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英
摘 要:中華典籍英譯是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方式,而誤譯在典籍翻譯中普遍存在。明確造成誤譯的原因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因其能夠鮮明地反映出文化交流的阻滯點。本文試舉若干例證,分別從語言、文化、譯者及原文文本四個方面闡釋分析造成誤譯的因素,并在對這些問題進行評析的基礎上提出一些建議。
關鍵詞:誤譯;典籍;原因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4-0182-03
隨著國力日益增強,我國國際影響力越來越大,中國的文化也受到各國人民的矚目,中國文化節和孔子學院在外國的流行便是很好的例子。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中華典籍浩如煙海,政治、經濟、文化、天文、地理等應有盡有。典籍英譯是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方式,是中國文化走向世界、實現中西文化對等交流、實現文化融合的一條重要途徑。唐代的玄奘就曾經把《老子》翻譯到印度。著名漢學家理雅各、賽珍珠、庫恩霍克思等人也譯過大量中華典籍。5000年的文化積淀注定典籍英譯是一項偉大而艱辛的工程。與普通文學作品相比,古籍翻譯所面臨的困難是不言而喻的,在翻譯過程中出現誤譯的現象并不奇怪。錢鐘書曾經說過,不同文字有差異在所難免,加之譯者的理解和表達之間也存在一定的差距,從一種文字轉化成另一種文字是個艱辛的過程。這一路上顛頓風塵,遺失和損傷在所難免,故譯文在意義和口吻上和原文有失真和走樣的地方也是不可避免的[1]。日本的一位學者也曾說過,翻譯作品中的誤譯是肯定存在的,就如同空氣中肯定包含氧氣一樣[2]。可見,翻譯不可能百分之百忠實原文,誤譯是翻譯中常見的現象。誤譯是翻譯中的客觀存在的事實,但并非毫無價值。誤譯不但可以集中反映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另一種語言和文化產生的誤解,還能夠更為鮮明地體現不同文化之間的沖突和矛盾。正因為如此,研究誤譯發生的原因就顯得尤為重要。
一、語言因素
翻譯之所以難,部分應歸咎于不同語言之間的巨大差異。詞本無義,義隨人生。古漢語言簡意賅,可謂字字珠璣。與現代漢語相比,古漢語的語法關系更加含蓄、隱蔽,省略也比比皆是,語義更加模糊。
例如《山海經》卷七中的一段話:“奇肱之國在其北。其人有一臂三目,有陰有陽,乘文馬。有鳥焉,兩頭赤黃色,在其旁。”[3]美國的漢學家安妮·比勒爾的譯文是:“The country of Singlearm lies to its north. Its people have one arm and three eyes. Their eyes have a dark Yin part and a sunny Yang part. The people there ride on piebald horses. There is a bird there which has two heads; it is scarlet and yellow. These birds stay by the side of these people.”[4]句中共有三個“其”字,各自所指代的意思不盡相同。從上下文的語境看,第一個“其”應該是指一個地區,第二個“其”字是指奇肱之國,第三個“其”是指這個國家的人民。譯文沒有明確指明“其”的確切內涵,尤其是前面兩個,這樣就造成了語義指代的模糊,會令讀者摸不著頭腦。
漢語,尤其是古漢語,還存在大量通假字。通假就是“通用、借代”,即用讀音相同或者相近的字代替本字,臨時借用了音同或音近的字來替代。通假字是典籍中較為復雜的問題,也成為訓詁學的一個重要研究對象。如何區分原文是否使用此類造字方法亦是一種能力,給翻譯工作增加了不少的難度。如《山海經》中有句話:“高柳在代北。后稷之葬,山水環之。在氐國西。”[3]漢學家安妮·比勒爾將“氐國”譯為“the country of low people”[4]。關于“氐”字的解釋有四個:根本;大概;通“低”;我國古代西部的一個民族。原文中既然是“氐國”,“氐”字最合邏輯的解釋應該是“古代西部的一個民族”。這個民族在晉時曾建立過前秦、后涼、成漢等國,故將“氐國”譯為“the country of low people”顯然不妥,改用音譯或許更為合適。
古漢語多單音節詞,而且有一些是形同義不同的詞,這類詞極易導致誤譯。例如,“妻子”在古漢語中是指妻子和兒女,而在現代漢語中僅指妻子。“便宜”在現代漢語中有三種意思:價錢低、利小或輕饒某人的意思,可是在古漢語中還有“按照實際情況辦事”和“方便”之意。如《三國演義》中,操曰:“汝既為水軍都督,可便宜從事,何必稟我?”此處的“便宜”就是指“按照實際情況辦事”,而《紅樓夢》的第四回“他兩家的房舍極是便宜”中的“便宜”指的是“方便”[5]。
二、文化因素
成語典故屬于文化色彩比較濃厚的一類。中國文學作品中的成語典故,大多含有豐富的內涵和鮮明的形象,且言簡意賅,蘊意豐富,能使人浮想聯翩。英漢兩個民族在宗教、風俗、環境等方面都有很大差異,語言帶著各自的民族色彩,典故可以說是民族文化的縮影[6]。典籍中大量用典,對于典籍翻譯時面臨的困難,有人說“具有數千年歷史的漢文卻險境重重,稍一疏忽就會失識”[7]。“作為中國傳統思想和文化的結晶,中華典籍在文化意蘊、思想內容和語言形式等方面都具有不同與現代作品的特點。如果說一般的翻譯要溝通兩種不同的語言、文化和受眾,那么古籍的翻譯則要跨越時間去溝通,由此產生的特殊矛盾必然給理解和表達兩方面都帶來特殊的問題”[8]。以陶淵明的《責子》為例:“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責子,就是責備兒子。詩人以風趣幽默的口吻責備兒子們不求上進,與自己所希望的差距太大;勉勵他們好學奮進,成為良才。其中流露出詩人對愛子們的深厚、真摯的骨肉之情。此詩有幾種不同的譯本,譯法各有千秋,有些在意義上卻相去甚遠。
以下是兩位譯者對“阿舒已二八”的譯文:
①A-shu is eighteen.(Arthur Waley)
②Ah-shu is sixteen years.(Charles Budd)
“阿舒已二八”中的“二八”一詞表示人的年齡,出自蘇軾的《李鈴轄坐上分題戴花》一詩:“二八佳人細馬馱,十千美酒渭城歌。”“二八佳人”指的是16歲的女孩。韋利卻將其誤譯成18歲。
以下是兩位譯者對“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的譯文:
①A- hsuan does his best, but really loathes the Fine Arts. (Arthur Waley)
②Ah-suen has tries in vain, a little wit to gain.(Charles Budd)
“阿宣行志學”中的“志學”也是指年齡,出自孔子的“吾十有五而志于學”,故“志學”指的是15歲。漢語中有“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而立”、“不惑”和“知天命”均是指年齡。“行”是將近的意思。兩位譯者顯然沒有正確理解原文的含義,這是由于他們對中國文化不甚理解造成的。
以下是兩位譯者對“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的譯文:
{1}Tung-tzu in his ninth year is only concerned with things to eat.(Arthur Waley)
{2}Ton-tze is only nine. But clearly does opine. That life, with all its cares, consists of nuts and pears. (Charles Budd)
“通子垂九齡”中“通”和“行”同義,都是將近的意思,所以兩位譯者的譯法均不夠準確。“但覓梨與栗”其實是作者運用了“孔融讓梨”的典故。孔融4歲都懂得讓梨,而阿通都快9歲了,卻只想著吃。在翻譯典故的時候,如果僅是直譯不足以體現原詩用典的深意,造成信息傳遞的缺失。故譯者應該采取直譯加注的方法,或在文中直接解釋,甚至意譯也可以傳達原文的意思。直譯不加任何的解釋或腳注的方法顯然無法將原文的信息傳遞到位。
三、譯者因素
美國賓漢姆大學退休榮譽教學、人類學、語言學家H.Stephen Straight認為,譯者的知識是譯作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源語語言體系和文化語境知識的匱乏會使譯者無法充分理解原文。同樣,與目標讀者的成功交流也離不開對目標語語言和文化全面深刻的掌握[9]。可是,人類的生存是具有歷史性的,人的理解自然也就有歷史性。任何人在闡釋過程中都或多或少地帶著自己的意識、經驗和理解等。理解的歷史性使得不同時代的人對同一文本有著不同的看法。即便是同一時代的人,由于知識結構、認知水平、認識能力意識形態等的差異,對同一文本也會有不同的看法,更何況中華典籍本身難懂,仍有諸多疑難之處尚未定論[10]。所以,人們對同一文本的理解是多元的,不同的時空、不同的視角會產生不同的理解。譯者的視域和作者的視域是無法完全重合的,誤譯自然也不可避免。理解的歷史局限性和誤譯的不可避免性也從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文學作品復譯的必要性。況且,西諺云:“即使是荷馬也有打瞌睡的時候。”絕對忠實的譯文是不大可能存在的。
四、原文文本因素
一個文獻往往會有幾種不同的版本,譯者要學會如何在諸多版本中辨別偽書、去偽存真。作為一名譯者,在翻譯典籍時,除了要精通原語和譯語兩種語言,具備負責的譯德和嚴謹的譯風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研究典籍,注重考據和研究。例如,經典著作《紅樓夢》的成書過程極其復雜,批閱10載,增刪5次。到目前為止,還未有一個普遍承認的定本。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印刷本是在編輯刪改手抄本的基礎上形成的。而由于抄寫者水平不一或不夠細心造成的錯誤也不在少數。因此,在討論、分析或比較這部小說的譯文時,譯者先申明采用哪一種版本就顯得尤為重要。倘若底本有異,相應的翻譯比較研究也無從談起。有些典籍在流傳的過程中,幾經刪減、修改,有些內容也許已經面目全非。在翻譯之前必須刪除傳抄過程中可能增加的字句,校正錯誤的字句。
無論是對于翻譯研究還是跨文化研究,明確造成誤譯的原因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因其能夠鮮明地反映出文化交流的阻滯點。中華典籍英譯是一項宏偉而艱辛的工程。譯者除了精通兩種語言外,要注重考據研究,吃透原文,正確理解原文的意義和內涵,盡量避免因語言、文化、文本及譯者因素引起的誤譯。根據情況采取不同的翻譯方法,并對翻譯造成的缺失進行適當的補償,提高譯文質量,以期盡可能更貼切、更準確地傳達原文的內容。
參考文獻:
〔1〕錢鐘書.林紓的翻譯[A].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4.267.
〔2〕河盛好藏.正確對待誤譯[J].中國翻譯,1986,(3):57.
〔3〕袁珂.《山海經》全譯[M].貴州:貴州人民出版社,1991.
〔4〕Birrell, Anne. The Classics of Mountains and Seas [M].London: Penguin Books, 1999a.
〔5〕王治奎.大學漢英翻譯教程[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1.90-91.
〔6〕啟功,張海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啟功先生訪談錄[J].文藝研究,2003,(1):79-81.
〔7〕沈蘇儒.論信達雅——嚴復翻譯理論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209.
〔8〕蔣堅松.古籍翻譯中理解的若干問題[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1,(11):40.
〔9〕溫秀穎.翻譯目的與登譯《水滸傳》語言文化知識誤譯[J].中國翻譯,2012,(5):67.
〔10〕劉重德.關于大中華文庫《論語》英譯本的審讀及其出版——兼答裘克安先生[J].中國翻譯,2001,(3):3.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