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
以前的中國將騙子稱為“棍騙”,意思是說騙子乃是一種“光棍騙子”,指他們乃是一種狡詐的混混型人物。
多年前,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大衛·賽門(David Simon)出版了一本暢銷書《精英份子的偏差行為》,那是本研究白領犯罪的經典著作。他在書中開宗明義就指出,近代的犯罪學乃是有著很強階級偏見的領域,對于藍領階級的街頭犯罪,如偷搶打殺,就會判得很重,并關進監牢。至于對大公司的經濟性犯罪,如亂排廢棄物,以及販賣偽劣商品等,則會判得很輕,而且可罰錢了事,罰不及罪。這就是犯罪學里的階級偏見。
由于對經濟性的白領犯罪有著階級上的偏袒,以前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蓋瑞· 貝克(Gary S.Becker)遂認為美國對經濟性的犯罪處罰已違背了司法正義。他認為經濟犯罪不能根據他們犯行所造成的傷害來定罪,而必須由他們想要圖取的利益乘上他們犯罪被發現的或然率來定罪,加重其刑。對經濟性犯罪,為了符合法的正義,它的論罪標準已需重來,罪和罰才可以相當。
于是我就想到了中國的“騙”這種智能犯罪。中國自古以來就有“騙子”及“棍騙”這種社會角色。在古代的筆記小說和稗官野史里,對這種人的行為都有很多記載。例如在徐珂所編的《清稗類鈔》,就收集了許多騙子的故事;明代萬歷年間的浙江人張應俞寫了一本《杜騙新書》,那是本小型的騙子百科全書。由這些騙子故事,我們可以看出,中國很早就有了一種騙子文化。
這些騙子都很鬼靈精怪,會動歪腦筋,以取得別人的信任而行騙。對于這種古代的智能犯罪,古時候都是既恨又佩服,這也顯示了古代中國對這種犯罪的曖昧態度,一般人雖然討厭騙子,但也認為被騙的人是笨,笨人才會被騙,因而對騙的受害者并不是那么同情,反而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歧視情緒。正因為中國以前對騙子文化態度曖昧,所以對“騙”這種犯罪看得并不嚴重,只是當成一種街談巷議的話題,所以古代就有“白賊士”這個著名的騙子故事。以前抓到騙子,也不怎么重罰,大概都是打幾下板子交差。
因為中國以前有著重要的騙文化,所以智能型的騙犯罪,遂被受到鼓勵,普遍都視之為一種輕犯罪。臺灣的犯罪觀就深受這種傳統文化的影響,對騙犯罪的懲罰并不重。以前的中國將騙子稱為“棍騙”,意思是說騙子乃是一種“光棍騙子”,指他們乃是一種狡詐的混混型人物。正因為司法控制不嚴,所以臺灣的電話及網絡詐騙才會興起,由于現代的銀行轉賬容易,所以詐騙行業的發展遂能“日新月異”。但詐騙雖然傷害極大,一個受害人可能辛苦一生的積蓄一次就被騙光,但這種騙案卻顯然并未受到應有的重視。白領的智能犯罪和藍領的街頭犯罪不同,它多數都是隱密的,別人看不見,而街頭犯罪打得頭破血流,人人都可看見,這乃是詐騙這種行為不能及早就被人重視而受到制止的最大原因。
詐騙這種犯罪,由于都是發生在電信及網絡空間里,不是肉眼所能見到的;而且騙徒自設機房,很容易銷毀詐騙的電訊資料。一種新型態的犯罪,在懲罰行為上也應與時俱進,才可使罪與罰能夠相稱。我的見解是:
首先,這種詐騙應設定基本刑及加重刑。如果逮捕到一個詐騙機房及在該機房伙同的一群人,這些人不一定要有其他證據,就可判基本刑。這是針對犯意的實行所作的懲罰,也可防止犯人銷毀記錄拒不認罪的狡賴空間。私設機房就是犯意的正式實行,它已構成了犯罪的要件,這是基本刑。
其次乃是根據廣泛而細部的搜證,盡量去找出受害人及詐騙的全額,這些乃是加重刑。由于電話及網絡詐騙非常容易銷毀犯罪證據,因此詐騙案應以基本刑為主,加重刑為輔。如果能在搜證上有突破,則可透過國際壓力向贓款集中地要求退款及賠償。當罰的行為重建,則詐騙始可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