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副詞“很”與“好”之比較

楊穎姣　李穎涵

摘 要：現代漢語“很”與“好”作為程度副詞的使用頻率極高，比如“她好漂亮”、“她人好好”“很男人”等。在這些用法中程度副詞“很”與“好”是可以相互替換的，有些則不能。

關鍵詞：“很”；“好”；程度副詞

中圖分類號：H19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4-0176-03

一、程度副詞“很”“好”的句法搭配關系的不同點

（一）程度副詞“很”“好”和動詞的搭配關系不同點

1.程度副詞“很”“好”與動詞的單獨搭配選擇

（1）程度副詞“很”+能愿動詞。部分能愿動詞能夠接受程度副詞“很”的修飾，如“愿意、應該、值得”。但在修飾這類能愿動詞時，我們一般說“很”而不說“好”，比如，“我很愿意為您效勞”，“我好愿意為您效勞”。

（2）程度副詞“很”+動形兼類詞。有一些動詞在接受程度副詞修飾的時候，其性狀義更為凸顯，這樣一類詞，實際上是動形兼類詞。值得注意的是，在接受程度副詞修飾后，這個詞語是充當形容詞還是充當動詞。郭銳[1]在《現代漢語詞類研究》中說：“形容詞與可以接受‘很修飾的的動詞之間的區別就在于接受‘很修飾之后是否還能帶賓語，不能帶賓語的則看作形容詞；可以帶賓語，并且詞義沒有發生轉變的則仍舊是動詞。”比如說在“他的態度很端正”、“時間很趕”這兩個例句中，“端正”和“趕”后都不能再接賓語，那么此時的“端正”和“趕”都被看作是形容詞，而在“政府很支持我們的行動”這一例句中，“支持”后仍可接賓語，此時的“支持”是動詞。

（3）程度副詞“很”+介賓短語。比如“妻子心里很替他擔心，卻又不敢說出口”，“看到兒子如此卓越的成就，父親很為他自豪”，“看他這樣子，好像不是很把我們放在眼里啊”。在此種結構中，一般用“很”，不用“好”，“好”的主觀性太強，這和表施事的介賓短語的客觀性在語義上不兼容，因此兩者組合的可能性比較小。

2.程度副詞“很”“好”+動補短語

比起之前一系列只能用“很”與動詞搭配的情況，與動補短語搭配的情況相對特殊。如“你這樣讓我很過意不去”，但在“放心跟他走吧，他還是很靠得住的”這個例句中，用“很”不用“好”。如果換成“別跟他走，他這個人很（好）靠不住的”，就既可以用“很”也可以用“好”。

（二）程度副詞“很”“好”和名詞的搭配選擇關系不同點

按照傳統語法學的理論，程度副詞是不能夠與名詞結合的，但在實際生活中，我們不難發現無論是頗具權威性的新聞機構還是人們的日常口頭使用，“很”后接名詞的用法越來越普遍，比如，“他是一個很紳士的人”，“也不知道她手里成天抱著不放的是什么，一副很寶貝的樣子”。為什么會出現這種語言現象呢？桂詩春認為：“語言的使用離不開語言規則，但又不僅是語言規則，還有一些別的制約因素在起作用。人的短時記憶是語言的中央處理器，它容量有限，而且瞬息即逝，所以口頭交際都講求效率，這就產生源于規則而又突破規則的策略性行為。”[2]桂詩春認為這是一種口頭交際的策略性行為，然而，此種用法并不僅僅限于口頭交際，在很多書面作品中也能發現不少這樣的現象，比如“張愛玲女士似乎很經驗地認為……”（《南方周末》）“季岡笑了，很青春的笑。”（《中國青年報》）當然，這種用法符合經濟簡單的語用原則，但是也不能濫用、亂用的。從上面兩個例句中不難看出，名詞很大程度上是被形容詞化了的，并且對語境有一定的依賴性。“很經驗”包含了“成熟、老道、閱歷豐富”這樣的含義，“很青春”則包含了“富有活力、年紀輕”這樣的內在含義。另外，這樣的用法除了有語用力求簡約的原因外，還有語言求新的原因在。俄國文學理論家什克洛夫斯基等人提出“文學語言‘陌生化”的文學主張。根據什氏[3]的解釋，詩歌的目的就是顛倒習慣化的過程，使我們熟悉的東西“陌生化”，“創造性地損壞”我們習以為常的、標準的東西，以便把一種新的、童稚的、生氣盎然的前景灌輸給我們。而“很經驗”、“很寶貝”這樣的用法正是這樣一種“創造性地損壞”，為我們帶來一股新的、童稚的、生氣盎然的氣息。另外，近年在網絡上十分流行的“很N很N”句式也引起了語言學者的注意。這一結構最初出現在“很黃很暴力”一詞中。兩個“很”的疊加使用不僅起到了調節韻律的作用，還起到了對概念結構中對應的程度量的加強作用。比如“很黃很暴力”不能說成“很黃和暴力”，這不符合韻律原則，而“很欽佩和尊敬”不如“很欽佩很尊敬”的語氣強烈。相比“很”、“好”的這種用法就不是很常見了。但“好”在進入某些特定句式后，后接名詞的現象就比較普遍了，比如“好你個小兔崽子”。

（三）程度副詞“很”與“好”和否定形式搭配關系不同點

程度副詞“很”既可以前加否定詞“不”也可以后加否定詞“不”，比如說，“從他的一言一行看得出來他還不很成熟”，“從他的一言一行看得出來他還很不成熟”。“不很成熟”處于“很成熟”和“不成熟”之間的一種狀態，否定語氣緩和些，是一種程度上的減弱。而“很不成熟”則表達對其“不成熟”這樣一種程度的加深。能夠進入“不+很+X”結構的詞語通常都是褒義詞或表示量大、量多的詞，如，“不很漂亮”，“不很丑”，“不很聰明”，“不很蠢笨”。能夠進入“很+不+X”形式的詞通常也都是積極褒義的詞匯，如，“他對待工作的態度很不認真”，“他對待工作的太很不馬虎”，“你這樣勸說他一番似乎很有效”，“你這樣勸說他一番似乎很無效”。

程度副詞“好”后也可以加否定詞“不”，但“好不”在否定格式中式是非常特殊的一類，在表面否定的形式包裝下，語義卻是肯定的。普遍來說，肯定式的組合表達比否定式自由，能進入否定式的形容詞多是褒義詞，以避免雙重否定。但“好不”在其否定形式的外在限制下，雖然表達的是肯定含義，其組配卻有一定限制，需能表達說話人的情感評價[4]。如，“年三十這天，兒女們都回家團圓了，包餃子的包餃子，貼春聯的貼春聯，掛燈籠的掛燈籠，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熱鬧”。在此情境下，把“好”替換成“很”顯然就不對了，或者說就改變句子的原意了。在這個例句中，“好不熱鬧”所表達的意思是恰恰是“好熱鬧”，這種用法是“好”語法化的體現，而“很”就沒有這樣的用法。“好”在作程度副詞時，前面是不能加否定詞“不”的，如，“你想的這個辦法不很實用”，“你想的這個辦法不好實用”。

另外，“好”還有一個特殊的用法，即程度副詞“好”單用的情況下表否定，比如“你到哪里去了，讓我好找”，這句中的“好找”其實想表達的是“難找”的意思。

二、程度副詞“很”與“好”充當句法功能不同點

（一）“‘很、‘好+X”充當賓語的情況對比

“很+形容詞”（短語）能充當賓語，“好+形容詞”（短語）不能。如，“你這么做是很不安全的”，“你這么做是好不安全的”。

（二）“‘很、‘好+X”充當定語

1.“很+形容詞短語”能充當定語，“好+形容詞短語”不能

如，“從事這個工作這么多年依然能保持最初的激情，是很不容易的事”，“從事這個工作這么多年依然能保持最初的激情，是好不容易的事”。

2.“很+動詞（短語）”能充當定語，“好+動詞（短語）”不能

如，“他是一個年輕時便很得志的杰出藝術家”，“他是一個年輕時便好得志的杰出藝術家”。

3.“很+數量詞”不能充當定語，“好+數量詞”能

如，“外面來了很些個人”，“外面來了好些個人”。

4.“很+名詞”能充當定語，“好”不能

如，“季岡笑了，很青春的笑”，“季岡笑了，好青春的笑”。

（三）“‘很、‘好+X”充當狀語

1.“很+形容詞短語”能充當狀語，“好+形容詞短語”不能

“‘被拋棄了，他很有些憤憤地想，‘被他們三個都拋棄了。”“‘被拋棄了，他好有些憤憤地想，‘被他們三個都拋棄了。”

2.“很+動詞（短語）”能充當狀語，“好+動詞（短語）”不能

“他很動情地說：‘是你讓我的人生重新有了光芒。”“老婦人很不情愿地往旁邊挪了挪。”

“很+X”充當狀語時一般都是對某個動作進行客觀性描述，而“好”本身帶有很強主觀性，讓“好”在進入句子之后使得整個句子具有主觀性評價特點，從而和句子本身所想表達的客觀性相矛盾，所以“好+動詞（短語）”不能充當狀語。

3.“很+名詞”能充當狀語，“好+動詞（短語）”不能：

如，“張愛玲女士似乎很經驗地認為”，“張愛玲女士似乎好經驗地認為”。

（四）“‘很、‘好+X”充當補語

1.“很+判斷動詞‘是”能充當補語，“好+判斷動詞‘是”不能

如，“人家姑娘說得很是，你確實要當心點，我也早就聽說這里不太平了”，“人家姑娘說得好是，你確實要當心點，我也早就聽說這里不太平了”。

2.“很”能單獨充當句子作補語，“好”不能

如，“瑪麗蓮夢露漂亮得很”，“瑪麗蓮夢露漂亮得好”。

3.“很+數量詞”不能充當補語，“好+數量詞”能

如，“你可真是夠磨蹭的，害我等了很一陣子”，“你可真是夠磨蹭的，害我等了好一陣子”。

三、程度副詞“很”與“好”句式句類適應性不同點

（一）復句

用作帶關聯詞的復句分句的謂語，這時只能用“很”，不能用“好”。如：“雖然你很優秀，但也不能瞧不起別人啊！”“雖然你好優秀，但也不能瞧不起別人啊！”如果句子結構復雜，是帶關聯詞的復句形式，那么句子的陳述語氣會因為關聯詞的存在而大大增強，這樣的句子只能用“很”，不能用“好”。

（二）感嘆句、陳述句和反問句

“好”表現的感情色彩比“很”強，能更明顯地體現說話人的感情傾向，適合于感嘆句。而“很”就相對平緩些，更像是一種客觀陳述，甚至去掉句子中的“很”都不會對句子的原意產生太大的影響。如：“在柔軟的沙灘上散步好舒服！”“在柔軟的沙灘上散步很舒服。”

“好”和“很”都可以用于反問句。如：“你以為你很能耐了是吧？”“你以為你好能耐了是吧？”

（三）“是……的”和“好+（X）個+NP”

“很”可以用于句式“是……的”，而“好”不可以。這是因為“是……的”句式多用來表示說話人的看法、見解或態度等，謂語對主語來說一般是起解釋說明作用的，表示感嘆語氣的“好”跟解釋說明不能兼容[5]。如，“那時候，在這么高的山上，修這么大的工程，一定是很不容易的”，“那時候，在這么高的山上，修這么大的工程，一定是很不容易的”。

“好+（X）個+NP”是程度副詞“好”一個非常獨特的用法，通常“個”前面的詞可以是數詞“一”，如：“好一座大山！”“好一個不要臉的混賬東西！”

在這個結構中，“一座”、“一個”雖然是數量短語，但它的主要功能不再是表示數量，而是虛化了，此時的“一座”、“一個”充當的是指示代詞“這”的角色。比如說，“好一座大山啊！”可以理解為：“這一座山好大啊！”“好一個不要臉的混賬東西！”可以理解為“這個混賬東西，好不要臉！”從這樣的變形中，我們可以看出，“好”的語義是指向NP前的修飾語的。

除了“個”前加數詞，還可以加人稱代詞，比如說“好你個王八羔子”。在這樣的句式中，由于受到人稱代詞“你”的限制，因而后面的NP均為表人名詞，“你”和后面的“NP“構成同位關系，整個句式表達的語義是“為你這個人具有某種達到很深程度的品質而發出感嘆評判”[6]。

四、程度副詞“很”和“好”語體色彩

程度副詞“好”的主觀性大于與其意義相當的程度副詞“很”。“好”可以理解為“多么”；“很”具有量級上的可調節性，表現在形式上即“很”可以被“不”否定，表示量級上的弱化，如“很聰明——不很聰明”。而程度副詞“好”則通常不具備量級上的可調節性，只突出強調說話者對某種抽象屬性的強肯定性的主觀評價，如：“好聰明！”“很”在量級上具有一定的可調節性，說明它的語義內容還具有一定的客觀基礎；“好”則相對而言更強調說話者的主觀態度。因此，雖然“好”與“很”詞匯意義相當，但前者的主觀化程度更高[7]。但“好”用在表消極意義的形容詞之前，表示的程度較“很”為輕，可以說是削弱了其應有的程度。例如：“哎，有什么辦法呢？好苦惱。”“好苦惱”比“很苦惱”的程度要輕些[8]。

“很”有時可以表達反義語義傾向，而“好”單用時不能。如：“你小子，很聰明嘛，這么缺德的事你也想得出來！”“你小子，好聰明嘛，這么缺德的事你也想得出來！”

“好”能進入“好+（X）個+NP”句式，比如“好你個小兔崽子”，“好一出苦肉計啊”。“好”加強了整個句式所要表達的語氣，有主觀增量的作用。比如“一個不要臉的東西”明顯沒有“好一個不要臉的東西”表達的語氣強烈、感情傾向明顯。此句式通常用于表達諷刺、否定的感情傾向。

“好”常用于口語，而“很”常用于書面語。

參考文獻：

〔1〕郭銳.現代漢語詞類研究[M].商務印書館，2002. 192-194.

〔2〕桂詩春.從“這個地方很郊區”談起[J].語言文字應用，1995，（3）：25.

〔3〕特倫斯，霍克斯.結構主義和符號學中文版[M].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61.

〔4〕戚恕平.現代漢語程度副詞與形容詞的搭配選擇關系[D].北京：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2012.

〔5〕來思平.現代漢語副詞“真”和“很”的用法辨析[J].北京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2）：57.

〔6〕雷冬平.好+（x）個NP”的構成及語法化研究[J].語言教學與研究，2012，（2）：76.

〔7〕李晉霞.“好”的語法化與主觀性[J].世界漢語教學，2005，（1）：47.

〔8〕董超鳳.談“好”作程度副詞[J].語文月刊，1996，（5）：7. （責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