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一一路徑
張澤禮 最“年輕”的新農夫
文 一一路徑
Zhang Zeli The Youngest New Farmer

今年46歲的張澤禮是來自樂至縣高寺鎮的“新農夫”。為什么說他是新農夫呢?因為從2011年開始,在城市漂泊打工近20年的他決定回家種地,而且堅決堅持他自己所深信的健康食品原則:“不打農藥、不施化肥、不用除草劑”。在他們村,他被稱作最“年輕”的農民,因為他是最年輕的“回家種地”的人。村里守著土地的人,大多都是沒有出去打工的他的父輩,像他這個年紀的人,都離開家鄉,到城里打工過活了。
當我們面臨地球涌現出的許多問題時,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承擔“拯救地球”的重擔,還好,蕓蕓眾生中,總有一些人出現,他們不是像超人一樣的救世英雄,他們只是普通的工作者,他們只是在大多數人漠視地球危機時,有著比普通人更執著的堅持和改變的意愿。
張澤禮就是這樣的人,在面臨食品安全以及健康危機時,他從“小老板”回到了“農民”的身份,開始重新耕作祖輩留給他的土地,從事“生態農業”,用他的行動改變他腳下熟悉而又陌生的這片土地和他身邊的人。
張澤禮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他說從小沒有怎么讀書,93年之前,都在家里幫著父母干農活。那時家里人均九分地,四分田,他記得除了基本的種植雜糧和紅薯以外,家里主要的經濟收入來自“經濟作物”——棉花和辣椒。改革開放后,村里就有年青人往外走,出去打工掙錢。他的堂哥是走得最早的一批,現在算起來,村里后來出去打工的人,都是他介紹和帶去的。
比起16、17歲就要去外面闖蕩的同村小伙子而言,張澤禮算是走得晚的。直到23歲,張澤里才開始離開家鄉,外出打工。他說外出打工到不僅僅是因為缺錢,更多的是對外面世界的一份憧憬和好奇,覺得出來闖一闖,看一看,這是所有年輕農民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第一份工是在成都的一家小火鍋店,一干就是兩年,他記得那時候每月工資40元。現在回想起來,生活可以用 “多姿多彩” 來形容。95年跟著堂哥來到廣州掙錢打工,聽堂哥說,在廣州的工資一個月能拿到一千多元。可惜好景不長,在工地挖地基只干了半年就散伙了,也沒有掙到想象中的錢。再后來,張澤禮就像大多數的農民工一樣,在城里干了許多職業,包括搬運工、水管工、火鍋店的小伙計等等。生活是忙忙碌碌,雖然沒有掙到大錢,但是也不差,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了自己的媳婦,并生了兩個乖巧的寶寶。
憑著自己的勤勞和在火鍋店多年幫工的經驗,2000年,張澤禮自己當起了小火鍋店的老板,開始在食品行業打拼。日子稍稍順一點,可惜身體又出了狀況。2005年,他生了一場大病,雖然醫院也沒有最終給出一個結論,做生意的一點積蓄就在繁瑣的醫院檢查中耗費完了。張澤禮還是在城里頑強地堅持著,擺地攤、賣小吃,日子就這樣支撐下去。不過當年出來闖蕩的“好奇心”已近被歲月磨礪得沒有什么菱角,剩下的是生活沒有規律、陰陽顛倒身心疲憊的生活。
由于身體健康出了諸多問題,張澤禮開始找原因。在食品行業打拼了多年的他,知道在這個行業里面,已經找不到所謂真正“安全“ “健康”的食品來源,大家都不得不用添加劑來降低成本,偷工減料才能勉強生存。這段時間,張澤禮也開始接觸傳統文化,深信因果的他,開始模糊地把自己身體的不健康同這個行業里,已近逐漸形成的挑戰“良心”的潛規則聯系在一起,加上身心疲憊,諸事不順,張澤禮漸漸有了回鄉種地的念頭。

收獲的西紅柿
回鄉之前,張澤禮就已經開始接觸 “生態農業”。大約在2010年,張澤禮接觸了從事生態耕作的一些新農人伙伴,在他們之中,有的是做生意轉行做生態農業,有的是返鄉農友。當時分享的農耕方法也有許多,產生了許多流派。張澤禮沒想太多,但是他給自己定下三大原則:“不打農藥、不施化肥、不用除草劑。”世代務農的他覺得,這樣可以保證“健康”“安全”的基本指標。至少,自己和家人再也不用吃“沒有良心”的食品了。
不過開始的實踐所面臨的挑戰,用張澤禮的話來講是“常人難以接受”的結果。回來種地的第一年,張澤禮常常勞作到晚上十點,農田里非常黑,也很安靜,只有鳴叫的昆蟲和他的汗水作伴,孤獨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第一季、第二季的油菜收下來,四畝地只有100斤。比起鄰居家的油菜每畝300-500斤的產量,幾乎等于絕收了。山地種的玉米也基本沒有收成,玉米太小,根本沒有辦法收。父母長輩也很擔心他這樣種地,“怕是養活不了家人,鄰居還會笑話。”
張澤禮心里其實并沒有擔心,被人怎么看他不管,他只管用他的方法種好他的地。深信自然規律的他這樣解讀絕收的原因,前面幾年的收成不好,是因為之前用了太多的化肥,土地需要時間修復,這就是給予與收獲的最簡單的道理。當然,在不斷地學習中,一些“自然農耕”的方法,也讓他更深刻地體會到“順其自然”的奇妙,以及大地、土壤的包容和活力。于是乎,“自然農法就是要順應自然的規律,土地是人設計不過來的。”便成了張澤禮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經過四年的嘗試,張澤禮說他現在的地能夠年產兩千斤糧食,加上輪作的油菜、紅薯,自己家人食用的同時,幾乎一半還可以以生態產品的價格,分享給城市的消費者。張澤禮會定期參加成都市這邊組織的“農夫生態市集”的活動,他說生意最好的一次,賣了四千元。
張澤禮的母親年紀大了,說話辦事倒還利落。兒子全家回家種地是她沒有預料到的,兒子堅持不施農藥化肥,不用除草劑更超出了她的經驗范圍。不過老人還是默默支持兒子的事業,她說,地里的草總是需要除的,人工拔草,增加了不少人力。不過兒子的地越種越好,良好的口碑和市場,讓張澤禮的母親也改變了原有的擔心,覺得兒子走的路是正確的。

張澤禮在田間
張澤禮給自己的農場起了一個名字,叫敬和自然農場。他說,現在他們全家六口人在農場生活,照顧他目前能整理出來的六畝田地。
由于現有的能力和狀況,張澤禮的地還是分割開的,東一塊、西一塊,能接受“自然農法”的村里的伙伴還沒有。他的理想就是自己能擁有一片聯片的農場,這還需要例如道路、灌溉水等條件的補充,以及自己能力提升后,可以租、承包鄰人的耕地,才可以形成他理想的連片管理和經營。
他說,現在自己的地是分開的,但現在也已經足夠可以看到自己家的土地,和別人家的區別和不同。“我的土可以聞到泥土的香味,同時土壤的疏松度、顆粒狀態也同別人家有明顯的不同。土地是最不會騙人的。”
張澤禮對他目前的狀態非常滿意,走在自己的地里田間,他常常詩性大發。看著今年種的芝麻,他會冒出一兩句經典的話語:“我是小小的芝麻,生長在自由的草原上。”
20年在城市的漂泊,張澤禮沒有想到,最讓他安心的還是回家吃上一桌子自己種的菜,一家人圍聚在一起的時光。他說,回家重新種地對他最大的改變就是“身體健康了、心態平和了、和家人在一起了。雖然我到現在也不能確定能夠從土地中收獲什么,但是,我很堅信只要我用心地照顧土地,她會給我滿意的回饋,這是自然規律。”話語之間,充滿的是一份淡定、自信和滿足感。醒悟到這一點,是他以自己的健康與多年的疲憊拼搏總結的簡單卻很難實現的道理。
作為村里最年輕的“新農夫”,最讓人羨慕的是一雙兒女可以同父母和祖父母朝夕相處。兒子說:“我是我們班惟一不用留守的兒童,老師說我很幸運。”說不出具體的道理,張澤禮的堅定感染著全家人。不管生活多磨艱難,在一起的和諧時光是難能可貴的。
最后,我問他“你會不會因為下一代的教育而感到經濟的壓力呢?兩個孩子長大了,他們會留下來務農嗎?他們如果想出去上學,你會擔心給不了學費嗎?”張澤禮沉默了一下,想想怎么回答我略顯刁難的問題。
他說:“我從來不擔心他們,因為我相信我現在做的事會給他們帶來一個健康美好的未來。我現在也同一些想從事生態農業的年輕人交流,能給他們的建議就是‘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就回去想想為什么要做這件事情,當時的初心是什么’。許多事情回到初心,就能想清楚。”
我追問他,那你的初心是什么?他笑著說:“為天下人都能吃到健康的食品。”他的話著實讓我吃了一驚,不管他的目標是否能達到,這個親近土地,老實做事的農人,心里始終懷揣的是“天下蒼生”的遠大報復和理想!

生態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