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刊文推薦王迅的著作《極限敘事與黑暗寫作——麥家小說論》。王迅認為,雖然麥家早已獲得主流文學界認可,并且也相當成功,但距離真正被文學史完全接納似乎還有一段距離。就麥家而言,其困境似乎仍主要表現為雅俗對峙格局下的文學史處境:他的小說常常被視為通俗文學(諸如諜戰小說)的典范,而被有意無意地誤讀。定位不明始終是制約麥家文學史地位上升的癥結。麥家的小說確實常常被從通俗文學的角度加以接受,但這往往只是事情的一方面,事實上,恰恰也是這種廣為接受,其實是給已變得越來越“小眾化”的傳統小說的困境提供了一種啟示:它可以借助題材上的新奇(所謂“秘密敘事”)而完成文學上的先鋒試驗。通俗只是表層,里子卻可以是嚴肅的、現代的(甚至是后現代的)和先鋒的。基于此,王迅把麥家的小說稱為“新小說”。就學術研究而言,命名往往并非無關緊要,阿爾都塞在著名的《讀〈資本論〉》中曾指出,新的概念的產生,往往是與一整套的理論總問題域聯系在一起的,新的概念的背后,體現的是理論總問題域的變化。麥家的這一文學實踐及其批評上的困境表明,對于這一文學創作上涌現的“新小說”,我們的文學批評界(主要是學院批評界)似乎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還在為使用什么樣的理論批評武器而猶豫不決,王迅的這一命名帶有文學批評的權宜色彩,但作者能從文學演變的脈絡展開,確實是切中肯綮而極具闡釋力的。
誠然,對于我們今天的主流文學界而言,接受麥家似乎并不是難事,麥家獲茅盾文學獎就是最好的證明,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于,麥家并不是個案,而毋寧說是一個現象——“麥家現象”。從這個角度看,王迅對麥家展開研究的意義正在于,他把麥家小說創作作為一個具有典型性的現象,從這個角度展開分析(比如與張愛玲、殘雪、余華、莫言以及“新寫實”、“先鋒小說”、網絡小說等的比較論述,都是在現象學意義上把麥家置放在文學史的坐標上分析的),提出了一系列帶有普遍性的命題。即所謂的文學的類型與類型文學的關系問題,文學的故事性、趣味性與形式實驗和思想探索的關系問題,文學的主流意識形態建構(國家意識形態)與商業意識形態的關系問題,等等。應該說,這都不只是麥家的小說所獨有的。事實上,新世紀以來發生在文學格局上的巨變,網絡文學、青春文學與純文學(或者說大眾文學與小眾文學)之間,雖然一方面彼此各分天下,一方面卻又是互相滲透彼此依存共生,這樣一種格局,早已超出了傳統意義上自近現代以來形成的雅俗之間彼此對立轉化的二元結構。麥家的小說創作實踐及其取得的成功,都應放在這一格局中加以闡釋。麥家的獨特性在于,他出入于通俗與先鋒、現代與后現代,以及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他的典型性,某種程度上足可以象征或代表中國當代文學(文化)的走向及其各種征候。這正是王迅的這部著作的意義所在,他既注意到麥家的創作實踐所面臨的文學史困境,也敏銳地意識到麥家的創作所潛藏的巨大的文學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