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雨
摘 要:黃庭堅作為江西詩派的開山之祖,在詩法和詩藝上獨樹一幟,他生性豁達恬淡,好讀佛書道典,受佛道思想浸染頗深,其詩也帶有濃厚的道家色彩。其中《列子》里精辟的言論、獨特的寓言以及深邃的思想對黃庭堅的人生觀念和文學創作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本文主要從人生觀、處世態度及詩法來探討山谷詩與《列子》之間的神合之處。
關鍵詞:《列子》;黃庭堅;宋代文學;人生境界
一、人生觀
黃庭堅一生深受道家思想浸染,其詩在典故、思想、詩法上都貫穿著典型的道家思維,與道家精神一脈相承。當時北宋政局動蕩,詭譎多變的政治風云幾乎籠罩了黃庭堅整個仕宦生涯。尤其是在為官的最后十年,黃庭堅被一貶再貶,謫至崎嶇險阻的南蠻之地,他的人生歷程可謂是“既以放逐首開其端,亦以放逐終其一生” 。然而殘酷嚴苛的政治環境、惡劣孤寂的生存狀態和坎坷多舛的人生境遇并未使黃庭堅頹放消極,《列子》思想成為貶謫生涯中消解痛苦的一劑良藥,讓他在黨錮中超然物外,消解痛苦。
二、處世態度
黃庭堅性情敦厚,胸襟曠達,“丈夫存遠大,胸次要落落”可作為他的自我寫照。面對官場小人的鉆營取巧,他表明“涇流不濁渭”、“金石不隨波”的堅定立場,不愿為功名利祿而趨炎附勢,其清高孤傲之心可見一斑。然而詩中又有不少隨俗從眾的想法,例如“人間萬事醉如泥”、“濁徑清渭要同流”,可見黃庭堅雖心懷冰心是非分明,對待人事并不采取堅硬決絕的態度,而是隨遇而安,與世委蛇。這種處世之道與道家順命自然的人生哲學是有聯系的,不追求獨立特行,而是選擇相對韜光養晦、明哲保身的處世方式。之所以這兩種矛盾的心態融合在黃庭堅身上,與當時的境遇無不關聯。黃庭堅所處之世如同“歧路”,“歧路”是古典詩歌中常見的喻指分離的意象。黃詩中頻現這一典故,但不止停留在離別惜別的表層涵義,而引申至對人生道路和現實的思考。“亡羊歧路”典故出自于《列子·楊朱篇》,亡羊因歧路多端而難返,而人的一生所要面對的岔路口更是多不勝數。北宋政局新黨舊黨明爭暗斗,勢力此消彼長,在動蕩的時局中做出的每個選擇能影響著人生的升沉榮辱,可謂事關重大。黃庭堅雖非位居政要,但也不能超然于斗爭之外,面對黨爭選擇不免也有猶豫難決的痛苦。在詩中他感慨“亡羊多歧悲”、“亡羊路南北” ,其彷徨心境由此可見。
此外, “鷗鳥”是黃庭堅尤喜引用且最能代表其處世態度的意象。在山谷詩中“鷗鳥”不再只是簡單地代表自由的象征或是獨立人格的喻體,而是寄寓著詩人對人生的思考和理想。“鷗鳥”典故出自于《列子·楊朱篇》:“海上有人好鷗鳥者,旦而之海上,從鷗鳥游,鷗鳥至者數百。其父曰:“吾聞鷗從汝游,試取來,吾從玩之”。曰:“諾”。明旦,之海上,鷗鳥舞而不下”。 當人不帶目的性地與自然萬物往來時,物我皆處于和諧的自然的狀態,而當藏有機心時,人與自然之間的親近無復存在,所以說人與自然相處的最高境界即是忘機。黃庭堅在滔滔宦海中漂泊沉浮無所建樹,本有江鷗自在翱翔之愿,而今卻身陷廊廟似籠中之雉,自然有“平生荊雞化黃鵠,今日江鷗作樊雉”之嘆。此意象主要集中在黃庭堅身居貶謫地最后十年詩集中,在官網中掙扎已久的他渴望擺脫與政治的糾葛關系,進入“無機與游”的境界。在黃庭堅眼中,官場中因意氣之爭而相互傾軋的同僚都儼然成了異化的存在,只有恢復無機之本質才是正常的人和政治。于是他在詩中反復謳歌這種理想的狀態:“平生濯纓心,鷗鳥共忘年”、“虛舟無事鷗與游”、“安得酒船三萬斛,棹歌長入白鷗群。”可見其在經歷升沉榮辱后,留戀官場之心愈發消解困頓,回歸淳樸自然之愿愈發明晰強烈,
三、詩法
山谷詩的詩法也受《列子》寓言的啟發,創作了“箭鋒相直”的詩學理論。黃庭堅多次以射箭來比擬作詩,如“乃能持一鏃,與我箭鋒直”、“蓋以俗為雅、以故為新,百戰百勝,如孫吳之兵,棘端可以破鏃,如甘蠅飛衛之射。此詩人之奇也。”這兩處同時運用了《列子》中“紀昌學射”的典故,這則寓言本意在于教導人學習應刻苦堅持、虛心求教,后被禪林比喻為“理事”或“句意”相投。黃庭堅在詩論中吸收了禪宗的解釋,并加入了自己對寓言的思索,將之進一步引申為創作詩歌的心得。黃庭堅詩學中有這樣的論述:“有德者之驗如印印泥。射至百步,力也;射中百步,巧也;箭鋒相直,豈巧力之謂哉?”黃庭堅認為人生境界決定了作品的思想層次,達到“箭鋒相直”的境界絕非刻意修煉的“力”所能為,而是一種“不煩繩削而自合”的超神入化的自由境界。
黃庭堅的創作論講求句法、詩律、謀篇布局等規則范式,這些繩墨規矩常為后人批評“各有定處不可亂”的刻板結構。然而這些主張嚴守法度的詩論只是黃庭堅針對初學者而言,并非其詩學精髓之處。黃庭堅追求規矩中的變化,渴望進入“無所用智”、“無意為文”的原始自然狀態。正如黃庭堅所說:“師之入室,不陟階漸,如石投水,如箭鋒相直,如印印泥”。“印印泥”原比喻書法用筆遒勁有力又雄渾厚重,一絲一毫不走樣,黃庭堅將之與“箭鋒相直”聯系起來,用以闡釋創作中神理相和、自然無弦的狀態。山谷詩中有不少詩句通過“無弦”、“無功”等詞來描述這種無意為文而文自工的創作極境,渴望進入了一種不睹其跡的藝術直覺狀態。 這和《列子》中“飛衛以棘刺之端捍之,而無差焉”的技術直覺是一致的,這也正是《列子》啟發黃庭堅創作的靈感所在。
參考文獻:
[1]黃庭堅著.任淵史榮注.黃庭堅詩集注[M].中華書局,2003.
[2]嚴北溟,嚴捷撰.列子譯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