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憲國
摘 要:在晚清教育改革的過程中,日本進入晚清的視野有其必然性。是由于晚清教育改革的迫切需要和日本進入中國的主動行為決定的,日本的影響具有橋梁和參照的價值和作用。“中國近代留日潮”和“日本教習的年代”的出現,可以作為日本對晚清教育改革影響的縮影。
關鍵詞:晚清;教育改革;日本
中圖分類號:K25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6)05-0153-02
中國近代教育的研究,始終無法回避日本教育經驗的影響。從晚清洋務派的教育思潮到維新派的教育主張,中國近代教育的視野逐漸擴大,在這個視野擴大的過程中,明治維新后學取西方教育制度發展起來的日本近代教育,逐漸引起晚清教育者的注意。晚清教育的改革推動力來自于西方堅船利炮的壓迫,這也使晚清教育改革支持者在教育改革的主張中一直強調偏重于器的學習的“中體西用”思想。從保守的“中體西用”的功利主義出發,政體接近的日本的教育改革經驗無疑會引起晚清當局的興趣,這也是晚清教育改革中日本影響存在的重要原因。
一、晚清教育改革視野中的日本
近代日本之所以會進入晚清教育改革的視野,這絕不是偶然,有兩點內在因素決定了近代日本必然進入中國近代教育的選擇目標。一是晚清教育改革的迫切需要,二是日本進入中國的主動行為。二者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拍即合式的合作關系。從外在因素來看,這種合作具備了基本的條件。一是明治維新后日本學習西方近代教育的成果;二是天皇體制在日本教育改革中沒有受到沖擊;三是中日地緣和文化的接近;四是日本政府對教育輸出的主動性。這些條件疊加在一起,既滿足了晚清教育改革的需求,又緩解了晚清教育改革鼓吹者面臨的守舊文化的壓力。因此,日本成為晚清教育改革的參考摹本已經勢成必然。
在選定了日本作為教育改革的樣板后,晚清的教育改革者們對日本的教育改革進行了研究和闡述,當然,這種研究和闡述都是建立在應對晚清政局壓力、應對守舊文化環境壓力基礎上的策略性表述。康有為在《日本變政考》中說:“(日本)大聘外國專門教習至數十人,小學有五萬余所,其余各學,皆兼教五洲之事。又大派游學之士,歸而用之,數年之間,成效如此。我自乙未敗于日后,議開學校,至今三年,緒端未起。至示范學校,尤為小學之根,我更未能立,如之何而得人才也?蓋日主立于教部書院,皆躬詣之,以作人心而厲(勵)士氣,致之歟!(《日本變政考》卷四“按語”)”[1]118作為維新派的主將,康有為對日本教育的描述顯露出了對教育改革的迫切心情和改革意圖,其中既有教育改革進展緩慢的無奈和悲憤,也包含著教育改革的期望,聘請外國教習、派人出國游學、發展師范教育,這與日后得以推行的教育改革舉措具有鮮明的一致性。
在晚清教育改革者的路線圖中,師范教育具有特殊的地位。梁啟超在1896年12月25日《論師范》一文中說:“故欲革舊習,興智學,必以立師范學堂為第一義,日本尋常師范學校之制……今請略依其制而損益之。”[1]81梁啟超對師范教育的重視,從他在同文中所羅列的日本師范學堂科目設置即可看出。康有為和梁啟超是維新派的代表,他們對教育改革的主張基本可以代表維新派的教育思路,無論他們倡導的教育改革,還是提出的教育改革措施,無不以日本教育為范例。或者可以說,日本教育改革的方式對她們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參考的作用了,更顯示出了模仿和復制的趨向。康梁一代教育改革鼓吹者的影響力,對晚清教育改革中日本因素的存在具有極大的作用。
二、晚清教育改革過程中的日本
晚清在進行教育改革的過程中,日本的影響體現在四個方面:一是作為留學目的國。晚清政府從1897年開始派遣留學生到日本求學,而且留學人數逐年增加,從開始的官派留學發展到自費留學,形成了近代著名的“留日潮”;二是作為包括教育在內的政治改革的樣本。在這一點上,最突出的就是大批政府人員的出國考察,既包括教育考察,也包括司法考察等其他方面,留下了大量的日本考察記;三是作為教育制度建立的參照,這在壬寅學制和癸卯學制制定的過程中體現得最為明顯;四是作為外籍教師的輸出國。日本教習和顧問的大量出現和存在,一直持續到民國初年。從以上四個方面,可以看出在晚清教育改革過程中日本具有怎樣重要的意義[2]150-151。
當然,日本之所有成為晚清教育改革的重要參照,并不是因為日本自身教育的發達,學習日本,實際隱含的是向西方學習的企圖:“日本學習歐美,故其強同于歐美。吾若學習歐美如日本,則其強亦必如日本然。”[3]347
以日本為師,不是學習日本的教育,而是將日本作為學習西方的橋梁和學習過程中的參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日本僅僅是教育改革過程中學習西方的摹本。不過由于直接學習西方的條件和經驗的欠缺,日本成為間接學習西方的一個過渡。也正因為如此,晚清教育改革并沒有吸取西方近代教育的精髓,吸收的不過是經過日本改造過的經驗而已,而且在吸收的過程中又進行了二次改造,這是造成中國近代教育初始階段發展不健全的重要原因。
晚清教育改革作為中國教育由傳統向現代轉變過程中的一環,處處顯露出經驗缺乏的困窘,這也是晚清政府在改革過程中不得不通過日本這個教育中轉站的重要原因之一。1898年8月9日孫家鼎在《奏籌備京師大學堂大概情形折》中講到:“專門學內有兵學一門,查西國兵學,別為一事,大率專隸于武備學堂;又閱日本使臣問答,亦云兵學與文學不同,須另立學堂,不應入大學堂內”“專門西教習薪水亦從優也。閱日本使臣問答,謂聘用上等西教習,須每月六百金然后肯來”[1]239-242。這并不是孤立的現象,當晚清教育改革者們將目光投向西方的時候,一種無所適從之感,使他們不得不尋求成功經驗的指導,而且這種經驗的尋求具有強烈的依賴性特征。這種依賴不僅來自于心理,也來自于現實。在1898年8月2日的上諭中說:“現在講求新學,風氣大開,惟百聞不如一見,自以派人出國游學為要。至游學之國,西洋不如東洋,誠以路近費省,文字相近,易于通曉。且一切西書均經日本擇要翻譯,刊有定本,何患不事半功倍。或由日本再赴西洋游學,以其考證精確益臻完美。”[4]3這個選擇日本的理由與張之洞在著名的《勸學篇》[5]中鼓勵留學日本的理由基本相同,可以看出日本之所有成為晚清教育改革的首選對象,經濟和文化的因素影響很大,這種影響在中國的“留日潮”和“日本教習”潮中得到了鮮明的體現。從1901年到1911年,實藤惠秀稱之為中國的“日本教學的時代”[6]338,在其《中國人留學日本史》即以其為一章的標題[7]。
三、矛盾復雜的對日心態
在近代以前,在中國人的觀念中、在中國有關日本的記載中,日本始終是一個可以忽略的存在,哪怕到了近代以后,日本經歷了明治維新,逐漸表現出了崛起的征兆,但在甲午戰爭之前,中國從民間到政府高層官員,均沒有真正正視過日本的威脅。或者說,在西方列強的壓迫下,面對西方的自卑的中國人還能在日本尋得一絲心理安慰,但甲午一戰,這最后的心理安慰也蕩然無存。面對戰勝中國的日本,中國人心理的侮辱感和心理落差,使他們面對日本時呈現了矛盾復雜的心態——自省與敵意交織,這在大力提倡通過日本學習西方的教育的改革者們身上同樣有所體現。徐勤在發表于1897年11月5日《時務報》上的《中國除害議·除不學之害》一文中說:“中國二萬萬里之地,四萬萬之人,二十六萬種之物產,大地莫富強焉。而北托于俄,南攝于英法,東割于日本,岌岌幾不國,原所以傾敗之由,在愚民之故。”[1]33梁啟超在《學校通議》(1896年9月17日、27日)一文中也說:“中國若整頓海軍,但求與日本相敵,亦需有兵船百四十余艘,今者深諳海戰,能任水弁者,幾何人矣?”[1]20文廷式在《請開學校講習武事片》中說:“倭人勇敢之性,材武之力,皆不如我,其所以屢勝者,將士出于學校,練習有素故也。”[8]57-58他們在認識層面已經將日本與西方列強同論,但在潛意識里,卻對被日本超越感到深深的恥辱,歷史與現實的落差,深深地刻在那一代、甚至一個世紀以后的現代中國人心里。
心理的落差和羞愧、自省與敵意的交織,有時也是使人奮發的動力,這在中國近代教育改革過程中時時都體現著,梁啟超在《學校通議》中說“吾聞泰西諸大國學校之費,其多者八千七百余萬……日本區區之島,而每年所費,亦至八九百萬,人之謀國者,豈其不思撙節之義,而甘擲黃金于虛牝乎。彼日人二十年興學之費,取償于吾之一戰而有余亦,使吾向者舉其所謂二萬萬而百分之一,取其一二以興群學,則二十年間,人才大成,去年之役,寧有是乎?”[1]23-24日本的刺激,在晚清教育改革者們心中是永遠無法擺脫的,這個刺激激發了他們學習日本、超越日本的自覺行為,這也是日本對中國近代教育影響的一個側面。
晚清教育改革,拉開了中國教育從傳統向現代轉變的序幕,盡管在這個改革過程中,帶有深深的日本烙印,并在一定時期表現出了教育改革不徹底的后遺癥。但作為中國近代教育的開端,我們也無法否認在這個過程中日本影響所帶來的中國教育的進步,至少在這段教育改革過程中,中國人開始將視野從傳統的內視開始向外界擴展,從文化封閉逐漸走向開放,孕育了現代教育的希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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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文廷式.文廷式集: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