癥狀

幽燕

催眠療法

閉上眼睛，暗下來的世界才有真相

沿著光的飛奔，記憶在開口說話。

泥漿翻出，暗傷觸目驚心。

親人賜予的玻璃彈珠成眼淚的形狀

不滴不落，不散不失。

世相荒誕而又環環相扣

鎖緊的一環正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縫合，抹平，又有什么被輕輕放下

你我皆是病人，卻從不自知

我不能確定，這是我的還是你的

是從哪里開始，又從哪里結束。

療傷并繼續活著

多么艱難又是多么必須。

睜開眼睛

是誰在無聲吶喊：我怕，

怕這個世界的遺棄，同時又被你拯救

臉盲癥

舉著相認的白旗，落入面孔的迷魂陣

所有的臉都像一張臉，所有的臉都形同虛設

每張臉都是陷阱，每張臉都是歧途

每張臉都似曾相識，每個人都不敢相認

迎面走來的那個人，笑臉相迎而后

又憤然離去的那個人

他是誰？

冷落被冷落，傷害被傷害

我是人群里的陌生人

這么多年我始終無法和人群達成諒解。

我羞于承認自己的病癥

就像我羞于承認我始終認不出生活的真面目

一次又一次被臉孔背后的暗器所傷。

這么多年，我習慣低著頭走路

像一個解不開扣子的孩子

對這個世界恐懼、迷茫

又充滿一廂情愿的熱情和信任

藥物依賴癥

誰是解藥？

誰是我活色生香的生機？

我聽見身體漸次打開，有噼啪的脆響

開合間，它們穿越肺腑

成癮的沖服帶來想象的安慰

難有滿意的療效

病已是生活的真相。

我的心跳依然飄忽不定

胃反酸，對食物及虛言消化不良

依然晚睡早醒，睜著空洞的眼睛。

多年的對峙，

吞下的藥是被勸降的那一部分，屢屢受挫。

我并不忍說破這無處可逃的讖語，

也不去探聽它們語焉不詳的下落

中藥的味道

比苦還苦的湯藥，穿腸而過

以苦對苦，以毒攻毒

七情生火，六欲生毒

塵世里染疾的身體

匯聚歲月賜予的毒和苦

連翹、合歡、蒲公英

紅花、梔子、佩蘭

15味中藥，用它們好聽的名字

以一顆草木之心，聚合 生發

調平寒熱，瀉火和中

良藥苦口，對癥下藥

佯裝一派祥和

身體各處充滿疼痛

在按壓中不斷簇擁

疼的類型各有不同

合谷酸麻，內關脹痛，膻中鈍痛

并不明目張膽地疼

在深處，血肉骨頭里，隱藏不露

中醫說：不通則痛

我得承認我是個不通之人

大街上有誘惑和欲望

都是我固守的鎖鏈和石頭。

它們帶著巨大的孤獨和悲傷

瘀滯在血脈的河床

你看滿大街和我一樣虛假的臉

一副感受不到疼痛的皮囊

我決定每天敲打身體

疏通深處的隱忍和疼痛

我拍拍它們的肩膀，邀請它們出來曬太陽

寫字，看電影，過沒有追求的生活

失眠是一件奢侈的事

從不敢在夜的懷抱里徜徉

不敢揭開黑暗透明的羽翼

不敢有夢，清甜的密語，斑斕的月影

要盡快伸進夜寬大的衣袖

用鎮靜劑縫合前一日混亂蕪雜的記憶

從一種深陷進入另一種深陷

失眠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一個中年女人的睡眠

要像準時的鬧鐘一樣

該睡的時候睡去，該醒的時候醒來

分割均勻的明天就要蜂擁而至

忙亂奔波的生計就要列隊來襲

你瞧這多像鞭打，多像天邊滾過的雷電

一聲緊似一聲

她必須攢足力氣，打起精神，去應付

這來者不善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