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與進入

附中4年，本科5年，研究生3年，僅在湖北美術學院學習就學習了12年，他的名字——景學，被傅中望老師戲稱為“勁學”（一個勁地學，總是在學，那種發音和腔勢只有在武漢逗留過的人才能會心一笑）。余景學既有天賦又勤奮好學，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都經過扎實的基礎寫實技術的訓練。余景學在這方面一直非常優秀，尤其寫實肖像是把好手。

畢業之后，面對圈子里風起云涌的當代藝術，余景學也彷徨過一段時期，也跟從大的潮流進行了一系列的試驗。當代性是每個當下藝術家都無法回避的問題。如何在傳統技法和當代性之間作出選擇和有效融合，如何在國際潮流和中國藝術文脈之間合理地貫通和銜接，成為中國藝術界面臨的兩大問題。而對于雕塑家來說，雕塑藝術本體性的獨特帶給藝術家更多的挑戰和可能性。

偶然一次對聚酯發泡劑的接觸，讓余景學發現作品脫離傳統塑造進入當代塑造的可能性，找到了一種用材料表達生活感受的轉換方式，從而使作品開始具備當代的實驗性。2000年后的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社會的無序，膨脹的欲望，裹挾著身在其中的每一個人上下翻滾。余景學多年積累的造型能力和對形式感的敏銳捕捉在“浮”系列中得到了有效結合。寫實造像成為作品的骨架，精確地呈現出現實世界的實體。在余景學的作品中，不成形性和不可控性材料通過各種技術手段被約束被控制，用來傳遞時代的信息。控與不可控的角力，成為藝術家對現實生活中平衡制約的感悟。這種感悟來自對當下人們精神世界的真切體會，是長期觀察生活、認真思索的結果。看似妙手偶得的形式表現，卻體現了余景學長期的藝術探索。依靠對雕塑本體語言的敏感性，以及對現代藝術精神內涵和外在表現力的持續研究，讓他發現了形式背后的價值。在這組作品中，抽象元素雖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但關鍵因素仍然是寫實造像，是作品的主體。作品中人物形象塑造得越精妙，所對應的現實感就越強烈，與不可操控的抽象元素之間的對應關系就越突顯，所造成的內在精神張力就越強烈，越能產生壓迫式的效果。

《山象》系列是余景學近期開始創作的新系列，從一開始就體現出他更為深沉綿長的雄心。如何解構作品中一貫以來的具象元素，成為余景學思考的重點。他原本可以在“浮”系列作品中尋求不斷的突破，直接在這一系列作品中通過消解具象人物，探尋另一種表達效果。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那種簡單直接的當代性語言漸失興趣，對西方式的話語結構進行反思，試圖脫離作品的現實敘事批判性而進入材料語言純粹性。《山象》系列一方面通過水對石膏的不斷沖刷，得到各種不確定的造型，延續了藝術家一貫思考的控與不可控的生活感悟；另一個更重要的方面是，余景學開始追索中國傳統文化的文脈，希望通過體現中國式的詩意表達自我意象和詩性，而不是簡單跟從西方世界的當代話語。同時，雖然依然能從中看到具象情結，但中國審美意象中“大象無形”的理念所營造出的藝術場域賦予了作品更遠更妙的心象境界。這樣的創作邏輯不僅需要對現代藝術內涵和當下人類精神世界的領悟力，更需要藝術家不斷提升自身的藝術修養。這種修養的提升實際上即是藝術家本身的修行，一邊不斷從中國古典美學思想寶庫中汲取營養，一邊不斷深切反思藝術的本體性價值。

李考智：黑龍江大學藝術學院環境設計系主任、副教授

責任編輯：蔡郁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