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秋韻

包正禮

踏秋老爺山

深秋時節的老爺山，處處流淌著華麗而撩人的色澤，萬峰千壑浸潤在一片絢麗多彩的妖嬈氛圍中，昔日那威嚴之氣已蕩然無存，此時，驟然迎接每一位游人的卻是這濃濃的秋色氤氳了。

晨靄中的老爺山，似一酣夢中未曾醒來的老者，顯得那般蒼郁而深沉。青黛色的峰巒間布滿了濃重的秋韻，片片嫣紅綴滿巖壁，使老爺山多出幾分迷人姿色。在颯颯秋風中，片片飄零的秋葉如同散落的羽絨，無聲而輕緩地落至腳下，織成秋天一幅壯美的秋景圖畫。

號稱“五亭”之一的紅葉亭是老爺山最佳的秋景看點。從盤旋迂回的山道旁踏過一段新鋪大理石臺階后，便到了紅葉亭。在這個斑斕多姿的季節里，紅葉亭猶如一位喬裝打扮的待嫁姑娘，那般嬌艷嫵媚，含情脈脈。趁著乍起的秋風，攜陣陣馥郁芬芳的秋香向亭子襲來，至亭前簇擁成最富有詩意的華章，悄然形成老爺山古亭周遭綺麗多彩的外衣，隨絮絮的輕風舞動開來。瞬間，老爺山縈繞在一片姹紫嫣紅的神秘世界里，繼而伴著泠泠的音籟，老爺山顯出幾分酣醉的姿態，峰巒壁仞間掛滿紅撲撲的笑靨，在秋高氣爽的季節里變得那般嬌媚可愛。

在這天高云淡的日子，紅葉亭更像一首深邃的古詩，使走進亭子的人由此而生出幾分優雅之興味。“霜葉紅于二月花”。深秋的老爺山簡直就像一位蹁躚走來的姑娘。你看她多么靚麗迷人呀：殷紅的灌叢做裙，閃亮的樺葉為衫，還有那玲瓏的水晶果巧然湊成了她華麗的耳飾。洋溢著一股熱情和清純可愛的微笑，姍姍地，從山野間走來。

老爺山的秋天是殷實的。在蜿蜒的山道旁，你會時不時地發現，一串串紅艷欲滴的珍果搖曳在知名或不知名的枝頭，閃閃爍爍。有兒時飽享的面旦旦、鴿子嘴、野花青、毛牛犢、莓子、薔薇，還有味道極美的水褡褳。單說這水褡褳果子，不知因何而得以此名，酷似櫻桃的小果子，是老爺山值得一品，且回味無盡的珍果。紫色的果皮內裹著厚厚的肉質，在干渴之時，摘一兩枚放入口中，輕輕咬破，頓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香甜溢滿唇齒，芳醇之味久久不曾散去。這些自然饋贈的靈物，賦予老爺山秋天神奇的情韻，使踽踽行走在山林間的人，由此有了一份神往與眷戀。

離開紅葉亭，踏著斑駁稀疏的林蔭道，慢慢向東面的那片白樺林信步走去。走進秋日的白樺林，就像走進了一個神秘的世界，密林間光線或明或暗，神奇而肅穆。一株株挺拔的白樺如同翩然走來的女兵，英姿颯爽，青春靚麗。

令我欣喜的不僅僅是這大片白樺林動人的潤色，而是在這里能時時發現一叢叢紅彤彤的楓葉。起初，我有些遲疑：這是楓葉嗎？青藏高原是看不到楓葉的。然而，在秋色彌漫的老爺山白樺林間，我真實地看到了它的芳姿。紅。不是火一樣的紅，而是鮮艷透亮的紅，它們偎依在蒼勁的軀干下，與旁逸斜出的枝葉相互映襯。片片金黃的樺葉，猶如一只只蝴蝶，沸沸揚揚地爬滿小松樹的枝頭，還有片片飄零的落葉，無聲地灑落在行道間，織成秋天最浪漫的旋韻，定格在老爺山紅擁翠裹的綿綿秋意里。

在老爺山看秋景，自然是要登臨高處的。沿青云路崎嶇的山道緩緩行進，煙靄繚繞中的老爺山好似一位披著神秘面紗的美少女，在若隱若現的情境中，透放著一種傲然之神美。那些閃閃爍爍的誘人色彩，近在咫尺，又似在遠處，望不可及。青云路的確很難行走，窄窄的臺階，一層高似一層，而且兩側沒有護欄。險要之處，僅能容得一人通過。路旁萬丈深淵，懸崖峭壁。從山上向下望一眼，便會頭暈目眩，望而生畏。但行途中，我看見三三兩兩的少男少女們，一路談笑風生，滿臉洋溢著無盡的愉快，手持一兩枝從路旁采摘的山花、野果，興味盎然地踏過一層層臺階，一路向山頂攀去。

炎炎烈日退去，幾縷秋風拂來，又一個多姿多彩的秋天又步履輕盈地在高原大地走來。于是，我抖落一身塵埃，在一個明麗的日子，獨自攀上老爺山，去看看那片清明亮麗的白樺林，那嫣紅嫣紅的楓葉。在深秋里，它們一定是好看極了……

北山秋色

金秋時節的北山林場，山林溝壑浸潤在一片妖嬈的艷麗色彩中。濛濛秋雨扯起的騰騰仙霧，在山嶺間飄逸而過的一縷縷輕紗，將那些姹紫嫣紅的色澤虛虛掩掩地遮隱在繁茂的枝葉間，好似一位披著婚紗，頜首害羞的新娘。

雨霧中的北山，嫻靜而文雅。靜穆的山谷間，片片草地在低低的濕氣中漸漸褪去鮮亮的蔥綠色澤，悄無聲息地換上了淡淡的秋裝。隨著片片飄零落葉的輕輕觸摸，開始奏響深秋最華美的樂章。奔涌激蕩的條條溪流，在喃喃細雨中，唱著一曲最悠揚的歌謠，歡騰跳躍地奔向山外，去尋覓新的歸所。在這富有詩意的秋景圖畫中，最令人矚目和欣喜的便是這秋意婆娑、色彩斑斕的萬峰千壑了。你看，青黛色的峰巒間，一絲輕霧漫過之后，先前青翠的峰仞開始顯出一抹淡紅，繼而漸漸變成深紅，直至整個峰巒染成一片灼目的殷紅了。那些曾閃亮著鮮綠光澤的樺樹，此刻，也似乎被這氤氳的氣氛所感染，葉子開始一片片轉向金黃，窸窸窣窣地和著絲絲秋雨，吟誦起秋天多情的詩歌。

在浩瀚北山山巒之間，最使人癡迷和無限遐想的則是那些流淌自如、飄逸灑脫的仙霧。不論你矗立在高高山頂，還是行走在低低的河谷，只要微微揚起頭，便會看見朦朦朧朧的山腰之間，如絲如縷的仙霧，像一條條輕柔的絲帶，穿梭在層巒疊嶂之間，時而將山巒嚴嚴實實遮裹起來，時而又輕輕扯裂開來，在恍如夢幻般的視覺中，感覺將要有一位仙客翩然而至。細端那深山頂，隨著幾縷匆匆而過的仙霧，從山頂那邊飄來一位駕著仙鶴的老翁。老翁手捻銀須，笑逐顏開，端矚著遠方，匆匆而去。隨后從山的后面又跑來一兩只健壯的獅子，它們怒吼著，踩著厚實的云霧徑直向遠處跑去……

沿著北山林場曲折迂回的水泥公路，款款向里面行進，在南面一條狹長的河谷里生長著大片茂密的紅樺林。這些紅樺樹軀干挺拔，虬枝橫溢，似一位位站立其間的老者，在深秋的雨幕中，顯得滄桑而深沉，使走進這里的人們感到一種出奇的靜謐和清冷。然而，這片蒼郁的紅樺林給人一種敬畏和親近的心情。雖看它們陰郁清冷，但一進入林子，你便會感到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紅樺樹，像期待你已久的山莊主人一般，盡情顯示著一份融融的自然親情。粗壯的樺樹軀干將樹林織成一個寬闊的避雨憩息區，盡管林外細雨綿綿，但置身其間的人們卻在紅樺林粗壯的軀干遮擋下，感覺不到一絲陰冷與潮濕。靜坐于紅樺樹粗大根莖上，仰頭細心打量樹冠頂端，蔥郁的枝葉儼然形成一個大傘，將我們掩藏于樹下。那些昭示著秋天的金色樺葉，在滴滴雨水中，不時俏皮地撲扇身姿，給人一種美妙的愜意享受。

北山滿目的繽紛色彩中，尤其奪人眼目當數這耀眼的金黃和其映襯下的柏樹的一抹蔥綠了。由于北山的群山峰巒之間分布著大面積的樺樹，每當秋季來臨，這些昔日翠勃蔥郁的白樺和紅樺林，在陣陣蕭瑟的秋風與雨霽中，漸漸轉向金黃，加上星星般點綴其間的柏樹鮮綠色彩的襯托，使北山的秋天分外亮麗迷人，分外攝人心魄。

在北山廣袤的林區中，水可謂是其最豐富的資源了，它們如影隨形，時時閃現在我們視線當中。隨著高原秋汛的到來，北山山澗的溪水則與日俱增，河谷流量超過往常，激蕩有聲，洶涌澎湃。就連往日平坦的草地間，也出其不意地多出幾綹汩汩奔涌的溪流來，使行走其間的人們不經意間踏入水中，濕透鞋襪。這些活潑清澈的溪流，有時也靜靜地匯聚到一處低洼的水坑中，形成一些大大小小的池塘，將兩面的山色樹影倒影的淋漓盡致，從遠處望去，別具一番情態。

北山的秋季是殷實而火紅的。在蜿蜒迂回的道路一旁，你會出其不意地發覺，高大的灌木叢間，一串串鮮紅欲滴、嬌小玲瓏的野果掛滿枝頭，令人饞涎欲滴。不用細端，這曾是我們兒時山野間飽享過的水褡褳和忍冬果。若此時你行走干渴，順手摘一兩枚水褡褳果子放入口中，輕輕咬破，頓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香甜溢滿唇齒，芳醇之味久久不曾散去。尤其那一叢叢枝繁葉茂的忍冬灌叢，被秋霜浸染得無比鮮紅透亮，顆顆珍珠般的忍冬果，散發著晶瑩的光澤，給秋色四射的北山林區增添了一抹嬌艷的潤澤。正是有了這些自然饋贈的美味佳肴，使踽踽行走在秋天北山林區間的人們，由此有了一份眷戀，多了一份感念。

在北山南段深處有一高處，據說那里有一天池，是觀賞秋景的最美去處。我們便順著崎嶇的石板棧道徐徐朝里面行進。走至四五公里，大家感到體力不支，只好停在路旁休息。遙望密林深處的山道，更加崎嶇，望不可及。但行途上，我看見一群少男少女，一路歡聲笑語，步履輕盈地踏過一層層石階，臉上洋溢著無盡歡樂，手拘一兩枚采自路旁的野卉，前呼后擁嬉笑著向山頂的瑤池攀去。

從北山回來后的不少日子里，我依然恍如夢境般地感覺自己身處山間某一隅，眼前是一片絢麗繽紛的樺樹林，還有那仙霧飄渺的萬峰千壑，在金秋的艷陽里，色澤是那般明麗，那般撩人心魂。

察汗河之秋

我曾幾次拜謁過四季變換中的察汗河。只是還未來得及好好端詳她秋天的模樣，霎時，寒冬便悄然而至了。

去年國慶前夕，我跟隨幾位攝影家再次趕往察汗河。由于那天天氣格外晴好，察汗河顯得異常清麗明凈。湛藍的碧空下，群峰疊巒清秀挺拔，俊逸灑脫，巖壁間綴滿了姹紫嫣紅的色彩。尤其那些斑斑點點的殷紅，極其絢麗奪目，宛如版畫家的繪制的調色塊，正濃妝艷抹地精心打扮著察汗河詩意而多情的秋季。

有人說，察汗河的秋季如同一幅雅致的水墨畫。起初我有些不信，但在那天我真切地看到了這樣一幕。先前那些黛青色的峰巒，此時已濃濃地浸潤在華麗的世界中，變得分外妖嬈多姿。叢叢火紅的小蘗灌葉染紅了她俏麗的顏容，株株娉婷的柏樹為她披上了鮮艷的連裙。還有那些閃耀光艷色澤的白樺葉，也俏皮地將她們簇擁起來，給她們掛上了最明亮的珠飾。讓這個大山深處的閨秀，在這個斑斕多彩的季節里，婀娜多姿，光艷迷人。

沿清流奔騰的溪畔徐徐往里行進，河谷兩岸則呈現出兩個秋色迥異的天地來。左側鬼斧神工的山巒慢坡間，密密匝匝的沙棘灌木和白樺樹姿態縱逸，虬枝橫出。珍珠般的沙棘果在金黃色白樺葉的映襯下，閃閃爍爍，鮮艷欲滴。尤其那些秋意婆娑的鮮亮白樺葉片，隨著陣陣漾起的秋風，颯颯作響，飛飛揚揚，朦朧而詩意。河谷右側壁立千仞的巖壁間，一抹抹殷紅的草葉，將峰巒染綴的五彩斑斕，成為攝影家們眼海里一道奪目的風景。

察汗河最富有靈動的是自然這些激蕩有聲、珠璣般跳躍歡騰的溪水了。位于河谷東面的小東溝是一處匯集天然瀑布的最佳觀賞區。從溝口一路走來，這些大大小小的溪流，時而從高高的山頂噴薄飛霧，激流而下；時而從縫合跌宕的巖壁間奔涌而出，浪花飛卷，涔涔滾動；時而從濃蔭蔽日的幽潭汩汩滲出，輕聲細語地順著茵茵草地，窸窸窣窣地竄向長滿苔蘚的石縫，繼而在那里幻化成一束晶瑩透亮的絲帶，纏綿悱惻地繞著巖石間的縫隙激蕩有聲地奔向河谷。

沿溪畔而上，在行跡散亂的石徑間，踏著高高矮矮的荒草邁進，你會驚奇地發現，在清流回旋的幽潭一旁，一簇簇不知名的花兒，像躲進樹蔭遮涼的少女，不經意欣間張著燦爛的笑容，偷窺著外面的動靜。當你走近時，才發覺它們不只是視線中僅有的幾株，而是繁茂旺盛的一大叢。細而高挑的頸部開滿了紫藍色的花朵，酷似一枚枚紐扣，玲瓏別致。不時悠悠地散發著一種馥郁的幽香。由此向前方望去，則眼前頃刻間閃現出一道神奇瑰麗的迷人景觀。枝葉婆娑的灌木叢間，一縷清溪從頂端分成一條條銀絲帶，舒緩輕柔地順著翠綠而厚實的苔蘚坡面在巖石間汩汩有聲奔流，顆顆浪花在水面上跳躍，像珠璣在閃爍，恍惚夢幻的視覺中，仿佛是走進了一個童話般的的世界，那些細碎閃爍的浪漪，驀然之間變成一顆顆光瑩瑩的珍珠，光芒四射。在其左側不遠處，一條瀑布從一面巨大的巖壁頂端噴薄濺霧，飛流而下。巖壁間山風習習，草木搖曳，猶如曠幽的山谷間傳來的泠泠鼓瑟琴聲。讓置身其間的人，在無盡的天籟聲中，忘卻煩憂、忘卻塵埃。

就在你靜靜沉湎于眼前這幅壯美山水勝景時，耳際忽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循聲朝密林深處望去，只見一群體型肥壯的類似雉雞般的鳥禽，踩著沙沙作響的落葉急匆匆向林子更深處遁去。想必是我們的走進，驚擾了它們一份固有的寧靜，才如此倉促而逃。后來，有人告訴我，這些形似雉雞般的鳥禽正是察汗河的珍稀動物，名叫藍馬雞。因其數量特少，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不少來察汗河的人想親眼目睹一下它們芳蹤，都未能如愿。看來，我是非常幸運的，親眼領略了它們健美的身姿和瀟灑俊逸的行蹤。

在這條窄窄的溪流溝內，想不到還生長著大片大片的野果灌木林。五顏六色的野果子在秋天燦爛的陽光下，鮮艷奪目，光彩照人。不用細細端詳，有小時飽享的鴿子嘴、面蛋蛋；有鮮紅葉片簇擁下，串串搖曳枝頭的野花青；有清鮮欲滴，惹人饞涎的忍冬果，還有那光艷潤色的毛牛犢。毛牛犢酷似一串朝下開放的喇叭花，熟透了的透射著鮮亮的色澤。盡管表體有一層細細的刺針，但輕輕觸摸它，感覺非常酥軟，就像是觸摸到了秋天柔軟的心臟。未曾熟透的毛牛犢果子，閃耀著青色光芒，沉甸甸地攏掛在枝頭，炫耀著秋天殷實的輝煌。

察汗河的秋天，是富麗堂皇的，是五彩斑斕的，它像一位待嫁的美麗年輕女子，在秋天壯美燦爛的世界里，她張開了羞澀笑靨，撩起了華麗動人的衣裙，她為人們呈上了豐盛而璀璨奪目的佳肴。

察汗河的秋天，就是這般殷實，這般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