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興的三把火

劉巖言

從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海口罐頭廠到如今中國最大天然果汁飲料企業(yè)，從連續(xù)5年虧損、瀕臨破產(chǎn)到如今每年上繳稅金6億元，椰樹集團掌門人王光興靠著迎難而上的三把火，創(chuàng)造了經(jīng)營奇跡。

一提到海南島，眼前總會浮現(xiàn)椰林樹影、藍天白云、水清沙幼的美景，還有那甘甜潔白的椰汁，讓人念念不忘。

提到椰汁，也會讓人想起椰樹集團。椰樹集團2016年開門紅會議上傳出消息：盡管2015年國家經(jīng)濟下行壓力大，眾多飲料企業(yè)出現(xiàn)10%至30%的大幅下滑，但椰樹集團仍實現(xiàn)稅金6.27億元、產(chǎn)值42.91億元，連續(xù)9年兌現(xiàn)了改制時對政府作出的不減產(chǎn)、不減員、不減稅金、不減員工收入的“四不減”承諾。

一個勤快的臨時工

王光興是典型的第一代企業(yè)家，飽嘗生活艱辛，深知一切來之不易。生于1940年的他很小就失去了父親，“母親靠賣舊衣服養(yǎng)活我們姐弟三人，經(jīng)常晚上八九點鐘還回不了家”。初中畢業(yè)后，為了不給家里增添負擔，他先是在海口市工人文化宮任業(yè)務美工，1958年報名到海口罐頭廠當臨時工。

海口罐頭廠由廣東省投資30萬元在原日本商人創(chuàng)辦的食品加工廠舊址上興建，規(guī)模為500噸，1956年建成投產(chǎn)。“剛開始，我在廠里搞宣傳，辦板報、印報紙，干完這些，我也閑不住，總是跑到車間幫著工友刨菠蘿、運材料、做雜工。”不到半年，廠長、書記都知道廠里來了一個勤快的小伙子，直夸“這個年輕仔不錯”。

很快，王光興被廠領導調到辦公室當文書，負責機要文件的發(fā)放、整理。科室的同事都習慣安坐辦公室，王光興卻還是閑不住，主動到一線幫忙。天氣熱了，他會挑來開水，送給車間的工人喝；臺風掀開了茅房頂，他會找來工具修好；廠里清淤，他也會第一個跳進去排水清淤……

除了在五七干校當過一年資料員，王光興20年的青春時光都在海口罐頭廠度過，歷任團委書記、車間主任、政工主任等職位。

1982年，王光興從海口市輕工業(yè)局被調至海口飲料廠任廠長和支部書記。由于體制老化，產(chǎn)品單一，飲料廠的倉庫積壓了800多噸酒，企業(yè)處于半停產(chǎn)狀態(tài)。

那時候剛改革開放，王光興帶著調研組跑遍海南島，又到外地調研，回來后，他更換設計包裝，推出了“恭喜紅棗酒”。“馬配金鞍，酒上紅裝，我就用大紅燈籠的喜氣洋洋，打開老百姓的心理需求。”才一年，飲料廠就扭虧為盈，贏利100多萬元。

這時，一紙任命將他派到嚴重虧損的海口電子工業(yè)總公司。

有人認為，王光興不懂電子，怎么能領導一個擁有眾多高級工程師的電子公司呢？王光興認為：“在某些特定時候，領導的職能，首先是調動人，而不是技術。只有調動了人，才能調動技術。”他在燈下苦熬無數(shù)夜晚，制定改革方案，使絕望的電子公司出現(xiàn)生機。

“救火隊長”

連續(xù)救活兩家企業(yè)的王光興，從此有了“救火隊長”的名號。

然而，他工作過20年、擁有3000名員工的海口罐頭廠，卻不適應市場的變化，從1981年開始連年虧損，連換了4任廠長，還是無法扭轉局面，720萬元的家產(chǎn)僅差2萬元就要破產(chǎn)，占當時海口市工業(yè)企業(yè)虧損額的82%。

1986年1月，“救火隊長”王光興出任海口罐頭廠廠長。

新官上任，王光興的“第一把火”是在第一次職工大會上請干部們提名，以廠長名義開除幾個最難管理的工人。“別人怕，我卻不怕！”王光興說。8天后，廠里公布開除了3人，其中一個是他老同學的孩子。

第二次開職工大會，他宣布工廠要大解體，由一個廠分成9個分廠，各自適應市場，找活路。

他的“第三把火”更厲害：菠蘿罐頭加工每年只有4個月的生產(chǎn)期，其他月份閑著，停產(chǎn)停工期間只發(fā)50%工資。

這三把火，分別燒向鐵工資養(yǎng)活懶漢、鐵飯碗坐吃山空、鐵交椅埋沒人才的國企沉疴，又稱破“三鐵”。

當時群情沸騰，謾罵聲不斷：“罐頭廠的改革是五馬分尸，不會有結果。”“一下扣工人這么多工資，他這個廠長還讓不讓人活啊？”“破罐破摔，能摔出個新罐頭廠嗎？”

王光興也把話挑明了：“要讓工人活，首先要讓工廠活，我跟大家一樣，也不領全額工資，直到脫困！要么，我們就跟沈陽防爆器械廠一樣破產(chǎn)，大家各走各的路！”

隔了30年，老技術員曾禮德仍感慨萬千：“改革說起來容易，真實施起來，可以說是困難重重，非要有一股豪氣與霸氣不行。”曾禮德說，那時每周都有三四封告狀信寄給上級，王光興下班甚至會被人堵著謾罵，只得繞道回家。

實踐證明，王光興到任的1986年，罐頭廠減少虧損300萬元，到1988年，企業(yè)實現(xiàn)盈利240萬元。

“水牛上樹摘椰子”

僅僅從人力資源上優(yōu)化遠遠不夠，必須產(chǎn)品創(chuàng)新。然而，如今已成共識的重獎人才在當時卻引發(fā)風波陣陣。

王光興說：“當時老百姓生活改善了，有新鮮豬肉，誰還愛吃豬肉罐頭？不利用好本地資源開發(fā)新產(chǎn)品，罐頭廠的前方還是死胡同。當時，廠里科技人員30多人走得只剩兩三個，我公開承諾，誰拿下天然椰子汁的研制，我重獎誰！”

椰子是大宗特色熱帶作物，我國在20世紀80年代的椰子產(chǎn)量即達到每年0.9億個。當時這些椰子除部分鮮食外，主要用來加工椰子糖、椰角、椰片等耐放的傳統(tǒng)食品，至于保存鮮榨椰子汁，則是世界性難題。

王光興成立了4個攻堅小組，技術員最高學歷只有中專。有人嘲笑他：“你這是水牛上樹摘椰子嗎？”

對這些風言風語，他們不加理會。

8個月、383次試驗后，他們成功攻克油水分離和蛋白質酪化等技術難題，開發(fā)出椰汁高壓均質乳化技術，不加香精、不加糖精、沒有防腐劑的甘甜椰汁就此誕生。1988年，海南正式建省，當年，經(jīng)中國科學技術情報檢索，椰樹牌椰汁被證實屬“世界首創(chuàng)，中國一絕”。

王光興兌現(xiàn)承諾，拿出30萬元重獎研發(fā)人員。要知道，國家當時重獎給重大發(fā)明人的獎金才1萬元。

甘甜的椰汁迅速征服了消費者，年產(chǎn)量從幾千噸發(fā)展到逾60萬噸，不僅成為國宴飲料，還幫助海南50萬椰農(nóng)脫貧致富，并拉動制罐、印刷、糖廠等配套企業(yè)增長。

現(xiàn)任椰樹集團董事長、總經(jīng)理趙波則介紹，民族飲料工業(yè)多年來能夠對抗外資巨頭的品牌和企業(yè)在全國已寥寥可數(shù)，椰樹集團定下的目標是到“十三五”末產(chǎn)值超過100億元。

王光興說：“我這老水牛就是上樹了，就是摘果子了，而且摘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