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蔣夢麟：帶領北大走出艱難（上）

文／周雪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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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蔣夢麟：帶領北大走出艱難（上）

文／周雪敏

1898年京師大學堂成立，拉開了中國近代高等教育的序幕。 1911年，京師大學堂更名為北京大學，1916年蔡元培出任校長。蔡奉行“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并包之義”，將北大建設成全國的學術思想中心之一。此后北大一直立于時代前沿，開中國高等教育發(fā)展的風氣之先。巍巍上庠，國運所系。一批批具有愛國和教育文化情懷的前輩學人，不畏艱難險阻，撐起了近代中國高等教育的脊梁。這其中，有一位我們無法忽視的前輩師長——北大校長蔣夢麟。

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并包之義

一、蔣夢麟其人

過去幾十年里，蔣夢麟不被關注。提及北大歷史，人們只知道蔡元培。在早年出版的《北京大學校史》中，蔣夢麟一度被描繪成“國民黨官僚”，不被當成教育家。蔣夢麟的學術著作《西潮》和《新潮》在大陸發(fā)行后，人們才發(fā)現(xiàn)他對中國現(xiàn)代教育的貢獻。當代學術研究這樣介紹蔣夢麟：“早期留美博士，專攻哲學、教育學，杜威學生；民國首任教育部長；追隨蔡元培，代理北大校務最得力的助手，擔任北京大學校長17年，在位時間最長；西南聯(lián)大創(chuàng)辦的領導者之一”，從這些平實的言辭中即可窺見蔣校長的功業(yè)。

蔣夢麟（1886年－1964年），原名夢熊，字兆賢，號孟鄰，浙江余姚人，中國近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1898年，蔣入紹興中西學堂就讀，時值蔡元培（翰林院編修）辭官歸故里任學堂監(jiān)督，故成為蔡元培弟子，此后蔣成為蔡的堅定追隨者。1902年，蔣考入浙江省立高等學堂，因參加學潮被列入黑名單，故改名夢麟。1904年蔣考入上海南洋公學，四年后赴美留學，先于1909年 2月入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習農(nóng)學，后轉(zhuǎn)學教育。1912年蔣畢業(yè)后轉(zhuǎn)入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師從杜威攻讀教育學和哲學，1917年3月獲博士學位歸國，先后于商務印書館《教育雜志》任編輯和《新教育》雜志任主編，協(xié)助孫中山制定實業(yè)計劃；又任中華職業(yè)教育社社部總書記，擔任該社刊物《教育與職業(yè)》主編。

1919年初，北大學潮翻涌，北洋政府不滿蔡元培。蔡救出被捕學生后，以不合作的態(tài)度欲辭職南歸，湯爾和建議其以暫時休養(yǎng)為由作緩沖，由蔣夢麟代理北大校長，靜觀政府之變。蔣時任《新教育》雜志主編和江蘇教育會理事，婉拒不得而臨危受命。上任后蔣謹慎從事，面對“半年的欠款，六百饑餓的教職員，三千惹禍的學生”，告白曰：“我是蔡先生派來代捺印子的，一切仍由各位主持。” 9月，蔡元培返北大，蔣被聘為教育系教授并專任總務長，代理庶務。

不久，蔡元培赴歐洲考察，蔣夢麟再次代理校長一職。他重視中西結合，文理貫通，使得北大的教學科研平穩(wěn)進展。1923年1月，教育總長彭允彝干涉司法，北洋政府逮捕財政總長羅文干，蔡元培憤然辭職，蔣夢麟第三次代理北大校長。1926年，因被列入政府通緝逮捕的黑名單，蔣離京轉(zhuǎn)赴上海杭州，后任浙江臨時政治會議委員兼秘書長，繼而任浙江大學校長。1928年，蔣夢麟接替蔡元培出任國民政府大學院院長，同年大學院改為教育部，蔣成為首任教育部長。蔣在部長任期內(nèi)主持制定了《大學組織法》和相關大學規(guī)程，并與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董事會達成協(xié)議，獲得對北大每年二十萬元的贊助。蔣夢麟于1930年正式出任北京大學校長。此后十幾年，他堅守元培先生余緒，抱定中興北大之決心，銳意改革，勵精圖治。彼時北大科學教學和學術研究的水準明顯提高，由革命運動和學生活動的漩渦轉(zhuǎn)向?qū)W術中心，教學質(zhì)量與學術水平位居全國之首。

＞＞蔣夢麟、蔡元培、胡適、李大釗四人合影

1937年時局緊迫，奉國民政府之令，蔣夢麟率北大南遷并與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先于長沙重組臨時大學，后于昆明組建西南聯(lián)大，于連天烽火中堅守并壯大隊伍、培養(yǎng)學生、積蓄力量，創(chuàng)出了中國高等教育史上可歌可泣的奇跡。1945年6月，蔣被任命為國民政府行政院秘書長，10月他辭去教職，受命主持中美合作的“中國農(nóng)村復興委員會”，1949年他去臺灣后一直從事農(nóng)業(yè)工作，不再問津教育。

教育目標是要培養(yǎng)“活潑潑底一個人；能改良社會的人”

二、蔣夢麟的教育思想

蔣夢麟早年接受的是傳統(tǒng)教育，考過秀才，后赴美留學一去九年，師從杜威，深受其學術思想的影響。蔣以論文《中國教育原理之研究》獲得博士學位后歸國，這種躬耕中西、兩端精深的求學經(jīng)歷奠定了他的教育思想的基礎。

關于個性教育

1915年中國新文化運動興起，一批“海歸”學者推波助瀾，在教育領域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革運動。他們大力宣傳引進發(fā)達國家的教育理論和學說，批判傳統(tǒng)的舊教育，就學制和課程進行深入探討。受過兩種不同教育，對中西教育有過深入比較的蔣夢麟，歸國后的兩年間也積極投身于教育改革，參與社團，發(fā)表一系列教育文章，為新教育鼓與呼，成為這場運動的中堅。他認為，教育與時代不可分離，必須從新舊時代過渡的大背景下考慮教育問題：“教育家必先知學術思想之大勢，與夫時代之精神，非此不能談教育也”，“教育思想，必須與其所處時代之思想相共進行”。反之，教育對于時代也有兩方面責任：“一方面為隨時勢而施教育，曰順勢是也，一方面為糾正時勢而施教育，曰變俗是也”。

蔣夢麟認為，新文化運動主要是人的解放運動，首先是個性的解放，表現(xiàn)于教育就是個性的教育。中國傳統(tǒng)教育培養(yǎng)的是“學而優(yōu)則仕”的政治附庸，雖“教人做圣賢，教人做良相”，卻不能為“民眾謀利益”。中國古代教育一直是牧民政治教育，統(tǒng)治者自命代天牧民，視民為群羊，培養(yǎng)唯命是從、無個性、無創(chuàng)造的順民。而中西教育最大的區(qū)別正在于“個性主義”，正是個性主義造就了西方的文明。西方歐美近世文化的精神關鍵“一是科學之精神，近世西洋學術莫不具科學之精神，科學之精神云者，好求事實，使之證明真理是也”。二是“社會之自覺，西洋之文明，根乎希臘之個性主義。個性主義云者，發(fā)展個人固有之能力，不使外界所壓迫，養(yǎng)成一活潑強健靈敏之個人是也?！?/p>

蔣批判當時的中國社會有四大缺點：一是人民知識之淺劣，二是人生之微賤，三是無建設的領袖人物，四是無積極的標準。蔣認為此缺點實為群治不進之基本問題，唯有教育才能根本改變這一現(xiàn)狀：“欲圖積極之進行，舍教育其莫由”。在當時風雨飄搖，破敗不堪的中國，接受學校教育不是底層廣大人民的權利。要實現(xiàn)教育救國、興國，振興民族，就必須普及平民教育，而實施個性主義教育，正是普及平民教育的基礎。他倡導的個性主義是要使“個人享自由平等之機會，而不為政府社會家庭所抑制是也”，而非極端的個人主義。

蔣認為教育目標是要培養(yǎng)“活潑潑底一個人、能改良社會的人”，一是要培養(yǎng)活潑的個人，發(fā)展人的個性、興趣和特長，形成其自主自動的能力、完善道德和人格，要大力提倡個性教育，培養(yǎng)健全之人格，這是個性教育的核心。二是要培養(yǎng)能改良社會的人，所以要倡導平民主義，實施平民主義教育，主張加強公民政治訓練，以養(yǎng)成平民政治之精神。只有以養(yǎng)成健全個人，創(chuàng)造進化社會為宗旨，方可實現(xiàn)教育救國和興國。1919 年2月，蔣夢麟在《新教育》創(chuàng)刊號上發(fā)文，提出要以教育的方法“養(yǎng)成健全之個人”，指出平民教育要養(yǎng)成人獨立不移的精神，養(yǎng)成精確明晰思考力，能活潑有個性，體力強健，愛國愛社會，同時具有改造社會的能力，能服務于生產(chǎn)。這些思想，在當時是鮮明的先進理念。蔣還以簡潔的語言勾勒出教育方針的輪廓：（1）發(fā)展個性以養(yǎng)成健全之人格。（2）注重美感教育體育以養(yǎng)成健全之個人。（3）注重科學以養(yǎng)成真實正當之知識。（4）注重職業(yè)陶冶以養(yǎng)成生計之觀念。（5）注重公民訓練以養(yǎng)成平民政治之精神，為服務國家及社會之基礎。這一方針的特征是強調(diào)素質(zhì)，倡導全面發(fā)展的教育。

蔣主張教育是培養(yǎng)人并改造社會的活動，是科學，但不是純粹科學或基礎科學，而屬于實踐應用型科學。他認為教育為全生之科學，目的在享受人生之完滿幸滿，或達到人類生活之豐富。教育為利群之科學，利群是達到全生目的的方法，即儒家所說：“明德新民”、“己欲立而立人”。教育為復雜之科學。教育以人生為主體，而人生不論個人或社會，均有繁雜的學科需加研究，它不能脫離其他科學而獨立。

＞＞矗立在昆明西南聯(lián)大原址的蔣夢麟塑像

蔣強調(diào)教育要尊重人的個性，遵循個人固有之特性而發(fā)展，在增進個人價值的同時，創(chuàng)造民主社會。因為人類的價值首先體現(xiàn)于人的價值的發(fā)揮和實現(xiàn)。“個人之價值存在于爾、我、他這天賦秉性這中，新教育之效力，即在尊重個人之價值。”“個人天性之發(fā)展，則其價值愈高。一社會之中，各個人之價值愈高，則文明之進步愈速。吾人若視教育為增進文明之方法，則當自從尊重個人始?！?/p>

蔣認為從個人而言，教育是目的；從社會而言，教育只是方法和手段，教育要兼顧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故全生者，教育之目的。利群者，達此目的之一方法也?！薄半x開社會不能談教育，舍個人則更不能言教育?！薄吧w個人為教育之體，社會為教育之用，兩者兼則體用備”。他注重個人和社會的緊密聯(lián)系和結合?！坝山∪畟€人，組織進化的社會。進化的社會，還在養(yǎng)成健全的個人。個人與社會，實為一有機體也”。

蔣提出各級各類教育應設立不同的標準，明確不同的教育目標：“小學為普及教育之機關，使國人具有常識”?！爸袑W當以培養(yǎng)初級領袖人物為標準”?！按髮W者，為研究高等學科而設，其學生為將來增進文明之領袖。故當以思想自由為標準。三級學校，其標準雖有不同，其最后的目的之惟一，曰養(yǎng)成國家的人民?！睂τ诮逃贫扰c學校體制，他提出進行童子軍教育、義務教育、職業(yè)教育與補習教育、大學教育與專門教育等六個部分、四個層次結構的設想和主張。

蔣夢麟還提出教育必須以高等學術為基礎，認為不先講學術，便沒有大教育家出；無大教育家，便不能解決中國教育的根本問題。他還主張學?！罢n程要中國化，教育要社會化”，使課程適合于中國社會的需要，適合于學生實際的生活。在教育方法上，他主張汲取傳統(tǒng)文化精華，同時要借鑒歐美國家的先進經(jīng)驗。這些觀點在近代教育史上具有重要意義，至今仍有指導價值。（未完待續(xù)）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