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伯羅斯著 晏奎 夏思潔譯
不言而喻,正在崛起的中國如果沒有在世界舞臺上發出自己的聲音,沒有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成為世界經濟大國,至少從西方世界的立場來說,關于未來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擔憂。可以確定的是,在新興力量中,中國的崛起如此顯著,這是在幾十年前我們不曾預料的。
無論以什么標準評判,中國都取得了卓越的進步。1820年,中國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約占全球國內生產總值的32.9%。這一數字在1979年中國經濟復蘇前的一個半世紀里銳減到5%左右。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預計最早會在2017年超過美國,但根據大多數估計,這個時間最可能是21世紀20年代。中國的經濟規模實現了每8年翻一番。
布魯金斯學會專家霍米·卡拉斯把中國的崛起和其他國家做了比較。2000-2020年,卡拉斯計算中國將每10年增加5%的全球國內生產總值份額。相反,在20世紀前半葉,美國每10年只增加2.5%的份額。在19世紀,英國每10年的增加量不到1%;“二戰”結束后,日本每10年增加值為1%~2%。然而對很多中國人來說,他們正重新回到一直以來他們本該擁有的經濟水平。
然而,中國的人均收入在短時間內無法趕上西方水平。用購買力平價來說,中國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在2012年為9460美元,僅是美國水平的18.9%。經濟學人智庫預計,到2030年,這個數字僅會增長到32.8%。這與美國和其他國家的經濟增長會連同提高國內人均收入水平的增長方式不同。由于中國人口數量更多,小幅度的人均收入增長也會造成一個非常大的國內生產總值增加值。

大多中國人認為,盡管他們國家的經濟總量比其他國家更大,但是他們仍然處在不斷追趕的過程中。到2030年,中國的經濟總量會比美國多1/4,但是人均收入水平只是美國的1/3。
這對于地處西方的人們來說也是有影響的。大多西方的中產階級認為他們正在失去對其收入的控制,來自發展中國家的競爭是造成他們收入增長停滯的原因。但是中國人的看法是,他們仍在努力彌補19世紀和20世紀初中國陷入貧困時造成的差距。由于雙方都感覺自己是失敗者,他們互相責怪的時候到了。
中國面對著一個長期的問題:人口問題。如世界許多國家一樣,中國的人口開始呈現老齡化,隨著2020年的臨近,老齡化的速度也在不斷地加快。現在,中國8%的人口年齡在65歲及以上,但是在2030年,這一數字會超過16%。同時,中國15~65歲的勞動力數量比例已經達到了頂峰的72%,并會在2030年降至68%。15~20歲的人口比例剛剛超過30%,在2030年會降至21%。當然,中國不是唯一勞動年齡人口占比減少的國家。更先進的經濟體,例如日本、韓國和德國的情況更糟糕。
中國政府開始意識到這一問題。最近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三中全會在改變中國“30歲,一個孩子”的問題上達成共識。但改革的廣度無從得知。許多人口學家質疑即使取消獨生子女政策,中國是否有能力改變多年來出生率極低的問題。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居住在城市地區,而在世界范圍內,城市地區的出生率通常更低。然而一些中國官員仍然擔心過快地取消獨生子女政策會導致人口激增,那將給中國帶來新的挑戰。
中國會在實現小康前進入老齡化社會嗎?如果按照西方對富裕的定義,那答案幾乎是肯定的。在2020年(即中國人口危機全面爆發的時間),七國集團的人均收入預計達到6.4萬美元,這個數字是中國的3倍。經濟學人智庫估計中國的實際國內生產總值增長將會在未來大幅縮減,2013-2020年平均增幅為6.4%,2021-2030年為3.6%。在下一個10年的某個時間點,減緩的增長速度也會使中國的總體經濟規模超過美國,但是生活水平的提高速度更為緩慢。
中國未來面臨的問題是受困于中等收入陷阱。中國的公司已經開始走出中國,尋求更高水平的技術和管理創新方法。在發展的這一階段,這是合乎邏輯的步驟,并且是中國快速提升價值鏈的唯一方法。但是中國一些投資或收購美國公司的行為引起了美國的高度懷疑并遭到了美國政府的反對,尤其在通信技術等機密的國家安全領域。面對日益猖獗的網絡襲擊,中國需要具備一定的技術能力才能努力向創新型經濟轉變。
中國如何在充滿荊棘的經濟發展道路上前行,對整個世界來說越發重要。中國對全球投資增長的貢獻是美國的1.5倍。世界銀行預計,到2025年,在全球投資增長中,中國將占1/3,多于其他任何經濟體。中國現在是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石油消費國,到2020年,中國將成為石油凈進口國。它對石油及其他資源的需求(一些人認為這種需求開始逐漸減少)拉動了其他地區(如亞洲其他地區、拉丁美洲和非洲)的經濟增長。
而中國自己經濟上過渡的困難可能意味著政治上也是如此。人均收入的緩慢增長,會引起人們的不滿。在這個階段內,如果法制機構更加完備,政治體系更加穩固,并且不被國際社會視為威脅,那么中國的“和平崛起”是可以得到促進的。
平緩的政治過渡的關鍵是中國有能力持續提高人們的生活水平,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對大多數國家來說,這是很困難的。那些在1960年達到中等收入的國家到了2009年幾乎有3/4仍處在中等收入水平甚至退回到低收入水平。那些由中等收入發展為高收入的國家和地區大多分布在西歐以及日本。韓國在上一個10年左右步入高收入國家的行列。最近關于韓國和其他實現飛躍發展的中等收入經濟體的研究表明,達成強烈的社會和政治共識是結構重組和現代化成功的關鍵。
如果中國改革失敗,全球總收入將比在樂觀情形下減少27萬億美元。如果中國避免了中等收入陷阱,全球經濟就會翻一番。中國的人均收入將會繼續增長。這將與美國中產階級的情況類似:美國夢回歸,在10年里,人均收入增長了10000美元。
另外一個擔憂是關于實際創新問題,中國經濟體“創新是階段性的而不是持久性的”。許多人擔心在未來10年甚至20年中,中國都無法創造出如蘋果手機一般的創新性產品:“在過去的幾十年中,美國的情況不太樂觀,但是它仍然可以制造出iPhone(蘋果手機)和iPad(蘋果平板電腦),這是包括中國和印度在內的許多國家都無法企及的。”
一位著名學者同時也是政府高級官員總結了中國在他心中的印象:“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首先是經濟改革,其次是社會改革,最后是政治改革。經濟改革相對容易。現在我們關注的是社會改革,我們正在努力消除社會不公平現象。政治改革最早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但是這將是很艱難的。”
很多人并不悲觀,但是十分謹慎。
他們認為,在未來的國際關系中,中美關系將是重要的一環。有人說:“過去的一個結論認為中美之間將會有一場決戰,不一定是軍事上的,只是一方把意愿強加于另一方。如果沖突發生,那將會對地區和世界安全造成極大的威脅。在我看來,許多美國人認為中國的發展會對中美關系造成挑戰。”
沒有人認為中國和美國“掌控”世界是可行的。一位中國政府高級官員說:“世界上有許多國家,如何讓它們合作?在許多國家中需要一位組織者,但絕不僅僅是美國。”
許多人懷疑美國會邀請中國加入國際政治的貴賓席,“再過50年美國也不可能停止扮演世界領導者的角色……中國沒有準備扮演該角色。我們還有許多國內問題需要進行內部調整。所以在這一階段,領導權是個問題。”
中國會在很大程度上改變國際體系嗎?由于它的龐大,我認為這并非全無可能。例如,中國十分依賴從中東進口的石油,隨著美國石油產出的持續增長,中國正在超越美國成為最大的石油進口國。中國正在建設一支有能力在公共深水海域作戰的藍水海軍,這使中國有能力保護海上的石油生命線,從海灣地區的石油輸出國到亞洲的消費國。中國承擔了更多的責任,但是諸如印度和日本這些中國的鄰國擔心這樣的角色會增加中國的地區話語權。很多美國人也會有一個問題。例如中國的重要資源要依靠進口,這是它建設藍水海軍的令人信服的理由,同美國龐大的軍備預算一樣,保留這種責任就是理由。對很多美國人來說,放棄那種責任就等于放棄了他們在世界的角色。使中國適應特別由美國主導的地區安全秩序將十分困難。然而難得的機會是,他們擁有共同的利益從而避免重大戰爭的爆發,但是我們不能過于自信。
我想起最近和任教于中國頂尖大學的著名教授的一次談話。他說:“許多學生并不想出國,這和10年前是截然不同的。”據他所說,戰略思維越來越多地關注于國內事務和發展問題……中國人從未對中國以外的世界有強烈的興趣。
我的另外一位中國對話者總結得很好:“中國有可以說‘不’的否定性力量,不是肯定性力量。”“中國人認為避免沖突是首要考慮的,而美國人卻并不滿足于此,他們更希望通過合作來得到實際的回報。” (摘自《下一個大事件:影響未來世界的八大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