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學生成功技能方案”及對我國心理健康教育的啟示

楊亞琴 李蓓蕾

〔關鍵詞〕“學生成功技能方案”；學校心理健康教育；中小學生

現代社會的教育者們早已認識到，學生在學校取得成功與否不能只根據學業成績進行評判，各方面素質的綜合發展才是學校教育的最終目標。針對此目標，美國學校心理學家布里格曼和坎貝爾（Brigman & Campbell，2003）研發出一套綜合性中小學心理輔導方案，即班級輔導和團體輔導相結合開展的學生成功技能方案（Student Success Skills，簡稱為SSS方案），在實踐中取得了良好效果。下文謹對此方案的理念、過程進行簡述，并討論此方案對我國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的若干啟示。

一、SSS方案的背景和理念

近幾十年來，教育工作者深入研究了影響學生在校學習獲得成功的影響因素。研究發現，教學時間、師生關系等直接因素比教育政策等間接因素對學生學習有更大的影響。對51項學習技能干預研究進行回顧發現，最有效的學生干預方案具有針對具體情境、各類任務圍繞相同目標進行及促進學生元認知發展的特點。另有研究發現，與青少年學業和社交成就發展關系最密切的三個因素是親子依戀、認知和自我管理。基于這些研究結果，布里格曼等人總結出對學生學習狀況影響最大的三方面技能，即學生的認知技能、社交技能和自我管理技能，并研發出一套提升這三方面技能的心理輔導方案。

布里格曼等人認為，教育者需要創造一個充滿關愛、支持和鼓勵的環境，使學生獲得三方面品質（努力、信心和技巧）進而達到學校成功（見圖1）。SSS的干預過程就是要通過肯定學生取得的微小進步增長其信心，獲得更多學習技巧，愿意付出更多努力，最終促成學生綜合素質的發展。SSS關注的認知和元認知技能包括目標設定、進程監控、記憶技巧等，社交技能包括人際關系、社交問題解決、傾聽技巧、團隊合作，自我管理技能包括管理自己的注意、動機、憤怒等。

此外，SSS方案中提出了“Kaizen”“kool tune”“安全之地”等獨特概念以幫助學生更好地進步。“Kaizen”指小而持續、無止境的進步，體現在每次活動中，成員都要手拉手讀“一點點，一步步，每天都進步”的口號。“kool tune”是指保持積極態度，用樂觀的語句說話，以積極的語句重新構建原本消極的想法，活動中會聽含有積極詞匯的輕快音樂，讓學生想像自己已經成功。“安全之地”是讓學生在想象中創造一個心靈的“安全之地”，使學生學會如何快速放松，以放松狀態應對考試焦慮和壓力問題。

二、SSS方案的內容和實施過程

SSS方案根據美國的學制設計了針對不同年級的課程，K-1年級為準備學習階段，K2-K3年級為準備成功階段，K4-K12年級正式進行成功技能學習（見上頁圖2）。

（一）準備階段

準備階段旨在使學生掌握學習高年級階段認知與社交技巧所需的基礎技能，分為“準備學習”和“準備成功”。“準備學習”以“教師說故事—學生復述故事”的形式為主，使學生掌握注意、理解、提問、鼓勵他人等技能，重視培養學生掌握互動反饋的方法和團體協作的能力。“準備成功”用八課時讓學生掌握記筆記、分享、樂觀、目標設定與傾聽等技能。

（二）正式學習階段

學生進入四年級后正式開始成功技能的學習，先統一對全體學生進行班級輔導，之后對學生進行評估，對需要進一步干預的學生進行團體輔導。

1.班級輔導

班級輔導課采用“復習—介紹新知識—評估”的形式，一般為5課時，每周一次，每節課45分鐘，分為開始、中間、結尾三部分（見表1）。第一節課介紹SSS方案的目標和理念，提供一些主題供學生討論，最后通過問卷進行評估，再討論確定下周的學習目標和計劃。其余四次課的前10分鐘，指導學生采用配對交流、全班分享和填寫問卷等形式，監控個人進步，并對學習目標進行反思；中間20～25分鐘介紹并練習新概念和新策略，內容可能涉及以下五方面內容，即創造充滿關懷、支持和鼓勵的課堂，目標設定、進程監控和成功故事分享，認知和記憶技能，抗壓及考試焦慮，樹立積極健康的態度；最后10～15分鐘，設立新目標和詳細計劃，并對下節課內容進行預告，最后還會通過齊讀口號來鼓勵學生分享微小進步、換角度看問題。五次班級輔導課結束一個月后會進行強化課程。

2.團體輔導

團體輔導作為班級輔導的延續，只在課程結束后為部分有需要的學生開設，一般八課時，每課時45分鐘（見表2）。

團體輔導中更強調具體問題解決和同伴互助輔導。第一次活動中，咨詢師介紹團體輔導的基本情況，并通過討論得出需要解決的問題。在之后的活動中，組員在開始階段會對設定目標的進展情況進行監控，中間是大家以同伴支持和頭腦風暴的方式分享真實生活中的困擾，最后是在組員協商下設定下周目標和具體計劃。在團體輔導過程中，始終強調要給學生一個安全、充滿支持的環境，認為組員之間的互助和支持是其最大的動力源。在團體輔導結束一個月后再開展強化課程，主要目的是使學生觀測并反饋行為、態度變化對學習成績的影響，每月一次，共進行四次。

三、SSS方案對我國心理健康教育的啟示

近年來，我國加大了對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的投入，高校心理健康工作得到極大發展，也帶動了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的發展。大城市的多數中小學有了一定的心理健康教育能力，部分學校配備了專職心理教師，開設了心理課、心理活動室等，足以體現我國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在近年來獲得的巨大發展。但我國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仍處于起步階段，SSS方案可在多方面給我們提供有益啟示。

（一）心理健康教育實踐應以實證科學研究為基礎

美國學者在學校心理健康工作的探索中認識到，心理教師應提供有科學研究支持的咨詢服務，布里格曼等人正是在這種呼聲中設計、實施了SSS方案并檢驗了其效果。首先，布里格曼等人基于前人研究結果總結了影響學生在校成功最主要的因素，并以該領域結論核心文章為依據設計干預方案，最后又在多所學校實施該方案以檢驗SSS方案的效果，多項研究結果都支持了SSS方案在提高學生三項技能及學科成績方面的有效性。從整體而言，SSS方案切合學校教育“基于實證”這一重要趨勢。

學生群體的心理健康狀況是我國心理學研究的熱點之一，有統計顯示，早在2004年，內地出版的心理健康教育讀物已逾300種，為我們繼續推進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提供了有力支持。但是總體而言，理論研究與教育實踐相脫節的困境仍然存在，缺乏有特色、高水平、系列化、發展性和服務性的研究成果。很多已有方案或為一線教師的經驗總結，缺少有力的理論支撐；或源于高校研究者的理論架構，理想主義色彩濃厚。并且我國心理健康教育傳統上不太注重收集數據以支持或者檢驗相關教學實踐，現有的方案大多無法滿足實際需求。我國心理健康教育工作要想持續有效發展，就要結合理論研究和學校一線實踐工作，根據科學研究成果設計心理教育方案，使教學得到理論支持，并通過科學方法檢驗方案的有效性，并以此為基礎進行不斷的修訂和調整。

（二）學校心理健康教育應具有系統性

SSS方案的系統性表現在兩方面。

一是SSS方案以三項技能培養為核心目標，貫穿小學至中學的整個教育階段，在正式的技能培訓前，教授學生三項技能學習所需的基礎知識；進入正式培訓后，階段性教學目標隨學生認知能力的發展而有層次地提高，使教育過程重點突出、層層遞進，教學內容既有區別又緊密聯系。

二是重視對所學技能的鞏固，把復習、反饋作為教學內容的重要部分，從整體來看，每階段目標都建立在過去所學技能基礎上，新技能的學習過程也是對舊技能的應用；從單個階段來看，每節課都采用“開始—中間—結尾”模式，包含復習和預習，教學內容前后呼應、聯系緊密，促成技能的習得并養成習慣。SSS方案的系統性使心理健康教育具有長期性和全局性，能有效服務于整個中小學階段的教育工作。

我國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現行的政策性指導文件是《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指導綱要（2012年修訂）》（下簡稱《綱要》），《綱要》提出了心理健康教育的總目標、學段目標及教學內容，為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提供了重要依據，是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工作向前推進的里程碑。然而，現行政策還不足以提供全面的指導，并未細化到具體技能，階段目標缺乏連貫性，使各階段任務難以圍繞總目標展開。另外，由于我國學校心理健康教育體系缺乏宏觀管理，《綱要》只能為教學提供參考，難以統一標準落實。SSS方案在目標和內容方面的系統性值得借鑒，教育管理部門應制定出更為具體的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目標，并以此為基準，建立遞進式階段目標，在教育內容上注意對所學內容的應用和鞏固，將應用已學技能列入教學內容。在具體實施方面，仍需教育管理部門推廣統一的教學目標和內容，為各學校提供宏觀指導，實現心理健康教育中宏觀系統性與微觀靈活性的結合。

（三）心理健康教育方案應該具有高度可操性

SSS方案旨在為學校咨詢師提供一個基于實踐、能提升學生學業成績及親社會行為的直接指導方案。方案詳細描述了每節課的實施流程、活動開展方式、課程涉及的故事內容及時間安排，并附有所需要的測評材料，高度可操作性便于教師直接應用。此外，SSS方案中涉及的活動地點、要求都能在學校環境方便實現，這些都使得SSS方案在各個學校得到迅速推行。

教材是教育工作中最主要的操作性指導工具。目前，我國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沒有通用教材，各地根據當地實際情況選擇適合的心理健康教育教材。常見的有三種形式，一是選擇現成的教材，系統性強，但缺乏針對性；二是選擇可讀性強的教育讀本，但內容泛化，缺乏針對性；三是使用校本教材，針對性強，但在學校無法投入足夠人力、物力的情況下，教材容易出現不系統、不科學的問題。

調查發現，課堂講授仍是我國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工作開展的主要形式，部分學校也開展團體輔導活動，但數量上遠不及心理健康課程，有47 %的受訪者表示沒有進行過團體輔導活動，地區差異極大。心理教師多根據本校情況確定主題，再參考書籍和網絡資料設計團體輔導活動，團體輔導作為心理健康教育的特有形式極少出現在中小學教育的官方文件中，教師很難得到官方認證的專業指導。

參考SSS方案，教育部門應組織專家形成心理健康教育課程與團體輔導參考手冊，確立針對各年齡階段的技能，詳細描述實現各類技能的具體活動方案，保證方案內容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具體可行，由各級教育部門向學校心理教師推行、指導，心理教師可在參考手冊指導下選擇針對本校的活動。

（四）心理健康教育應注重效果

SSS方案關注的是將學生培養成為有信心、有技能、不斷努力的人，關注學生成長的方方面面。每節課上都設計有監控、復習等環節，采用問卷調查、討論等方式對教學效果進行評估，評估內容既包括計劃進程等客觀內容，也包括個人感受這類主觀內容。此外，在課程效果評估中，重視學業成績的改變情況，重視心理教育工作對學生學習的影響。在方案設計上，分為課堂教學和團體咨詢兩部分，通過團體咨詢對“后進生”進行“加餐”和“補課”，讓學生真正掌握技能。

知識性科目的教學效果主要是以考試成績進行評估的，而心理健康教育難以采用同樣方式進行評估。《綱要》中提出，中小學階段的心理健康教育要能“提高全體學生的心理素質，培養他們積極樂觀、健康向上的心理品質，充分開發他們的心理潛能”，這對我國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提出了極高的要求。但目前尚未制定出合適的評估標準，在實操中難以衡量是否達成目標。心理健康教育關系到學生未來的方方面面，關系到各種良好學習習慣的養成，因此它的開展不能流于形式，僅關注課程開展情況如何、團體輔導進行順利與否還遠遠不夠。可借鑒SSS方案對此項工作進行評估，一是在課程中時刻注意讓學生進行自我監控，關注自身變化；二是邀請班主任參與其中，請教師對學生的變化進行評估；三是與學業成績進行相關性分析，使心理健康教育發揮預期效果。

（五）心理健康教育應關注所有學生的全面發展

SSS方案倡導在充滿關愛、支持和鼓勵的環境中使學生獲得在校成功，真正關注所有學生的全面發展。具體表現為，方案在目標設立上重視三大目標的平衡，讓學生全面發展；在輔導形式上，采用課堂整體教學和課后團體輔導相結合的形式，既滿足大多數學生的需要又使有特殊需要的學生獲得有效輔導，最大限度發展學生技能。SSS方案要將所有學生培養成為完整的人，既不是只針對特殊學生的教育，也不是簡單地對學生進行普適性教育，而是兼顧重點和全面，使心理健康教育成為所有學生的全人教育。

早期心理健康教育常出現兩種情況，一是將學生看作病人，過于重視心理治療，片面關注病態矯正而忽視發展層面；二是忽視學生的獨特性、自主性和能動性，專注于通過課程教學實現心理健康，針對性和實效性無法達到預期，不能滿足所有學生的心理發展需要。我國的學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可借鑒SSS方案的成功經驗，充分發揮學生潛能。首先，設立全面的教學目標，保證目標涵蓋學生發展所需的各項技能，著眼使學生發展成為一個“完整的人”；其次，滿足學生共性和個性的需求，具體到心理健康教育的實踐中，應該開展多樣互補的心理健康教育，包括個體咨詢、團體輔導、課堂教學等，形成教育合力，使具有不同心理需求的學生都能在學校得到有針對性的訓練。

四、總結

SSS方案經過長期實踐，形成了嚴謹的實施流程和操作方法，并獲得多項實證檢驗的支持。我國中小學生最主要的心理行為問題包括人際關系、學習、自我和適應性等，與SSS三大技能相似，因此我國的心理健康教育可充分借鑒SSS方案的優越性。但是，SSS方案的實證效果和生態效度仍需要進一步驗證，方案中不適合我國心理健康教育現狀的部分需進行本土化改良。

SSS方案在效果評估、被試選擇以及常見問題的針對性解決方面都還有待進一步完善，應用于我國教學實踐也需非常謹慎，需要考慮到國內外心理健康教育的差異性。例如，美國基礎教育重視人文教育以及教育內容的廣度，中國基礎教育更重視理科以及教育的深度，心理健康教育對認知技能的培養目標應該緊跟學生實際需要，我們應該設立更符合本國基礎教育需要的認知目標。此外，SSS方案更適于班級人數少的情況，考慮到國內學校多為大班制的現實狀況，需對活動形式進行調整。

總之，SSS方案為美國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提供了有力支持，我國在建立心理健康教育體系過程中可以吸取其經驗，重視學生的全面發展，通過組織專家編寫針對學生各年齡階段的系統心理教育方案來指導一線教師，并鼓勵教師開展實證研究檢驗教學效果，宏觀管理制定參考標準，微觀靈活應用驗證完善，最終建立起完善的心理健康教育體系，將學生培養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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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心理與學校咨詢研究所，北京，100875）

編輯/王抒文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