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
很少有人知道,在距離省會太原不到100公里的太行山里,還有野生的豹子。
4月18日,太行山才剛剛進入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剛剛進入盛花期,背陰處的山澗里還能見到厚厚的、尚未解凍的冰殼。
明子和當地村民老張正在山溝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在這漫山的油松、遼東櫟、白樺組成的針闊葉混交林里,中國貓科動物保護聯盟(以下簡稱“貓盟”)布置了近100臺紅外自動照相機,明子趕著去給這個溝里的兩部相機更換存儲卡。經常來山里工作,在這種荊棘叢中的羊腸小道上,他比老張走得還快些。
“哎?哎喲?!”明子突然毫無預兆地驚呼一聲,喜出望外地蹲在了小道上:路中間有兩坨糞便,一元硬幣粗細,有成人手掌那么長。糞便是黑色的,說明剛剛被排泄不久,能明顯看出來里面夾雜著大量的獸毛。
一路上,明子和老張都動不動發現野豬、豹貓、狐貍的小坨糞便,這一次的興奮感明顯不同,明子找了只筆做參照物放在旁邊拍照,又記錄下發現的時間和地點,拿出袋子如獲至寶地封裝起來:“瞅瞅!”
這袋充滿了臊臭氣味兒的新鮮糞便,來自這座山里最頂級的捕食者:華北豹。
“山西還有豹子?”貓盟跟外界介紹自己的工作,最常聽見的就是這句話。豹子的意象在生活中到處都是,總代表著狂野、疾速、尊貴的意味。越是有神秘感,越說明這個物種離普通人的生活異常遙遠,它們像是生活在另一個次元的物種,永遠只在商標和紀錄片中存在。

中國貓科動物保護聯盟在山西太行山里用紅外相機拍攝到的金錢豹(圖1、2)和狗獾(圖3)照片
所以當2008年,貓盟的前身“三北貓科”創始人王卜平在網上發布華北豹照片時,所有人都覺得極其不可思議。王卜平是晉中市當地的一名警察,曾于1994至1997年在可可西里做環保活動。從1998年開始,王卜平鉆到家鄉榆次區、和順縣的林子里,開始尋找大型貓科動物。馬坊的副鄉長范新國還記得,王卜平總在山上一待好幾天,連帳篷都沒有,就睡在樹枝搭的棚子里。“冬天冷得很,我們就給他帶個爐子、帶點炭上去。他拍的照片可多了。”
王卜平找貓科動物,實際上是找當地生態系統中的頂層生物:如果一個地域的生物圈中存在虎、豹這樣的大型貓科動物,就能證明這個地域擁有一個完整的食物鏈,生物多樣性處在一個健康發展的環境之中。
王卜平所找的這片太行山林區,位于山西省東部太行山脈中段,跨越晉中市的和順、左權、榆社三縣,這里的森林砍伐一直相對有序,做森林撫育也要早于其他地方林場,因此森林自然條件也要好很多。在這些密林里,老虎的行跡已經消失很久了,華北豹卻意外地活躍。王卜平最開始只是自己扛著攝像機上山拍,但山林里人的可視范圍非常有限,獨居的豹子活動范圍橫跨一個或幾個山頭,有些山溝一個月也難得走一次,靠短期蹲守顯然是不現實的。
2008年開始,王卜平自費買了一批紅外自動相機,按照過去打獵的經驗,王卜平把相機拴在他認為會有豹子經過的小路邊,當有活的、有體溫的個體經過時,紅外線感應器就會自動向相機發出信號,完成對焦和拍攝。現在貓盟的負責人宋大昭,就是這個時候變成了王卜平的志愿者,他每次利用假期自費跑到山西給王卜平幫忙,這個階段一切調查都是出于直覺:“就是在豹子可能出現的地方綁相機,拍到就行,沒有別的目的。”
按動物特征來說,豹子的分布理應是很廣泛的,從沿海低地到高海拔山區,從西非的干旱地區,到年降水超過2000毫米的雨林地區,都有豹子的分布記錄。然而,因為國內對貓科動物的調查還在起步階段,真正找起豹子來,會發現這種大型貓科動物的身影遠沒有想象中常見——此前有科研機構在中國西南部11個自然保護區進行了大規模的紅外觸發相機調查,其中有10個保護區的野生哺乳動物名錄中都有豹子。然而幾年下來,研究者卻只在秦嶺一處自然保護區拍到了豹子的實體。科學界感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物種的“期望值”與“觀測值”之間存在這樣巨大的反差。
作為國內第一個用紅外自動相機拍豹子的民間人士,即便跟當時的科研單位比,王卜平的成果也是驚人的:從2008到2009年,王卜平的紅外自動相機拍到了285張豹子的圖像,因為每只豹子的花紋都不一樣,經過辨認,他們一共拍到了21只華北豹。
華北地區并不是國內生態研究的焦點區域,一種物種的研究的水平,跟保護區的行政級別和物種的受關注程度是正相關的。在晉中這里,省級保護區、各級林業局的工作大多集中在處理盜獵、護林防火和野生動物救治上,關于豹子的科研基本是零。這群愛好者們鏡頭下活生生的豹子,就更加珍貴了。
4月是貓盟春季巡查的時間,18日大清早,4名隊員兵分兩路,分頭上山更新紅外相機。
2011年,宋大昭從一家IT企業辭職,專職做貓科動物的保護工作。他牽頭成立的“中國貓科動物保護聯盟”現在已經有5名全職人員。還有北京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生態學博士馮利民做團隊的科學指導。跟以前拍著玩不同,貓盟的工作已經從簡單的拍豹子,變成了做華北豹的生態研究和保護。
帶我上山的明子,全名崔士明,今年38歲,過去在北京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他從2011年認識宋大昭開始就不斷往山西跑,最后干脆也全職加入了貓盟。
明子是黑龍江人,打小在農村長大,對野外的生活特別熟悉。今天的4臺相機都是他找的點。貓盟現在涵蓋了從榆次區到和順縣220平方公里的調查范圍,在谷歌地圖上,大家先根據經緯線給這片區域打上網格,每個格子都是2公里乘以2公里大小。“這個比例是馮利民給我們定的,按這個面積做出來樣方,之后好放在專業的數據分析模型里計算。”
格子是虛擬的,放到林區里就變成了復雜多變的山區地形。“我們來之前都得看地圖,研究這里面的山脊、山溝。時間長了就能看出來應該從哪條路進山。”頭一天考察時,看上去一個簡單的山頂,從山下到山脊全是連續的爬坡,野獸可以從灌木叢下的空隙中跑過,對人來說根本無路可言。我們撥開還沒長葉的荊棘喘著粗氣往上爬,一不小心就被刺扎了手,回彈回來的樹枝刮在臉上,很快就破了相。
今天的4個點都在山溝里,越野車開到半山腰就再也進不去了。后面的路程全靠徒步。跟我們一起的還有村民老張:2015年,貓盟在當地成立了一個“老豹子隊”,招募了5名當地村民做巡防員。像老張就管著11臺紅外相機,每個月要上山巡視一圈機器在不在,3個月給相機換一次存儲卡,半年換一次電池。
貓盟每個月給老豹子隊成員們開500塊錢工資。“‘十幾個相機距離那么遠,緊著跑也得跑兩整天,這點錢雇人誰能干啊?就是個補貼。”宋大昭說,這些老豹子隊隊員都是范鄉長幫忙找的,其實對本地農民來說,有沒有豹子都無所謂,這些年下來,貓盟跟本地人相處很融洽。“他們吃啥我們吃啥,我們上山比村民走路走得還多,大家感情都挺好的。”
在山溝里走了40分鐘后,我們到了第一個相機點,明子發現相機已經關機了,SD卡半插在外面。“老張,你上次換卡沒插進去啊,機器都沒開開。”老張瞅了瞅:“這是有人動了,放牛的誰把卡拽出來了。”
果然,再看照片回放,一個放牛倌的大腦袋顯示在了屏幕上。
在山里,紅外相機最大的麻煩是被偷。今年春節前,明子就發現一臺相機不見了,正好貓盟給老鄉們做了新年年歷,發年歷時,明子就挨家挨戶說:旁邊溝里丟了一臺相機,知道是誰拿走了嗎?
“后來真有個老爺子說他看見了,是飲馬村的老王頭給拆了。”明子直接拿了一臺同款式的紅外相機去了老王家,一進門就說:我這個機器是不是被你拿走了?你拿著沒用,還給我們吧。
老鄉一下子蒙住了,半天沒反應過來明子怎么直接找到了自己,挺不好意思地把相機翻了出來。明子嘀咕:“在你們村子邊還丟了一個呢。”老鄉主動請纓:“我幫你找!”
“第二天我順著他們村子走,想再給這老鄉送兩份年歷,老頭一看見我就招呼:‘正找你呢!又給你要回了一個!”——老鄉們上山放牛,看見路邊多出來這么個東西,出于好奇就給拆回去了。

?“貓盟”成員宋大昭(右)、黃巧雯(中)和村民老魏給架設點的紅外相機換電池
更有意思的是面前這臺相機,去年一次巡查中發現這臺相機丟了,明子到附近村里找了好幾次,礙于情面,誰都沒當面承認。下一季巡查時,明子帶著全新的相機來補裝。“再一看那棵樹,給我綁回來了!”明子說。
“山西的老鄉都淳樸,好打交道。其他云南、江西相機丟得才多呢,南方山上盜獵的人多,他們怕你的機器把自己拍了,直接就把相機拆走了。”明子說。
這次巡查除了更換SD卡,另一個任務是重新梳理編號,之前老張的相機都以“WS”開頭,代指萬山林場的“萬山”,但村民們文化水平不高,普遍不會寫英文字母,往往換下來的存儲卡標記就寫錯了。紅外相機上也沒有漢字,看到“Replay”(重播)這樣的字眼,村民更不懂是什么意思了。這次貓盟把所有的代號都改成數字,老張的相機都以2開頭,變成201、202……貓盟把格式全都設定好,下次直接換卡就行了。
這次的卡被拔了出來,只錄了一個月的內容,但回放時依然驚喜地看見了豹子的身影:3月初的一個上午,相機拍到了一截高高翹起的豹子尾巴晃出畫面。再倒到上一個文件,這次完全看清楚了——入鏡的是一只成年雄性豹子,長著肉墊的爪子輕輕扣在山道上,姿態優雅地踱步經過,豹子的側臉、身上的花紋,全都清晰可見。
“我們每臺紅外相機都拍到過豹子,就是拍得多少的區別。”明子對貓盟的拍攝能力很自豪。最早安紅外相機是王卜平手把手教的,時間長了大家就都有經驗了。
比如面前這條兩人寬的小路,處在山溝和山崖之間,是條野獸的必經之路。相機如果裝在旁邊的灌木叢里,鏡頭前太亂不說,野獸也不會放著獸道不走去鉆灌木叢;如果裝在緊貼路邊的樹干上,又會因為距離太近沒法把豹子拍全,日后難以識別。
巖松鼠喜歡在路面巖石上跳躍,如果相機裝在大石頭多的路面,沒幾天就會因為頻繁觸發耗盡電池;相機如果放在背陰處,又會因為逆光看不清拍攝物體。
那些幾條小路交匯路口、野獸糞便密集的小路邊,山脊上,都是拍豹子的好地方。每找到一個新架設點,貓盟的成員固定好相機后,會弓下身四肢著地來回爬一趟,模仿豹子的高度和步速,檢查相機是否能拍得到。
而選擇安裝點是最難的,隊員們往往要把一個4平方公里的樣方徹底走一遍,在陌生的羊腸小道上留心尋找,最終確定一個合適的安裝點。
按照紅外相機標準的安裝要求,相機往往需要成對安裝,以便拍下動物的全身花紋做辨認。但貓盟每個點只裝了一臺相機:“我們也想裝一對兒,不是沒錢嘛!”明子說,一臺相機加上存儲卡、電池,大約成本是2000多塊錢,最早都是貓盟成員們自己掏錢買,最近有阿拉善等基金會贊助。貓盟需要盡快擴大調查范圍,有限的相機要擴散到更大的區域內。“不過我們技術好,都能拍到豹子全身。再說如果被偷相機,你裝倆,那一丟就是丟一對兒了。”
像這樣,需要因地制宜做調整的事情太多了。
我們更換相機時,幾頭小牛跟著母牛,叮叮當當地甩著銅鈴從我們身邊經過。等到5月份到了小牛出生的季節,這些牛犢就會變成村民與豹子最大的沖突。
和順縣是肉牛養殖大縣,馬坊鄉的農民都是把牛趕到山上放養,晚上再把牛召回家,或者干脆一兩個星期才上山看看。在城里人看來這是最健康的飼養方式了。但牛群所經之處,小型有蹄類動物都會四散跑走,而這些狍子、野豬又是豹子最主要的食物來源。此時豹子只好對肉牛下手,最容易被捕殺的就是小牛犢。
范鄉長告訴我,當地農民養牛,主要是靠賣牛犢賺錢,一頭母牛一年半生一胎,一只小牛犢養上五六個月,能賣出五六千塊錢。農民平均年收入一萬元出頭,咬死一只牛犢,大半年的收入都沒了。因為豹子會反復回來吃獵物,曾經有農民在被咬死的牛身上下毒,把豹子毒死泄憤。
“實際上這鄉里面好多都是禁牧區,牛一上山沒人管,自己走到禁牧區里面,被豹子咬死都不應該賠的。”貓盟成員萬紹平說,山西也沒有制定出豹子咬死家畜的賠償或保險辦法,按照法理來講,這應該農民自認倒霉,但現實的形勢是,如果不做引導,也許很快豹子就會被憤怒的村民們趕走或毒死了。
從2015年開始,貓盟開始支付豹子吃牛的賠償。咬死的小牛賠付1000元,一歲以上大牛賠付2000元,由老豹子隊成員做傷痕鑒定。這個價格遠達不到農民的真實損失,但起碼能緩解人豹領地的沖突。2015年貓盟一共賠付了48頭死傷牛,總計7萬元左右。去年的錢是“嘉道理中國保育”和和順縣人民醫院贊助的,今年的賠付款還在眾籌中,隨著5月份到來,最焦頭爛額的季節就要開始了。
在太行山上,村莊與野生動物實在太近了,走在村道上,就能看見漂亮的雄性野雞落在春耕的農田中,絲毫不怕犁地的農民。公路邊的小溪流里能看見蒼鷺、白腰草鷸,成對的鴛鴦撲棱一下子飛遠了。走在山間,只要靜下來,就能聽見四處不同的鳥叫,音調高低相和,層次分明。山風一吹,層層疊疊的松濤聲累積著涌過,就像海浪一樣連綿不絕。
在回程的路上,明子撿到一根野雞艷麗的翎子,他告訴我:“單根羽毛是自然脫落的,如果一堆鳥毛,準是被狐貍啥的給吃了。”話剛說完不久,他就眼尖地發現草叢里有一堆星鴉的羽毛,大小羽毛四散,看不見身體在何處。“這肯定是被動物咬死的,能吃的部位都被叼走了。”
此時我們已經徒步走了10公里路,這是當天整理完的第三臺紅外相機,是這次春季考察的第八天,是在這里安裝紅外相機的第五個年頭。
明天、下一次夏季調查、明年,都還是一樣的工作。
今年貓盟進山的第一件事,是去拜祭王卜平。老王在2015年因肺病去世了,他的墓地選在榆次的山上,俯瞰著他走過無數次的太行山梁。貓盟和當地人都把他視為一個傳奇人物。很多人問過貓盟,為什么選擇山西?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老王開辟了這里。
華北豹不僅僅在山西分布,根據資料,河北、陜西、寧夏、甘肅、河南、內蒙古和四川仍能見到豹子的活動。貓盟也想過去其他省份找豹子,但王卜平豐富的野外經驗和當地的人脈資源,現在看來是不可復制的,在一個沒有國家級保護區的地區,做一個長期非明星物種的研究,遠遠比想象中更難。
貓盟現在的主要收入,是給其他環保組織、國家級保護區做野生動物調查。在山西積累的經驗拿到云南、江西、河北等地,他們很快就能找到合適的區域安裝紅外相機,拍到雪豹等當地要摸底調查的野生動物狀況。
這些收入都反哺了山西的自留地,最后算下來明顯是賠錢的。“去年豹子咬牛賠償了7萬塊錢,‘老豹子隊工資3萬多塊,總共10萬多塊錢,去掉外界支援的幾萬塊,其他都是自己掏的。我們自己的吃住行都沒算進去,大家都沒領過工資。”萬紹平用自家的越野車給貓盟做交通工具,從北京出發,出一次季度調查就要開掉2200公里。上山的路窄,兩邊的枯枝噼里啪啦地撓著車漆,萬紹平已經習慣得完全不心疼了。
跟著貓盟做調查,會發現看起來野外自由的生活實際上枯燥得要命,徒步上山、換SD卡、換電池,大量的戶外工作都是單調重復的。每年調查內容的變化也不大。“三年能進一步就可以了,最近幾年政府就更認可我們了嘛。”宋大昭說。
類似熊貓這樣的明星物種,早已有充足的國家撥款,大量研究人員研究熊貓的習性、飲食、繁殖等,從生到死都有詳盡的研究。貓盟馮利民工作中研究的東北虎、東北豹,也有國家和北師大生命科學院做政策和技術支持。而關于華北豹,連最基礎的種群數量都還是空白。貓盟僅有5名常設員工的力量無疑非常單薄,科研上能做的事就是拍豹子、數豹子、算豹子總量,再擴大領域繼續拍豹子……僅僅依靠紅外相機的捕捉,想要研究豹子的繁殖、捕獵、行為習慣等常識性問題,也還遠遠不夠。
宋大昭覺得貓盟最主要的工作還是做保護:“豹子本身不需要我們做什么,人家自己會繁殖會捕食,人類不干擾比什么都強。我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緩解人和豹子的沖突。”山西的豹子并不安全,上世紀60年代,華北豹曾經被視為害獸遭到大量捕殺,山西省60年代捕殺了1750只華北豹,在馬坊鄉,90年代還收繳過200多支村民家的獵槍,至今仍常有人上山去盜獵,偷偷打了野豬、豹貓出來賣錢。“我有生之年這里的豹子還滅絕不了,但如果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些豹子會消失得很快,最多半個世紀就沒了。”范鄉長說。
范鄉長的擔心很現實。市場的風吹草動,都會影響到豹子的生存:因為一直找不到替代產業,鄉里人養牛是性價比最高的產業,因此豹子咬牛的沖突越發激烈;此前更干擾環境的是養羊,漫山的羊一放出去,不光是影響其他野生動物,連植被都被破壞了,但因為近年來羊肉落價,最頭疼的禁羊反而立刻實現了。
山西是產煤大省,馬坊鄉就有豐富的煤層,而且都是地表煤,一旦開挖,對環境的破壞可想而知,因為這里被國家列為戰略儲備煤礦,才在前幾年火熱的煤炭市場中躲過一劫。
貓盟這些年已經拍了3000多條華北豹的視頻,識別出近20只豹子個體(不含幼崽),地方政府、貓盟,都希望能把當地華北豹的情況進一步摸清楚,變成一個科學的數據統計,以便推行其他生態保護的政策,最終把這里升級為國家級保護區——這是最現實也最可行的目標了,由有固定編制、固定經費的官方來保護,把自己的科研項目真正正規化,貓盟再把這里的成熟經驗復制出去。
在國家真正制定政策之前,這個起了很大的名頭(“中國貓科動物保護聯盟”)的隊伍,覺得自己跟其他非政府組織一樣,在補充政府顧不到的地方。“我們做的事,就是把目前沒人保護華北豹的這個時間段保護好,免得將來再回過頭想保護了,豹子已經沒有了。”
宋大昭說這句話時,是4月20日的晚上。因為雨情,貓盟提前結束了春季調查工作。從20元一天的鄉村小旅館回到北京流光溢彩的大街上,不過6小時車程,眼前已然是另一個世界。車窗外是霓虹閃爍的中關村大街,幾年前,他們的工作幾乎都圍繞著這里,宋大昭曾在這里做過網站運營總監,也關心過敲鐘上市,明子所在的廣告公司辦公室也在這里。
很多人都問過貓盟的成員們,是什么契機讓他們去山里工作,宋大昭總被問得很煩:“大家總想問出點沖突、戲劇性,其實哪有那么多沖突,就是喜歡動物,覺得這事兒比坐辦公室有意思多了,就出來了唄。”
現在,窗外流光溢彩的創業大街都與他們無關了。所有人都急匆匆地想回家洗十幾天來的第一個澡,那已經是另一種生活了。
(實習生唐瑤對本文也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