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文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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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新城的教育目的論
文/梁文睿

舒新城骨子中彌漫著黑格爾否定性的辯證法氣息,著作中常論及“凡事有利必有弊”,正是此一分為二的思想,統領著舒新城的教育見解,他反對照搬西方的教育制度及方法,于《三十年來之中國教育》中寫道“現行的教育制度,則完全為工業社會的產物,其本質即不宜于中國的環境,所以興學數十年,成績極為有限”。舒新城在引進西方教育制度及方法的同時,主張結合中國的國情民性進行改革,包括學制、課程、學校制度、教育行政制度等的改革。正如當教育界盲目趨新“道爾頓制”之時,舒新城即發表了《道爾頓制可有的弊端》一文,告誡人們切忌“不事抉擇的趨新”。當教育界大張旗鼓地推進各種新教育方法之時,舒新城緊急剎車,發表了《什么是中國教育的目的》一文,寫道“我并不是要教育者不注重方法,只以徒有方法而無目的,猶如航海無預定的路線,終要在海中亂轉,空費時間;以我國才、財如斯之艱難,實經不起過量的耗費。故我敢以至誠的精神喚起大教育家的注意,希望大教育家分途做事,費一部分精力于教育目的上,不要大家都把全副精神用在教育方法上”,由此可見舒新城之重教育目的也。
1919年春至1921年秋,杜威(John Dewey)的中國之行風靡著整個中國教育界,舒新城于《教育通論》中寫道“近來我國教育界有一句很流行的話,‘教育即生活’。這話是杜威到中國演講以后才盛行的”。杜威認為,教育即生活,教育即是繼續不斷地重新組織經驗,要使經驗的意義格外增加,要使個人主宰后來經驗的能力格外增加。杜威主張以生長為教育的目的,反對一切外在因素對兒童發展的壓制,要求教育要尊重兒童的要求,使兒童從教育本身中、從生長過程中獲得樂趣。
受到杜威潮流的影響,舒新城認為教育為改進人生的活動,并主張教育要貼近學生的生活,他于《教育通論》中寫道“本為人生而起與改進人生為目的的教育,到現在反得竭力提倡與生活接近”。舒新城認為教育的目的在于改進人生,使人們獲得幸福的生活,他于《三十年來之中國教育》中寫道“中國現在的教育問題,最重要者不是什么美感、道德等等抽象問題,也不是軍國民、非軍國民的形式問題,根本上只有一個民生問題,即如何使各種教育的機會普及與一般人,如何使他們受了教育之后,其生活優于未受教育以前——一切設施均以此為本”。他于《中國教育建設方針》中補充說道,“揀其最切要者介紹給未成年的國民,使之從事學習,而獲得愉快美滿的生活”。由于教育的目的在于改進人生,舒新城認為學生的目的則在于“為學著去生存”,故學生學習的目的在于“擴張經驗,改組經驗”。
如果說舒新城廣義上的教育目的論具有個人主義的傾向,那么,舒新城狹義上的教育目的論則主張國家主義。
舒新城于《三十年來之中國教育》中梳理了中國教育宗旨的演變歷程,“(光緒)三十二年六月,學部以宗旨不立,有舍本逐末,乃厘定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五端為教育宗旨……元年教育部公布的教育宗旨,為注重道德教育,以示例教育、軍國民教育輔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民國四年)頒定教育宗旨,以愛國、尚武、崇實、法孔孟、重自治、戒貪爭、戒躁進七項為綱……(民國八年)改擬以‘養成健全人格、發展共和精神’為宗旨……(十三年以后)國民政府根據孫中山遺教實行以黨建國,則以三民主義為教育宗旨之根據”。舒新城深感中國實缺國家主義的教育理念。
舒新城幼時曾受過純粹的小農社會的私塾和書院教育,傳統的教育思想于他可謂根深蒂固——求學為做官,做官為強國,為各國之民聞道而至,正如《論語?子張》中的“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及《論語?子路》中的“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來焉”。“正心、修身、齊家、平天下”深刻地影響著舒新城的教育目的論。加之當時中國國勢之不振,內受割據、外受壓迫,故舒新城提倡“求學是為救國,救國更要求學”的國家主義的教育目的論。他于《教育上的國家主義》一文中,借述余家菊、李璜、高仁山等人之見,表達了他的國家主義的教育目的論主張,“要為人類全體謀幸福,要增進世界的和平,應當先從喚起中國國民自覺,團結中國國民一直以某國家的獨立與統一之國家主義的教育上著手;要內滅割據現象,外抗國家壓迫,而維持四千余年歷史之中華民國之國運而增進其文化,也當以此喚起國民自覺,團結國民意志,以謀國家的獨立與統一之國家主義的教育上著手”。舒新城提倡民族性的教育,以培養愛國家、保種族的精神,反對喪失民族性的教會教育及近于侵略的文化政策;提倡華僑教育與邊疆教育,以培養中華民族獨立運動的實力,且注意融洽各民族的感情,以一致打倒國際勢力的壓迫。
舒新城認為教育為改進人生,教育為救國。他真實的教育目的論證隱含于這一矛盾之中。他于《教育通論》中已道出了之中的真諦,“教育是改進人生的活動,其目的在為社會創造自立的個人,為個人創造互相的社會;其方法在于利用環境(自然環境及社會環境)的刺激,使受教育者自動的解決問題,創造生活”。在現在的社會為個人的生活與幸福計,教育是必要的;為保持一國固有的文化計,也不能不要教育。他于《中國教育建設方針》補充說道,“教育目的應有兩類:一為普遍的,即人的教育,無種族國籍之區別;一為國家的,以本國需要為轉移;而終極的目的,則在促進人類全體的進化”。
舒新城為人生、為國家的教育目的論統領著他的教育見解。他于《十年來我的教育見解的遞變》一文中,詳細剖析了自己的教育見解及教育見解的蛻變。舒新城的教育見解可分為三類:
第一是對教育本身的見解,即教育目的論,“教育是改進人生的活動,其目的在為社會創造自立的個人,為個人創造互相的社會;其方法在于利用環境(自然環境及社會環境)底刺激,使受教育者自動的解決問題,創造生活”。這是他一切教育見解的總綱。1947年后,他的教育目的論依舊,但教育方法有了些許變化,“其方法利用環境(體內環境和體外環境——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協調),使受教育者自動地解決問題,創造生活,改進社會”。
第二是對于教育與其他人生活動的關系的見解,教育決不能離開社會、政治、經濟等其他活動而獨立,故教育的改造,絕不只是一個教育問題,而是社會、政治、經濟各方面的問題。他認為教育者為本身的生存與自由應與其他職業人士一般的組織起來面對政治,以謀自身的福利與教育理想的實現,以改進經濟,改造社會,而臻世界于大同。
第三是對于建設中國教育的原則及方法,包括“農業為主,工業為輔”“人本主義與自然主義的協調”“獨立自學與師生‘人’的關系的精神”的原則性決定,在教育行政、學校制度、免費辦法及生產教育等等也有了詳細的辦法:在教育行政制度上,本“專家政治”的原則主張設立教育立法機關、教育行政機關、教育監察機關及全國學術最高機關四個機構;在學校制度的改革,立定了四項目的:使都市教育與鄉村教育平均發達,在鄉村注重改進農業生產,在都市注重工業之發展,以謀國家經濟的獨立;使鄉村農民子弟不增加生活負擔之情況內,能自由入學,以普及農民教育;使教育與生活打成一片,以發展個人;使師生之間的關系建立在人格之上,以增進教育效率;于免費教育的問題,舒新城認為國家負教育之責,于情于理,均極平允;于生產教育的問題,舒新城認為第一生產的增加應以農業為主,工業為輔助;第二增加生產地步驟應先從訓練師范生及大學生入手;第三從合作走上社會主義道路。1947年后,舒新城修正了“農業立國”的主張,認為立國必得農村工業化,工業國防化,國防電氣化,提倡電化教育。
總而言之,舒新城認為教育目的有二,一為人生,二為國家,而莫非為某個人或某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