通、郭靖和小龍女三人練成,皆因一心二用要求心性澄明簡單,工于算計者無法做到一心二用。婚后的安杰,一面是朋友前對江德福畢恭畢敬的賢妻,一面是私下里堅決推行“大老粗改造計劃”的鐵娘子。這兩種身份切換上的閑適與隨意離不開安杰對生活本質的掌握:原則或許有千千萬萬條,在此刻都要讓位給倆人之間的愛情。這種從容何嘗不可視作一種干凈明澈?
相較之下,《歡樂頌》中曲筱綃在職場橫行無阻的招數就要靈活跳脫許多,恰似《笑傲江湖》中風清揚授予令狐沖的那套“獨孤九劍”。按照風清揚本人的分析,要用好獨孤九劍,最重要的是悟性,一招之內可以看到對方的全部后手,所以可以有攻無守,唯快不破。曲筱綃到派出所解救樊勝美時,樊勝美的思路是小打小鬧,外加拍照留證據作為防守退路。而曲筱綃則推崇直接拔刀相見不留后路的做法,因為曲筱綃比樊勝美更能看出白主管其人的色厲內荏,而這種全攻即是全守的大膽作風,背后賴以支持的正是曲筱綃本人對人性和社會規則的洞察力。
與曲筱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關雎爾。情場上關雎爾聽德沃夏克、讀弗洛伊德和東野奎吾,職場上又緊跟安迪步伐、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習機會,只可惜做事拖泥帶水,頻頻跌入自設的陷阱之中。關同學萬事落后曲筱綃一步,不是她手腳慢,是在是悟性有限,猜不透看不破,就算是在佛前再讀一百本弗洛伊德都換不回趙醫生一次回眸。
諜戰劇里的成長之路
去年,由東陽正午陽光出品的《偽裝者》在普通人對間諜感性而刻板的認知面上撕開了一個口子。金庸筆下有位妙人,名曰天山童姥,天山童姥有一絕招,名曰“天山折梅手”。而《偽裝者》中的明樓大哥使得得心應手的正是這招天山折梅手。
天山折梅手是逍遙派絕學之一,一共只有六路武功,卻能以不變應萬變,破解天下各色武功。然而,就是這區區六路武功,卻對習武人的內力提出了極高的要求,稍有不慎,就連那八十四個字的口訣都難以背誦完全。
明樓的成長軌跡初看炫目,細察之下,同天山折梅手一樣,其實是很常規的成功學原理踐行實例——苦練基本功,方可揚眉劍出鞘。明樓出場時,其三重間諜的身份還在重重迷霧之下,他首先任職的是汪偽政府經濟司首席財經顧問,而在這之前,明樓本來是躲進象牙塔的經濟學教授。培養這樣一位對經濟、政治、軍事、間諜樣樣精通的人才,所消耗的不僅僅是明樓本人的天資、勤奮與拳拳衷腸、更離不開巨大的資本投入。就像虛竹學得天山折梅手極其偶然一樣,普通人可以獲得這樣的機會成本一個優質間諜并發光發熱,概率小之又小。
明家上下四口可謂滿門忠烈,不過其故事之所以顯揚如此,卻離不開家長明樓一人對紅色資本家、毒蝎和青瓷三人的大門洞開。家庭成就個體,個體成就家庭。內力作為基本功,似乎是最確切堅定的東西。但無論亂世治世,我們和明樓之間隔著整整一個世紀。這樣看來,明樓的武功秘笈有平易近人的一面,似乎是回應著如今社會對個人努力的過度強調,而其生人勿進的一面又像是對當下社會階層固化的一種暗示,這兩面對照來看,也頗有趣味。
曲筱綃這種全攻即是全守的大膽作風,背后賴以支持的正是其本人對人性和社會規則的洞察力。
隨波逐流還是赤子之心?
《甄嬛傳》與《瑯琊榜》質疑的是信仰本身的意義。
家國之后更為寬闊的一種境界是天下。宮斗劇和朝堂劇故事發生的空間極其局限,但其討論的主題更為極致。《甄嬛傳》尚且留給主角一個自我選擇的空間,《瑯琊榜》則把這個空間壓縮到極為狹窄逼仄的境地,而環境和個體之間的沖突愈加尖銳,主角做出的選擇也就愈加慘烈。
和所有宮斗劇一樣,《甄嬛傳》也塑造了一批從單純善良黑化至腹黑冷血的后妃形象。黑云壓城城欲摧,其暗黑寓意可與金庸的《鹿鼎記》一作比較。
《鹿鼎記》是金庸的封筆之作,書中描寫的是武功的末世,亦是人性的末世。韋小寶出身勾欄,拜師無數卻一無所成,可就是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小人物卻能在康熙朝和天地會兩股絕對對立的勢力間如魚得水,諷刺意味不可謂不足。一代宗師陳近南慘死小人之手,而韋小寶卻能全身而退,大約金大俠心中,武功亦是人格之隱喻,人心極端敗壞的世界自然容不下武功的存在。
《甄嬛傳》中走到太后位上的女主角,已經不是初人宮時清純如斯的白蓮花,她不比她擊敗的任何一個對手善良,也不存在更高的底線。接連失去忠仆、姐妹、戀人,又連續扳倒華妃、皇后甚至雍正本人,身居高位的甄嬡已經無堅不摧,也無地可退了。
外部環境極端惡劣時,是隨波逐流還是堅守赤子之心?《瑯琊榜》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梅長蘇總是叫人想起金庸筆下的另一個人物——《飛虎外傳》中的程靈素。同樣是面帶菜色,臉泛病容,機智聰敏,料事如神。在心上人胡斐中毒后,程靈素以身犯險,說道:“我師父說這無藥可治,因為他以為天下沒有一個醫生,會不要自己性命來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道我會對你這樣。”
秦般若以為,江左梅郎之所以為瑯琊榜首只因為智計無雙。非也非也,就像程靈素之所以光彩照人,不是她算無遺策的用毒之術,恰恰是因為她在解毒時的毫無算計。梅長蘇的動人也不在外掛全開的杰克蘇套路,而是替靖王踏過所有污淖,蠟炬成灰后換來一片清明世界的向死而生。梅長蘇算到一切,獨獨舍不得把半分心智用在去算如何自保這件事上。
電視劇終有完結。而當故事落幕,江湖遠去,星星合上眼睛,太陽照常升起。只是那些擺在我們面前的選擇,仍然紛繁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