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鵬飛
如果有人問我,龍應臺寫得最好的一本書是什么?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目送》,而在這本散文集中,我最愛的,也是《目送》。
在《目送》中,作者細膩而生動地交織著她所經歷的母子情、父女情。當孩子上小學的第一天,她和他,手牽手,走向人生又一個全新的階段。“一件事情的畢業,永遠是另一件事情的開啟”,小小的孩子,正走向一個無法預知的未來,即將成為小學生,我想,他和他母親心中一定都是充滿希望與憧憬的吧!
“華安背著一個五顏六色的書包往前走,但是他仍不斷的回頭,好象穿越一條無邊無際的時空長河,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我想,這或許是第一次吧,第一次離開母親的懷抱,第一次放開媽媽的手,獨個兒在學校待上一整天,華安并沒有哭鬧,也沒有撒嬌,好奇心和勇氣驅使他一步步走向前方,但母子間的深情卻從茫茫人海中的回頭一瞥便顯露無遺,對母親深深的眷戀,對孩子不舍的牽掛,此情深處,無言,已懂。
轉眼,時光飛逝,華安早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不去”。當長大后的孩子初次離家去往美國時,對母親說,“他很明顯地在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當孩子臨走前一瞬間,身為一個母親,“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但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在這里,作者特意將兒子小時候與長大后對母親的情感態度作了鮮明而強烈的對比,這是多么辛酸而殘忍啊!長大后對母親的疏離,母子間無法跨越的代溝,這是無意間促成的偶然,還是無數因素重疊交織的可悲的必然?我不知道。
對作者來說,真正落寞的,不僅是與兒子的隔閡,還有她父親的老和死。在她去大學任教的第一天,父親送她,開著廉價的小貨車,他沒開到大學正門口,而是停在側門的窄巷邊。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車內,準備回去,明明啟動了引擎,卻又搖下車窗,頭伸出來說:“女兒,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你,這種車子實在不是送大學教授的車子。”每一次當我讀到這里,總有一股強烈的酸澀感刺激淚腺,在這樣的行為,這樣的話語里,包含了多少自豪與驕傲,卻又有多少無奈與說不出口的辛酸。父愛,并非有多重,但真的夠深沉。不是嘴上說:“女兒我好愛你”,而是:“孩子,爸爸就送到這兒,接下來的路,你一個人,堅強而體面地走下去。”
而到最后,最后的最后,再深再沉的愛也無法阻止一個人的老去,再誠再真的挽留也無法留住遠逝的生命。火葬場前,細雨吹亂了發絲,打濕了衣襟,而作者深深凝望,希望記得最后一次目送,從此以后,她是一個沒有爸爸的人了,她對父親,也只有殘存的回憶片段。“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有時覺得人生在世真如夢一場,一生中遇見許許多多的人,迎來送往許許多多的過客,又在別人的生命中無數次地扮演過客,人心是暖,可人情,說到底也終究是淡漠的,在骨肉血親中也不例外。兒時懷中的撒嬌與玩笑,最終化為長大后頭也不回地轉身,永遠當作靠山和保護傘的人也終有一天會決絕離去,最后只會留下我們自己,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在世間一片繁華的沙漠中孤獨前行。而人,生來便注定是孤獨的。我們目送一個個身影的遠去,我們一次又一次離開對方又或是,挽留對方,但這終究是徒勞的。而對一次又一次的離別,我們不必追,因為,我們永遠也追不上。既然如此,不如學會放手,或許,放手,才是最好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