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曲學小講堂之曲牌格律原理（上）

俞妙蘭

什么是曲牌的格律？

格律的本質是遵守既定排列法的漢字組合，各字聲調按式連貫，從而轉化為曲式相對穩定的歌唱音樂。填詞法是“格”，由詞向音樂的轉化法是“律”。

換言之，格律就是曲牌的各項技術指標，如整曲多少板？分成幾個段落？什么句式？一共多少個正字？字聲怎樣分布？幾個韻？唱音轉化繁簡如何？等等。

因此，一個曲牌就是一種具體的格律應用，平、上、去、入四種漢字調式與字數、句數、詞段、句段相結合，其不同排列法可以衍生出無數種結果，目前所能使用的曲牌是經過音樂實踐后流存至今的若干種結果。

曲牌有哪些“格”和“律”？

曲牌格律可分成五種格式和五種律則。“格”指文字組織結構的格式，包括字格、詞格、句格、段格和辭格。“律”指按格填充文字后形成的音樂律式，包括韻律、聲律、音律、板律和曲律。

五格與五律相互交叉發生作用力，填寫曲牌文辭須遵規式，即成一套完整的文字到音樂的轉換法。每個曲牌的主體格式相對穩定，律則轉化法的原理相通而用。“格”在文字上可視，比較明白具象；“律”在聲音上可聽，書面表述就比較抽象，口述更易闡明，故有“口傳心授”一說。

字格、詞格較為寬松處，相應律則不必苛就，也是填曲時比較自由、能有更多文學發揮的地方；格式嚴格處，一般是對應了用以區別牌子的典型性特征律則，是考驗填曲者文律兼善能力的所在。

五種格式：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字、詞、句、段的格式是漢字由少及多、由字素到字集體的規化過程，兄弟同心，大家都守住格式，最終的結果就是形成名副其實的曲牌體；辭格不僅是格式要求，亦能從文學性上為其增添力量。

1.段格

指曲牌總句數，劃分為幾個段落，每個句段又各自是幾句。不同曲牌總句數從3句到21句不等；段格從1段式到8段式不等，其中以3段式、4段式最多；每段的句數從1句式到6句式不等。

如【新水令】共6句，分成3段：2句//2句//2句。

辭親挾策·赴皇州，逐風塵·無分宵晝。//遙瞻·云暗暗，慢策·馬悠悠。//不是·遨游，（多只為）利和名·爭馳驟。（《白羅衫·井遇》）

其他如【錦漁燈】5句1段式，【朱奴兒】7句2段式，【錦衣香】15句4段式，【勝如花】11句5段式，【梁州第七】18句6段式等。

大多數曲牌的段格是固定的，也有可變式，如增句、減句、拆句和并句，但只適用于個別曲牌，不是通用法。即使不同曲牌出現相同句段格式，但是句格、詞格、字格的區別，以及相互搭配的段格差異，使得曲牌整體就沒有重復。

2.句格

指曲牌中每個句子的固定字數（正字，不含襯字），及其所包含的詞格和字格等因素。從1字句到超過10字的長句均有，大多數句格是3字句到7字句。

如【點絳唇】5句2段：4字句+4字句//3字句+4字句+5字句。

樹木·槎枒，峰巒·如畫。//堪·瀟灑，悶殺·灑家，煩惱·天來大。（《虎囊彈·山門》）

同樣是北曲的套數首牌，同樣的笛色（小工調或尺字調），都是散板歌唱，都可間奏小鑼，此曲與【新水令】在音樂風格上乍聽比較類似，但只要通過句、段差異，觀眾在聽賞昆曲時即能將兩者加以區別。

即使字數相同的句子，也會因為詞格、字格的不一樣而產生律則差異；即使相同的句格，也因其組合伙伴句格差異，故而曲牌整體又不會產生重復。

3.詞格

指曲牌中每個句子的詞段劃分，及每個詞段中的語式結構。4字以上的句式都會劃分成兩個一級詞段，長詞段會再次區分出二級詞組，形成復式詞格。句子的字數越多，詞段結構類別越多。比如7字句可以是4+3、3+4和2+5三種結構的一級詞段，其中的5字句又可以是2+3結構。（余略）

如【泣顏回】第二支換頭格9句4段：2字句+5字句+6字句//4字句+6字句//4字句+8字句//7字句+7字句。

花+繁，濃艷·[想+容顏]，云想·[衣裳+光燦]。//[新+裝]·[誰+似]，可憐·[飛燕+嬌懶]。//[名+花]·[國+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風]·[解釋+春愁]，[沉香+亭]·[同倚+欄桿]。（《長生殿·驚變》）

一級詞段的分割比較嚴格，二級詞組的結構只要無對仗等特殊要求，就比較隨機靈動。區分詞格結構很重要，直接關系到樂句的結構和唱詞的板位，并影響到腔格的長短。

4.字格

指曲牌中每個字位的漢字聲調、用韻等特殊要求，一個正字就是一個字位。填曲時的字聲循律有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區分平聲、仄聲或不受限；第二層次是仄聲中區分上聲、去聲和入聲；第三層次是就文意所需而采取的拗字補救。

如【懶畫眉】5句2段的字格是：

①×仄平平·仄平平，②×仄平平·仄仄平，③×平×仄·仄平平。//④×仄·平平去，⑤×仄平平·仄仄平。

①月入明平云平淡去·露去華平濃平，②欹平枕上愁平聽平·四去壁入蛩平，③傷平秋平宋去玉入·賦去西平風平。④落入葉入·驚平殘平夢去，⑤閑平步去芳平塵平·數去落入紅平。（《玉簪記·琴挑》）

（注：×為字聲不限，加圈為定用此聲，不加圈為宜用此聲。）

此牌字格限制性很強（圈多），對照字格，平仄要求唯第1句的第2、4兩字不符合；仄聲中宜用去聲的第4句第5字，符合要求；拗律補救，“明”字宜仄，未嘗不可，但緊隨兩字宜“平平”，三“平”連用即為不妥，故第4字填“淡”，以去聲補救，且此字最有意境。另，本牌通韻，皆符合。

字格忌數字同聲并連，忌標志性字位字聲錯亂；襯字無聲調要求。

5.辭格

指曲牌的定格辭和對仗修辭法。

定格辭包括定字、定（墊）句、疊字、重句，在音樂表現上是曲牌極其明顯而強烈的特征，不能更易。如【小桃紅】的“也”；【水紅花】的“也啰”；【叨叨令】的“兀的不×煞人也么哥，兀的不×煞人也么哥”；【得勝令】【收江南】的“呀”；【刮地風】的“噯呀”；【水仙子】全牌每句前必襯同字三疊，可根據文意活填，如《雷峰塔·水斗》中的“恨恨恨、怎怎怎、悔悔悔、他他他”等。重句在數十個曲牌中都有，如《亭會》【桂枝香】“魂飛魄驚”、《絮閣》【喜遷鶯】“休得把虛脾來掉”等。

修辭法主要是文辭對仗，是曲詞文學性和音律循復性樂感的重要表達手段，大量的曲牌中存在對式，主要有合璧對、鼎足對、連璧對、聯珠對、重疊對、扇面對等。如《長生殿·哭像》【上小樓】第2句段3個4字句“（待與你）敘我·冤情，說我·驚魂，話我·愁腸”就是一組鼎足對。不遵修辭，固定句式相應的特殊樂式就會被破壞。（另文詳述）

此五格需同謹遵，錯一處是失誤、破格，連續錯則“名是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