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現代化中的“尼赫魯家族因素”初探

【摘要】作為印度最為顯赫的政治家族，尼赫魯家族在印度現代化的進程中的作用無與倫比。尼赫魯家族為印度現代化的政治前提——印度民族國家的建立和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和犧牲；尼赫魯模式在印度現代化的前期發揮了重要作用，隨著經濟的發展這個模式進行了系列的調整。

【關鍵詞】印度現代化；尼赫魯家族；經濟模式

尼赫魯家族是印度最顯赫的政治家族，是印度現化的舵手。印度現代化的每個環節都與這個家族密切相關。本人擬從尼赫魯家族的歷史及特征入手，對印度現代進程中的“尼赫魯家族因素”作一初步探討。

一、尼赫魯家族的概況

尼赫魯家族在印度有著悠久的歷史。它不僅擁有顯赫的家族姓氏，而且擁有其他印度家族無比可比擬的家族特征。

（一）顯赫的家族姓氏

在尼赫魯家族的歷史上，“尼赫魯”和“甘地”兩個姓氏無疑對這個家族的發展產生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1.“尼赫魯”——彰顯皇恩的姓氏

對于尼赫魯家族的成員而言，“尼赫魯”這個姓氏的來源代表著其家族祖先無上的榮耀。尼赫魯家族的祖先拉·考爾原是北印度克什米爾的地區有名的梵文和波斯文學者，由于受到莫臥兒王朝的法魯克西爾皇帝的垂青，1716年舉家遷到德里。尼赫魯后來在他的自傳中寫道：“我們祖籍克什米爾。兩百年多年前，我們的祖先離開了山區來到富饒的平原追名逐利。”由于皇帝賜予的采地和房子坐落在運河岸邊，也是為了彰顯皇恩，所以這個家族的名字添上了“尼赫魯”（從Nahar“運河”這個字轉來），這就是“尼赫魯”這一顯赫姓氏的由來。此后，在長期的發展中，“尼赫魯”逐漸取代了原來的姓氏成為這個家族惟一的姓氏。

2.“甘地”——“圣雄”賜予的姓氏

1942年尼赫魯的獨女英迪拉嫁給了費羅茲·甘地。由于尼赫魯一家是婆羅門的印度教徒，而費羅茲一家是拜火教徒，兩人結婚的消息在印度教的社會引起巨大的反對聲浪，使兩人承受了不小的壓力。關鍵時候，圣雄甘地給予了大力支持。圣雄甘地不僅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聲援兩個年青人，而且當新婚夫婦因異教徒結婚婚后姓氏成了難題后，圣雄甘地將自己“甘地”（也來自最高種姓婆羅門）的姓氏慷慨的贈予了他們，所以后來這個家族也叫“尼赫魯——甘地家族”。

（二）獨一無二的家族特征

尼赫魯家族之所以能成為印度最為顯赫的家族，并且在政壇上長盛不衰還在于這個家族擁有其他家族不具備的特征。

1.來自最高種姓的家族

尼赫魯家族來自印度的最高種姓婆羅門。種姓制度是印度重要的社會特征。世界其他地區的歷史上也存在過這種制度，但是印度的種姓制度存在時間最久、最嚴格，直到今天仍然影響著印度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根據種姓制度，印度社會分為四個等級：第一等級，婆羅門；第二等級，剎帝利；第三等級，吠舍；第四等級首陀羅。后來，每個種姓又發展出很多的亞種姓。此外，還有不屬于這四個等級的賤民階層。

印度教認為，造物神梵天用自己的嘴創造出婆羅門，用手和胳膊創造出剎帝利，用腿創造出吠舍，用腳創造出首陀羅，因而這四個等級之間的身份是逐漸降低的。“各種姓之間在社交、飲食、世俗和宗教權利以及職業和婚姻方面實行嚴格的分隔和限制。各種姓從事什么樣的職業是先天就已經決定的，不可能通過后天的努力改變。其中婆羅門以研究經典和主持宗教儀式為傳統職業，處于人與神之間，故而是純潔高尚的，地位也就最高。”

尼赫魯家族的祖先是北印度克什米爾地區富裕的婆羅門，在當地享有崇高的社會地位。來自最高種姓這一事實，使得尼赫魯家族在受種姓觀念影響深重的印度獲得了其他普通家族所不具備的先天優勢。

2.最西化的上層家族

在印度，高種姓家族往往是恪守傳統的。他們常常遵循嚴格的食物禁忌，是素食主義者，甚至連圣雄甘地也不例外。尼赫魯家族可以算得上是最高種姓中“最早的異類”，是最為西化的家族。不僅在飲食上莫提拉爾及其后人全盤西化，而且莫提拉爾、尼赫魯、英迪拉·甘地、拉吉夫·甘地等家族成員都有英國求學的經歷，他們喜歡英國式的生活方式。像許多印度知識精英一樣，“他們的眼睛是印度的，但知識、道德觀念、生活方式是英國的”。對于家族的西化程度，尼赫魯家族的成員從不諱言。以至后來，成為印度首任總理后的尼赫魯曾玩笑地稱自己為“統治印度的最后一個英國人”。

3.為政治而生的家族

尼赫魯家族是天生的政治家族。早在莫臥兒王朝時代，這個家族就世代為官。尼赫魯的曾祖父是薩卡爾公司駐德里皇帝宮廷的首任代表，祖父曾任德里市長，父親曾在阿拉哈巴德高等法院工作，后任國大黨主席。此后，尼赫魯家族又出了四任國大黨主席，尼赫魯、英迪拉·甘地、拉吉夫·甘地（英迪拉的兒子）、索尼婭·甘地（拉吉夫的遺孀）。

二、尼赫魯家族與現代化的政治前提——印度民族國家

國家的獨立和統一是進行現代化的政治前提。為實現這個前提，尼赫魯及其后人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和不懈的努力。

（一）尼赫魯家族與印度民族國家的建立

在古代，印度大陸從未真正實現過統一；近代，英國的入侵和殖民統治客觀上使印度實現了形式上的統一。但英國對印度實行“分而治之”的政策，同時殘酷的殖民壓榨也使印度的現代化不具備開啟的前提。一戰以后，印度人民的民族意識進一步覺醒，要求民族獨立的斗爭此起彼伏。在這一系列斗爭中，作為高種姓的尼赫魯家族并沒有置身事外，而是積極投身于人民斗爭的洪流之中。

尼赫魯一家人為獨立事業甘當風險，家族成員中多人都有入獄的經歷。在追求獨立的歲月中，莫提拉爾坐過兩次牢，前后9個月。最多的是尼赫魯本人，入獄的次數多到數不清，但加在一起估計不會少于9年。除了家族的男性，家族的女性成員也同樣出色。英國作家愛德華·湯普森告訴尼赫魯，“你們一家在許多方面是非常幸運的，最幸運的是你們家中的美麗嫵媚和光輝的女性”。

在印度的獨立史上，政治家為獨立事業身陷囹圄并不少見，少見的是一個家族如此眾多的人，特別是女性成員也參與其中，這使得尼赫魯家族的光輝更加與眾不同。

（二）尼赫魯家族與印度民族國家的鞏固和發展

二戰后，實力嚴重衰落的英國懾于印度民族解放運動再起的壓力，答應了印度獨立的要求。最后一任印度總督蒙巴頓在多方考慮之后，將印度的權力交到了尼赫魯手中。從此，尼赫魯家族占據了印度政壇的中心近半個世紀之久，尼赫魯家族的命運與印度民族國家的成長交織在一起。

尼赫魯及其后人為印度民族國家的鞏固和發展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具體表現在：

首先，堅持國家統一，反對分裂。在尼赫魯時代，基本確立了今天印度的版圖和行政區劃。印巴分治問題上，尼赫魯起初是反對印巴分治的，他本人曾多次試圖通過與真納領導的穆盟對話，使穆盟留在聯合政府內。但面對不斷惡化的形勢，尼赫魯最終選擇了正視現實。他采取措施徹底解決了英國“分而治之”政策遺留下來的土邦問題，實現了印度事實上的統一。另外，針對國內少數民族按語言分邦的要求，尼赫魯也進行了回應和妥善處理，從而維護了國家的統一。

其次，堅持民主制度。獨立后，印度建立了西方式的議會民主制度，盡管這套制度在實施的過程中顯露出許多的弊端，最終卻在印度堅持了下來。在這個過程中，一手設計這個政治模式的開國總理尼赫魯自然是居功至偉。英迪拉則繼承了父志，雖然迫于形勢，短暫實行了緊急狀態，但一旦狀況緩解，立刻重拾民主程序，舉行選舉。

可以說，一定程度上正是尼赫魯家族利用自身的影響和威望，才使得印度這個新生的民族國家得以鞏固和發展，使這個多民族、多種姓、多宗教、多文化的國家避免了被“巴爾干化”的命運。

三、印度現代化的經濟模式——尼赫魯模式及其調整

作為印度的開國總理，尼赫魯親自為印度選定了國家發展的模式，即尼赫魯模式，對印度現代化的進程產生了深遠影響。

（一）思想基礎：“甘地——尼赫魯共識”的形成

尼赫魯經濟思想的形成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尼赫魯早年留學英國倫敦，在倫敦接觸了各種流派的思想，尤其是對“費邊社會主義”心馳神往。回國后，尼赫魯的社會主義言論一度較為激進，引起了印度資產階級的恐慌。

1934年，孟買21名大商人在報紙上聯名發表了《反對賈瓦哈拉爾·尼赫魯的孟買宣言》。甘地甚至和國大黨右翼聯手，打擊國大黨內可能的左翼力量。在資產階級看來，盡管甘地要把印度帶回那種手紡車時代的經濟主張不符合自身的利益，但社會主義更令他們心驚膽戰。但是資產階級發現尼赫魯與其他左翼人士不同，盡管言語上激進，行動上卻是個現實冷靜的政治家。甘地也認為只有尼赫魯這樣的人才能維持民族運動內部的團結。

為了確立印度未來現代化的方向，從20世紀30年代末到印度獨立前，甘地和尼赫魯進行了一系肯切的信件交流和會談。會談的結果是，作為政治家的尼赫魯清醒的面對現實，接受甘地的階級調和理論，回到溫和的費邊社會主義者的立場，而作為回報，甘地同意尼赫魯關于使印度現代化和工業化的主張。“甘地——尼赫魯共識”的達成使尼赫魯成功擺脫了國大黨內右翼的壓力，從而按照自的意愿規則印度現代化的宏偉藍圖。

（二）現代化的實踐：尼赫魯模式的建立

印度獨立后，尼赫魯親自為印度選定了經濟發展模式。在第一個五年計劃（1951——1955）行將結束之即，尼赫魯的經濟戰略發展思想逐漸形成，即：優先發展重工業和實行進口替代，建立重、輕工業均衡和完整的工業體系；大力發展國營工業，使之在比重上超過私營資本，占據國民經濟的制高點，成為社會主義類型社會的堅強物質基礎。為此，尼赫魯委托他的首席顧問、經濟學家P·C馬哈拉諾比斯在編制的第二個五年計劃中全面貫徹了他的經濟戰略思想，該計劃得到人民院的批準，成為印度的國家經濟發展模式，因此這個計劃也稱為“尼赫魯——馬哈拉諾比斯模式”。

尼赫魯模式從本質上來講是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的范疇。尼赫魯經濟模式在捍衛民族獨立和發展民族經濟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歷史性成果，如總體而言，經濟比較平穩、建立了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農業發展較快等。尼赫魯模式為印度現代化的進一步發展打下了基礎。

（三）模式的調整：從“甘地——尼赫魯共識”到改革共識

尼赫魯模式在獨立初期的建設中確實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該模式的弊端也逐漸暴露。

1.尼赫魯模式面臨的挑戰

首先，是經濟增長的速度不能滿足人民的期待。獨立后，印度民眾對于經濟發展有著很大的期待，更加希望自己能分享由經濟發展帶來的紅利。但是，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印度的經濟“不緊不慢”、“不冷不熱”， 獨后三十年中，印度經濟基本上處于一種低速增長的狀態，年均GDP增長率只有3.5%左右，盡管有增長，但這種速度與國情相似的其他發展中國家相比處于相當低的水平，一些印度學者戲稱為“印度教徒式”增長。民眾對于政府在經濟領域中的表現相當不滿。

其次，經濟效率極其低下。尼赫魯模式要求經濟發展與社會公平并重。但是隨著選舉政治的發展，出于選票的考慮，政府始終都是將社會公平放在首位，而將經濟增長排在第二位。不管是在中央執政的國大黨，還是在地方各邦執政的其他黨，沒有哪個黨敢冒得罪占選民人數最多的下層選民的風險。所以經濟發展寧要公平不要效率。國有企業效益低下，但必須維持且不允許破產；私營經濟活躍，但從事領域有限并受到諸多限制。但犧牲效率得來的公平不能持久，國有企業發不出工資的情況越來越頻繁，工人們對此是怨聲載道。

2.尼赫魯模式的調整

經濟改革勢在必行，這不僅是民眾的呼聲，也是政治家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然而，由于尼赫魯本人的個人魅力、威望以及在民眾中的影響力，沒有人敢輕易否定尼赫魯制定下來的政策、更不敢得罪選民。夏斯特里和后來的人民黨政府也只是對尼赫魯模式進行了一些小修小補。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尼赫魯家族成成員自己提出對尼赫魯模式加以調整才不致引起動蕩。

英迪拉時期，迫于經濟形勢的惡化進行了一些改革。但是出于政治斗爭的考慮，英迪拉沒能進行全面的改革，反而以偏離尼赫魯道路的借口作為打擊政敵的武器，其改革的成果也與民眾的要求相距甚遠。

小結

作為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家族，尼赫魯家族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基本能夠順應時代的潮流，這是尼赫魯家族長盛不衰的重要原因。尼赫魯家族為印度獨立和建設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和犧牲，已經使得這個家族的命運與印度的命運休戚與共，尼赫魯家族在印度現代化的進程中，曾經是，將來也必將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參考文獻

[1] [印]尼赫魯.《尼赫魯自傳》.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56年版，p1-2.

[2]陳君峰.《印度社會論述》.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版，P155-156.

作者簡介

葛家健（1988-），男，漢族，江蘇南通，14級中外政治制度專業碩士研究生，南京師范大學，研究方向：外國政府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