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魏楠



因其相對分散的特點,光伏被認為是產業外資本進軍能源界的最佳切入點。而這些闖入光伏界的跨界資本最終能夠成為光伏行業的“中流砥柱”么?
隨著光伏電站市場的開啟,越來越多的非光伏企業和資本開始涌進這一產業。這群打法各異的新玩家們,能夠成為光伏行業未來的“中流砥柱”么?
2016年3月,一張號稱內部流出的阿里能源云的戰略布局圖在能源圈中引發了極大的震動。配合著“阿里能源云計劃,要全面攻占能源入口”這樣夸張的標題,一時之間,大家對阿里這樣的互聯網巨頭全面進軍能源行業,既激動又緊張。
盡管后來阿里辟謠,大家發現這只是阿里云的老總在第二屆中國能源互聯網高峰論壇上展示的PPT。但是,這并沒有降低大家對阿里,或者說阿里代表的中國互聯網和信息技術行業巨頭公司們全面涉足能源行業的關注熱度。
事實上,阿里在能源行業的行動已經開始。在新能源領域,阿里方面已經先后與太陽能光伏公司陽光電源、聯合光伏、東潤環能等達成戰略合作協議。內容涉及智慧光伏電站、能源互聯網、互聯網金融、云計算、大數據、信息安全等領域合作。另外,在電網領域、石油領域,阿里也在尋找合作伙伴,推介其數字化、網絡化等方面的服務。
可以看到,阿里在能源目前的進展更多的集中在光伏發電領域。而光伏因其相對分散性的特點,也被認為是互聯網、信息技術公司進軍能源的最佳切入點。
這已經不是光伏行業第一次要去面對行業外巨頭企業了。2013年,華為推出逆變器產品。如今,不到三年的時間,華為已經成為了逆變器出貨量中國第一,世界第二。
身為跨界投資者的華為和阿里,因為其企業自身的明星光環,獲得了更多的關注。它們選取的切入點,也將光伏行業的產業鏈在無形之中逐漸擴大。
從尚德電力和賽維LDK這兩個明星公司所代表的光伏行業,到今天涵蓋了硅料、組件、EPC建設、電站、系統服務等一系列產業環節的光伏行業,產業生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方面,傳統的制造業企業開始穩定自己的市場份額,制造商們出貨量、排名開始趨于穩定。另一方面,隨著下游終端——電站市場的興起,全新的市場開始萌發、孕育并快速增長。
伴隨著全新市場的出現,市場爭奪也隨之而來。加上行業門檻較低、收益穩定、利潤可觀,很多非光伏行業的跨界企業和資本也都雄心勃勃。洶涌的互聯網大潮和光伏自身更為分散的特性,天然的也吸引了互聯網行業的目光。
產業主體的多元化已經是當下光伏行業不可逆的潮流。“光伏行業已經到了一個多元化的時期,各界玩家開始陸續進入。”能源金融專家郭劍寒對《能源》雜志記者說,“未來還會有更多類型、不同偏好的企業進入光伏行業。”
這些“非專業選手”都是如何進入光伏行業的?產業主體的多元化給光伏行業帶來了哪些變化?他們各自又有著怎樣的結局?這些跨界資本最終能夠成為光伏行業的“中流砥柱”么?
誘人的電站?
跨界資本首先瞄準的是電站。
雖然華為在2013年就推出逆變器產品,但是其大規模進入行業視野還是2014和2015年。只有鄭建明,才算是最早闖入行業視野的跨界投資者。
“2013年是中國光伏資產價格最低的時候。鄭建明這個時候進入光伏,是真正的聰明人。”中國能源經濟研究院副院長紅煒對鄭建明有著極高的評價。
盡管重金并購尚德,但是鄭建明更多的布局是在光伏電站。順風清潔能源(以下簡稱順風)也成為了中國光伏電站主要持有企業之一。根據公開資料顯示,順風2015年光伏電站持有量為1.78GW。
鄭建明并不是唯一瞄準了光伏電站市場的跨界投資者。一直以“黑馬”姿態示人的聯合光伏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聯合光伏)以及相似點頗多的江山控股有限公司(江山控股),都是從并購光伏電站入手的跨界投資者。
為什么跨界資本紛紛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電站成為切入點?除了上游制造業已經基本飽和之外,電站的特殊性也是吸引各類資本的根本原因。
“最早大規模的建設光伏電站,是上游企業出于轉移自身制造業產能的需要。”郭劍寒對《能源》雜志記者說,“但是跨界資本的進入,尤其是上市公司,看中的一定是光伏電站良好的投資回報率。”
這也是光伏電站和上游制造業的一大根本性不同。光伏電站屬于發電市場,在并網和發電小時數確定的情況下,每年的收益是相對固定的。“光伏電站是確定性收益市場。”紅煒對《能源》雜志記者說,“光伏電站壽命25年,那在這25年里,發電小時數沒有大的波動,收益就基本穩定。”
對此,郭劍寒也從金融的角度給出了肯定的看法。“很多金融產品和實體產業的收益率都在下滑,這個時候能夠持有像光伏電站這樣長期穩定較高收益的資產,具有很大的資產配置意義。”
看起來,光伏電站似乎擁有了能夠吸引資本的一切優點。但事實是,目前光伏電站市場最缺的就是資金。
“我們總是要跟別人解釋,光伏電站和上游制造商不一樣。”江山控股市場發展部總經理廉銳對《能源》雜志記者說到。
現在光伏行業已經涵蓋了上下游的多個環節,但是無論是媒體的報道,還是平時行業的討論,總是以光伏行業一言以蔽之。這在無形之中給電站業主的融資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
“國內的金融機構被前幾年光伏制造業的糟糕局面影響了,一聽光伏就害怕,不敢投資。”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光伏電站運營企業高層對《能源》雜志記者這樣抱怨。
不過,金融界的人士對此看法可能并不是十分認同。“金融資本是最趨利的,如果光伏電站資產真的像企業說的那么優質,不會存在這么大的融資難題。”一位銀行內部從事光伏融資的人士對《能源》雜志記者說,“融資難從側面反映出光伏電站自身存在不小的盈利風險。”
在組件成本、建設成本波動不大的情況下,金融成本決定了光伏電站成本的高低。而光伏電站屬于資金密集型行業,融資成本微小的百分比差異,都可能會放大成巨額的建設成本。光伏電站單一的盈利模式,也在無形之中擴大了電站的盈利風險。“理論上一年的光照時間有2000多小時,最終可能只有1800度。加上限電,每年能發電的時間所剩無幾。”
除了融資和限電,補貼問題也一直困擾著電站開發商:國家補貼遲遲不到位,地方補貼又高低差異巨大。窘迫的現金流成為各家企業都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在還原了光伏電站“神化”和現實的兩面之后,我們也對這些光伏“闖入者”們最初的動機和戰略判斷更加好奇。在他們迥然不同的成敗背后,又隱藏著哪些偶然和必然?
闖入者們的“成敗”
對于剛剛出現還不到3年的光伏電站市場來說,可能任何一家企業目前的狀態都遠未到判斷成敗的時機。不過,很多企業在宣布自己雄心勃勃的電站計劃之后,卻戛然而止;有些企業則步步為營,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也有部分企業在高歌猛進之后,遭遇發展的瓶頸。
最大的失意者也許是許家印和他的恒大。2014年9月恒大剛高調宣布要900億進軍光伏產業,目標鎖定在了張家口。這是中民投宣布進軍光伏產業之后,最受矚目的跨界投資者。恒大在足球、農業等跨界領域的“金元戰略”讓大家對許老板的大規模投資備受矚目。
然而,恒大的光伏戰略在提出之后就悄無聲息。當時,《能源》雜志記者曾多次試圖聯系恒大光伏板塊負責人,但均未成功。最終,2015年3月,恒大官方正式宣布放棄了光伏戰略。
恒大的放棄最直接的原因恐怕就是缺乏足夠的資金。2014年年末,恒大總借貸為1561億元。2015年年末,這一數字飆升為2969.1億元。而2014年恒大的凈利潤為126億,營業額1113億。
缺少足夠的資金不是恒大光伏滑鐵盧的唯一敗因。在《能源》雜志記者對恒大的追蹤中發現,恒大一直沒有組建專門的光伏團隊。其光伏戰略的負責人甚至是原恒大在河北省地產項目的負責人。
如果說恒大短暫的“攪局”最多只是給光伏行業增添了許多談資。那中民投的步伐更加腳踏實地。5年內投資2000億,裝機20GW的目標不僅宏大明確,而且在寧夏很快進入到了實質性的建設階段。
不過,根據過往的公開資料,中民投在2015年要實現的目標應該是光伏電站裝機2GW。截止本文發表時,還沒有中民投光伏電站裝機容量的具體數據披露。甚至有傳言,中民新能源公司(中民投下屬負責新能源開發的子公司)的高層可能會有變動,不過此消息尚未得到證實。
不過,中民投在光伏領域的另一動作已經宣布告一段落。2015年11月,遼寧成大公告,因與中民投的交易短期內難以實施,雙方決定終止框架協議并終止該資產重組進程。要知道,就在此前不久的10月19日,遼寧成大還與中民投簽署了框架協議,擬以發行股份方式向中民投購買中民新能部分或全部資產(或股權),標的資產為一家在中國境內設立、主要從事光伏電站的建設與運營業務的有限責任公司。
如果說恒大的失敗可以總結為“缺人”(沒有專業團隊)和“缺錢”(公司負債率高,難以拿出足夠的現金流)。那么中民投為何在高調進入光伏電站市場之后,也陷入瓶頸?
究其原因,可能與光伏電站市場自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跨界資本進入光伏電站需要想清楚兩個方面的問題。一個是光伏電站的本質特性是怎樣的。另一個就是光伏電站的市場環境實際上并不非常優異的。”紅煒說。
僅以恒大為例,其之前跨界進入的行業,要么是已經非常成熟、健全的產業(如農業),要么是并非健全、但已有一套內在的規律(如足球)。光伏電站形成市場不過3年時間,盡管給人一種暴力、長期收益的印象,但這只是取決于補貼和高電價的鎖定。一旦失去這兩個先決條件,光伏電站就不再暴利,甚至難以盈利。
2015年12月17日,順風清潔能源公告宣布,旗下江西順風光電投資及上海順能與重慶未來投資項訂立買賣框架協議,擬以現金代價12億元人民幣出售目標公司江蘇長順信合新能源100%股權。此次所出售目標公司江蘇長順信合新能源主要于內地發展及營運各種光伏項目及發電站,旗下九家附屬公司包括和靜天宏陽光太陽能科技、河北蘇龍光伏發電、吐魯番市海鑫光伏發電等共計持有180MW光伏電站項目。
很快就有人算出了電站的交易價6.67元/W的數字。盡管順風對此做出了辟謠,但是出售電站和順風大規模并購電站的戰略看起來依然是有些背道而馳。
“最早持有光伏電站的是國企,后來是一批跨界上市公司,到現在的中民投。”紅煒說,“結果是國企銷聲匿跡,上市公司的勢頭也在趨于穩健甚至減弱。”
光伏電站“闖入者”們的遭遇讓我們意識到,專業化的團隊和充沛的資金并不能成為企業成功的保證。在光伏電站行業尚不成熟的大背景下,企業的心態、目標、手段都將會是影響企業的關鍵。
“跨界的難度非常大,跨界之后想在新行業做什么樣的事情,達成什么樣的目標,用什么樣的心態來面對,加上偶然的因素,最終決定了企業跨界能否成功。”郭劍寒對《能源》雜志記者總結到。
互聯網“入侵”
在洶涌而來的跨界玩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只盯著“看起來很美”的電站市場。它們更加看重的,是如何將自身的主業和光伏電站更加緊密的聯系在一起,這樣才能夠最大限度的發揮自身的企業優勢。這其中,以互聯網和信息技術服務公司最為明顯。
能源互聯網或者說互聯網+能源概念在過去一年的頻繁熱議之下,已經成為行業風口。不過拋開概念,這也給很多互聯網類型的企業進入光伏市場提供了契機。
使用互聯網或者說是信息技術來加強光伏電站的精細化管理已經成為一種共識。
“大數據分析對用戶來說是有價值的。”遠景能源光伏產品業務總經理孫捷對《能源》雜志記者說,“我們在實際運行中會發現,同樣一家公司, 在同一地區的電站發電效率就可能有不小的差距。這就是設備選型和設計優化的問題。這樣的結果對業主未來繼續在這一地區投資,就有參考意義。”
遠景以近幾年風電業務年增速近100%快速占領市場成為行業巨頭而為能源業內所熟知,其風場管理軟件平臺Wind OS已經成為風電行業操作系統,管理了全球超過50GW風電資產。。在光伏領域,遠景沒有參與任何設備制造,在2014年推出了第三方大數據分析平臺——阿波羅光伏云,還與2015年推出了國內首個光伏電站風險評級的產品——阿波羅評級。
遠景為何沒有繼續在光伏業參與制造和電站持有?“第三方的評價會讓我們沒有太多的利益沖突。”孫捷說,“未來會考慮,基于阿波羅評級標準和阿波羅光伏云產品,打造一批優質分布式的電站,作為樣板示范,展示全生命周期的大數據管理和風控管理。”采訪中,業內人士對光伏行業的互聯網監控和大數據計算都保持著樂觀的態度。不過,“未來的趨勢”也是業內更多對監控和大數據當下的定義。
“把電站接入第三方的平臺,我們還是比較擔心數據安全的問題。”一位電站開發商的高層對《能源》雜志記者說,“運維我們有自己的隊伍,監控未來也可以自己做。現在暫時沒有這個需求。”
在數據安全上,遠景已經開始布局,遠景位于硅谷的風險投資基金已經投資了數家行業領先的硅谷網絡安全公司,后續將整合進遠景阿波羅光伏云平臺和能源互聯網Energy OS平臺中。
大數據分析的價值如何體現?“以除塵為例子:平臺可以根據算法,結合光伏板上的灰塵多少以及未來一段時間的天氣預報,給出清洗提醒。”孫捷說,“但是清洗的最終決定權在業主,清洗的成本能不能被發電效率的提升所抵消?我們都會根據成本投入和發電量提升的收益,給出改進建議報告。”
當下監控存在一個可能的尷尬,補貼不到位,限電嚴重。很多電站還在糾結生存問題,遠沒有到考慮精細化管理的時機。如果精細化管理提升不能抵消限電的損失,甚至大大不如。那監控的積極意義很難體現。
監控的最終目標是數據,只有數據及之后的分析才是最具價值的。甚至連國網也想來分一杯羹。“國網也做了一個數據平臺。以國網在并網上的強勢,如果強制電站接入,可能我們會選擇接入。”上述電站開發商對《能源》雜志記者說,“如果不強制,我們也不想接入。”
這是一個相對排他性的市場,一個光伏電站在接入某個光伏監控云平臺之后,很可能不會再接入另外一個。盡管未來中國光伏電站市場會成倍增加,但從事光伏電站監控的企業也越來越多。企業之間的暗戰不斷。
除了像國網這樣的行業寡頭,BAT是否會進入也是行業一直以來討論的熱點。 “我們的判斷是,對BAT來說,進入能源行業,并且往縱深走,還是存在一定困難的。”孫捷說,“能源行業存在不小的技術壁壘、資金壁壘等。而且能源行業的投資回報周期漫長,和互聯網產業截然不同。”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充分的自信。“阿里云在頻繁的接觸各類能源公司,包括做監控的公司。”一位從事大數據分析的業內人士對《能源》雜志記者說,“很多人都摸不準阿里的脈,不知道他們對能源大數據在公司業務的定位到底在什么地方。”
光伏與金融的未來
誰是對光伏電站監控和大數據分析需求最為迫切的?一定不是業主,業主大量持有電站,屬于重資產公司。電站及其數據對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完全由第三方接管,無異于被人扼住了喉嚨。
“業主不愿意暴露自己電站的真實發電性能可能是第三方監控發展目前最大的障礙。”上述業內人士說,“有電站業主就表示如果接入平臺,無法修改數據。這樣他們就會更傾向于承諾可以修改數據的平臺。”
大概沒有電站業主更改發電數據僅僅只是為了面子上好看,其背后深層次的原因可能還是從金融機構獲得更低成本的融資、在交易中獲得更高的價格。
在各類金融資本中,保險資金體量巨大,對資金的回報要求也比較低,資金期限也比較長。因此,險資最傾向于長期穩定回報的產品。這恰恰和光伏電站的自身特性相吻合。“金融機構中,可能有一批保險公司長期持有光伏電站。”郭劍寒說。
因此,無論是從融資信息對稱的角度,還是買家的角度,金融資本都是現在對第三方監控需求最為迫切的一股勢力。反過來,隨著第三方監控市場的成熟,光伏電站市場的信息透明度大大提高,金融機構也就有了更多收購甚至是持有光伏電站的基礎。
光伏電站天然和金融有著緊密的聯系。資金密集、收益率高、回報長,讓光伏電站本該成為極易融資的產品。但是融資市場的信息不對稱,讓金融資本顧忌流動性、風險性,而忌憚于投資光伏電站。
“在我看來,光伏終端市場就是金融市場。拼的是融資規模、成本,今后要更多的依靠金融手段。”紅煒說,“不管你是不是產業中的人,都要有金融思維、金融動員能力和金融掌控能力。”
各類新勢力的進入,讓光伏電站市場精彩紛呈。國企、民企、上市公司、非上市公司、大公司、小公司,紛紛拿出十八般武藝來融資。而除了強調穩定的險資,金融機構買家的入局無疑會大大加強光伏電站的流動性。
今年只是十三五的第一年,要完成2020年150GW的目標,未來五年每年至少還有20GW的增量市場。一副群雄逐鹿的戰國時代的畫卷似乎已經緩緩展開。
行業洗牌的時間遠未到來,企業還有足夠的時間跑馬圈地。不過,光伏發電比重的增加、商業化更成熟,當電站需要大規模資金的時候,一定會有大規模相應需求的低成本資金進入,這是金融市場的必然邏輯。
這些資金或者能夠調動這些資金的個人、企業、機構,就會成為光伏電站未來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