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將軍”的人生悲劇

翁國生

新編歷史京劇《飛虎將軍》是浙江京劇團“新編南派京劇武戲三部曲”中精心創作的第三臺大型武戲，由著名劇作家周長賦先生為浙京量身打造。本劇將以深層次的劇旨主題探索，更具可看性的舞臺綜合呈現，進一步挖掘和傳承優秀的“南派京劇武戲”藝術。獨特的“南派京劇武戲”是浙江京劇的表演強項，我們希望通過創作《飛虎將軍》，展現浙京武戲班底別具一格的舞臺風采，弘揚發展浙江的京劇武戲藝術，并進一步奠定被列入“世界非遺”的國粹京劇在浙江的藝術地位。

主題| “草根男兒”的品性堅守之悲劇立命

本劇從殘唐末年的民間傳奇人物“李存孝”大起大落、悲喜交加的人生悲劇線切入，講述了一個在當代引起廣泛共鳴的劇旨主題——“一個‘真性男兒草根品性之堅守的悲劇立命”。這個主題在戲中緊緊融注在李存孝和李克用這對父子的人生悲劇線中：一位為了自己品性的獨特和倔強失去了寶貴的性命，一位則為了自己皇族的尊嚴和既定的朝廷規則犧牲了深愛的義子；這對父子盡管起初惺惺相惜、情深意切，甚至是沖破了俗見，但最終皆因自身的草根脾性和自身實際利益而不能相互再度共融、共識、共諒、共安，到頭來父子落得兩敗俱傷、陰陽相噓。

以古喻今，從李存孝的人生悲劇來剖析和警示處世之道，對當代很有些借鑒意義。一個人隨著人生地位的變化，到底要在哪些方面及時做哪些調整，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講，是一個非常值得思考的問題。你是隨著周邊環境和情形的轉變而及時地改變自己，還是一直頑固地保持自己的“草根劣性”，與周邊一切你不如意的人脈、環境抵觸。孰是孰非，與人與己，各有選擇，各有判斷；這就是“人生”的選擇，這也是“人性”的選擇，這更是“人命”的選擇。

在這個戲中，晉王李克用周圍的官場環境和人脈關系，實則上是融不進李存孝這種身穿“羊皮襖”的“草根人物”。盡管李存孝得到賞識和喜愛，但他自身潛藏的草根劣性與李克用精心鑄造、充滿官場“嚴厲規則”的社會環境格格不入、無法相融。最后，李存孝以自己“草根”個性的張揚攪亂了李克用多年營造的“官場規則”，這就鑄就了他走向悲劇的結局。中國歷來存在著諸多規則，當你置身于這個嚴謹的環境中但又要保持住自己的本性和習性，那就會和這種環境格格不入。本劇所揭示的人生哲理，定會讓現代觀眾產生諸多的心靈共鳴。這也是這臺南派武戲與眾不同的地方，一部蘊涵著深刻人文主題和現實意義的京劇武戲。

舞臺形象種子|破舊的“羊皮襖”折射出人性的光芒

“羊皮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貫穿全劇的道具，也是本劇中的“草根”一個極具象征性的道具，是一件非常具有象征意義和現實內涵的“舞臺形象種子”。它有時是人物內心的述說，有時是現實環境的控訴，有時是命運境遇的代表，有時是悲劇形成的起因。它是李存孝的“第二自我”，是全劇悲劇爆發的見證，是劇中男女主人公生死離別的情之維系，是能折射出劇中人物人性光芒的“活的道具”。當全劇在關鍵場次不斷出現這件破舊的“羊皮襖”，當遠方飄來的凄美、蒼涼的主題歌《牧羊曲》在觀眾耳邊回響時，我相信，觀眾的心定會隨著這件破舊的“羊皮襖”起伏、激動、唏噓、悲嘆；“羊皮襖”是本劇中十分醒目的“戲眼”和“象征性靈魂”。這件 “羊皮襖”，最后在李存孝“五馬分尸”時瞬間于半空中意象化的四分五裂、飄飛八方……我覺得直接寓意著“保持草根的本色就是粉碎自我的一切”的劇旨深刻涵義。

演劇樣式|蘊涵著深刻人文哲理的南派京劇武戲

這是一部在厚重的傳統經典基礎上加以創新的南派京劇武戲，因此它的舞臺演劇樣式將是與眾不同的，將是一臺氣勢恢弘、情感濃烈、頗具地域民族特色和古樸豪邁風采的“凄情傳奇歷史悲劇”。蒼勁悲憤的人物詠嘆、血腥殘忍的疆場撕殺、熱情豪爽的漠北抒懷、人生如夢的情景閃回，造就了本劇獨特的、流暢的、震撼的、大氣的演劇形式和風格。之所以把這臺戲定位為“凄情傳奇歷史悲劇”，是因為：一方面，這臺戲的劇情充滿了悲壯激昂的“別情”“悲情”“哀情”“怨情”“真情”。另一方面，該劇敘述家喻戶曉的“李存孝”五馬分尸慘遭車裂之傳奇故事，使得整個戲的演劇呈現始終彌漫著一縷凄涼悲戚的舞臺氛圍，看了使人深思，觀之讓人感悟，聽后叫人落淚，本劇將是一部劇旨厚重，情節跌宕，人物震撼，場面恢弘的史詩般大型傳奇歷史京劇。凄情是本劇的氛圍，傳奇是本劇的色彩，歷史是本劇的基點，悲劇是本劇的張力。另者，本劇中將呈現充滿蓋派藝術韻味的南派京劇武戲表演，將展示流暢、緊湊的演劇結構，將凸顯凄情、蒼涼的舞臺風格，將努力運用獨特的舞臺綜合表演讓觀眾在悲壯、凄楚的演劇樣式中得到藝術上的震撼和共鳴。

舞美|篆刻在凄情冰冷人生履歷中的鐵騎印記

本劇的舞美場景空靈、多變、疊化、流暢，需要舞美設計巧妙設置組合起寓意山峪、雄關、營帳、宮殿、刑場等整體意象的舞臺支點，構筑成導演所需要的各種快速轉換的戲劇場景。凝重、壓抑、悲戚、冷酷是這個戲總體的舞美效果和氣氛元素，要突出歷史劇的厚度和沉重感，并要體現出傳奇劇的離奇、夸張。還要展現出男人戲的浩然、大氣。為了呈現劇中時空和場景遷換的自然和流暢，舞美要設計制作一道巨型的“浮雕式軍盔立面移動屏風”，設置于舞臺二道幕的重要位置。屏風的立面上用浮雕式的手法雕刻出蘊涵著殘唐時期歷史意韻和本劇舞臺形象種子意韻的畫面形象，這樣全劇就可以在這道“浮雕式軍盔立面移動屏風”和燈光的配合下自由地進行場景的切換和疊化，使得全劇的演繹呈現出特有的流暢感和立體感。

唱腔和音樂|奏一曲催人心淚的人生悲歌

本劇的唱腔設計建立在京劇傳統板腔體聲腔旋律的基礎上進行創作，要從傳統的經典聲腔中去挖掘、去吸收，根據每個人物、每個行當的需要去創作設計。我們要保留和展現完美、傳統的京劇唱腔元素，但同時也要借鑒和融合一些新的舞臺演唱形式和方法來重新架構我們這個戲的演唱結構。要用情景獨唱、雙重唱、多重唱、群聲合唱等新穎的演唱手法，來展現劇中戲劇矛盾的沖突、人物關系的糾葛、內心世界的抒展、劇烈情感的噴發。唱腔設計的創作理念一定要設法使“傳統元素與現代方式”相結合，“內在本體和外在結構”相互融，“老聲腔和新形式”相嫁接。

由于本劇是一臺氣勢浩大、場景遼闊、地域特征獨特、矛盾沖突劇烈的“凄情傳奇歷史悲劇”。因此，戲劇性場景的氣氛音樂、關鍵人物詠嘆時的背景音樂、渲染人物內心世界的意境音樂、展現動作場面的舞蹈音樂和武打音樂等等，都要在總體構思下做出全新的創作。這臺戲的整體音樂感覺應該是比較古樸、滄桑、悲傖、激昂，希望能運用那種獨具飄渺、凄美意境的古樸樂器和漠北平原上獨特的民族樂器的獨奏來強烈地渲染這種感覺和意境（例如：古塤、古簫、古琴、嗩吶、長牛角號等民族樂器）。震撼的鼓樂是本劇中幾個重要場面的氣氛音樂和表演主節奏。希望用震耳欲聾的鼓樂來襯托、來鋪墊、來伴奏，這樣不僅能達到環境氣氛的渲染，而且還能配合演員尋找到內心劇烈活動和外部復雜身段表演的強烈節奏點。

武打、舞蹈|用強烈的肢體語匯來展現悲劇主題

京劇武打和舞蹈造型是舞臺演出十分重要的視覺語匯，本劇定位為“凄情傳奇歷史悲劇”，戰爭場面和武打套路，以及抒情性的舞蹈場面成為劇情發展和人物塑造的特定手段，也必將成為全劇演劇樣式的重要體現方法。我們適量運用武打場面和氣氛舞隊的組合，來形象或意象地表現劇旨所需要我們闡明的氣氛、意境和環境。在這些武打場面和舞蹈場面的編排過程中，武打設計和編舞要盡可能地挖掘殘唐時期以及塞北沙陀國區域的地域特色和民俗印象，使之成為本劇武打設計和舞蹈造型的特殊素材，這樣才能和本劇所特有的時代韻味和舞臺風格相融合、相一致。

本劇武打場面主要有三場，第一次是安敬思（李存孝）和眾太保的爭斗場面，以短打武生的技巧見長。武打設計要充分發揮南派短打武生的敏捷、勇猛之特長，編織設計短小精悍的武打套路，運用南派武戲的驚險出手和把子，再安置嚴絲合縫的跟斗砸險，在全劇的開頭就把李存孝神勇和獨特鮮明地展現出來。第二次武戲展現是李存孝掛先鋒印后親率飛虎兵出征的大場面開打，也是一場展示李存孝雄才武略的大戰。此時李存孝的氣質、動態與第一場完全不同。手上的兵器也是與常人不同，獨特的渾鏜槊、畢燕撾，怪異另類，迅猛威武。武打設計在此段武戲中要充分運用京劇南派箭衣武生的表演技巧，將蓋派《雅觀樓》的獨特表演技藝巧妙地融合進這段大場面的武戲中，演出飛虎將軍的勇猛無敵。

最后一段武戲實則上是“舞戲”，融主演和群演的唱、做、念、舞為一體，這一場戲不是單純開打的武戲，而是相互襯托而立體呈現的“舞戲”，其中在角色的唱做念舞當中融注了眾多繁重的身段技巧和壯觀的集體造型。武打設計和編舞要充分發揮中國戲曲“虛擬化”、“歌舞化”的表現手法，巧妙運用京劇的“趟馬”身段和技巧，通過寫意性的舞蹈構思和動作技巧編排，通過行刑鼓手悲凄擊鼓的氣氛渲染，創造出沖突最高潮點——“五馬分尸”的壯觀悲凄場面，組合成一組組充滿戲曲“假定性”色彩和“虛擬化”動勢的震撼戲劇場面。五根“冰涼粗硬的大鐵鏈”，實則上是表達了一種皇權束縛的象征。這組舞蹈化的動作表演要將京劇的唱、念、做、舞、翻、跌技巧融為一體，群體表演和個體表演緊密配合。武打設計和編舞所設計的動作高潮點，要和本劇此段落的音樂高潮點、鑼鼓高潮點、舞美裝置的變化高潮點、燈光的變光高潮點緊密地配合在一起，用戲曲極具“寫意化”的舞臺表現手段和舞臺綜合性的多元配合，展現出本劇中這一最具強烈感官色彩的悲劇場面。

最后的話

新編歷史京劇《飛虎將軍》是一臺充滿現實立意的南派武戲，鮮明的人文主題不僅帶給觀眾諸多人生哲理上的感悟和思考，同時也給我們所有的主創人員帶來諸多藝術層面的全新挑戰。希望《飛虎將軍》這部壓軸之作為我們獨具創意的“浙京南派京劇武戲三部曲”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