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就老去吧，老去后也能看海

黃集偉

「聊天時我腦內的彈幕已厚到看不見人了」 語出知乎大叔新年微博。討論“跟沒常識的人聊天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時，知友卜生發言：“1.這個世界上比憋屎憋尿更難受的是憋住不翻白眼；2.聊天時我腦內的彈幕已厚到看不見人了”……“腦內彈幕”一詞實新鮮別致——像“腹黑”的視覺版？像“吐槽”的加強版？

「手癌」 網路熟詞，特指那種在用手機或pc打字時經常手誤，不是打錯字，就是表錯情，不是發錯言，就是說錯話、辦錯事……情急是原因？事兒多是原因？多任務是原因？又或者，食指半徑過大也是原因之一？

「你們歪果仁是工作不飽和還是作業太少？」 來自互動百科話題討論，去年12月，“匿名社交網站Yik Yak網友真誠發問：如果給狗穿褲子，應該是給四條腿都穿上還是給后腿穿上呢？”“然后就炸鍋了，該問題迅速引起各大網站網友的熱烈討論”，答案千奇百怪：“狗：并不想穿褲子”；“擋不住屁股的能叫褲子嗎？”“第一種沒有遮住屁股，這么看來應該是流氓狗的穿法，第二種是紳士狗的穿法。”“果斷兩條腿啊，四條腿的顯得沒有腰而且還得系皮帶”……“我只想說，你們歪果仁是工作不飽和還是作業太少？快滾去學習啊喂”……每聞聽八卦類社群討論，滿心羨慕的是那可被大肆揮霍的時間、智力，它未必是無意義人生中的意義所在，可卻一定是無意義的樂趣所在。

「綠色泡泡」 來自雷鋒網消息。“所謂的‘綠色泡泡’其實指的是蘋果的短信處理方式。當iPhone通過蘋果的iMessage服務成功把短信發送到另一臺iPhone上時，文本框所顯示的背景顏色是藍色……當iPhone向非iPhone用戶發出短信時，文本框的背景色就會變成綠色——但有些人卻十分厭惡這種綠色”……“綠色泡泡”與“藍色泡泡”間這種由手機設定引發現實歧視，反證出技術本身也隱含人文基因？

「每個人的井卻不一樣大」 來自《新京報》報道，語出藝術家宋東。近日，“‘北京之聲——宋冬：剩余價值’在798佩斯北京展出。展出的抽象裝置均改造自垃圾廢料，宋冬希望借此找到被人忽略的價值?！鳖}為“坐井觀天”的這件展品“是進入展廳中的第一件作品，雖依然是用廢棄的門窗構成，但宋冬讓它以金碧輝煌的面目出現。這件作品被稱為《坐井觀天》，意喻著人人都是井底之蛙，但每個人的井卻不一樣大……‘而當你走出畫廊到了現實世界里，而那才是真正的繁華的虛空。’”

「咖位」 網絡熟詞，猶言“江湖地位”，算是一個伴隨熱詞“大咖”的派生詞。此派生詞在在書面應用中便于識別，可揣度意會，大致無歧義，但若上口，怕有傳播歧義，它會被聽成“卡位”？很有可能。

「愿快遞最快到達你手中」 語出飯友王金牙兒2015最后一天的飯文：“據說辭舊迎新之際必須要感性，必須要逼格，必須有淡淡的唏噓與溫情。好吧，2016年，愿快遞最快到達你手中，愿承諾與愛不再被辜負，愿所有初心堅定依舊，愿樹和云層搖曳生長，愿目光與街角灑滿溫柔，愿你的旅途上，有山川、大海、歌賦，而愛的人，就在你的身旁”……這類年末祝福多半應景應時而來，多半會虛虛虛成雞湯，而這一則務實到有“快遞”，務虛到有“歌賦”，虛實兼備，喜歡。

「他曾經想要當一名禪宗和尚」 來自虎嗅網消息：“前往日本永平寺的游客在過去30年時間里已經減少了將近 2/3，因此當地的管理機構想出了以喬布斯之名來吸引游客的計劃……由于喬布斯的‘精神導師’及主婚人、日本禪宗大師乙川弘文早年正是在永平寺修行，所以該寺廟也巧（牽）妙（強）地利用了一點。當地的管理機構在永平寺前寫下了喬布斯的名字，并注明‘他曾經想要當一名禪宗和尚’”……用喬布斯推銷永平寺有點牽強，但廣告詞中的“曾經”二字精確地“道明原委”，也隱含些許傷感，有意思。

「451」 最新頒布的互聯網新錯誤代碼，“據國外媒體報道，互聯網工程指導委員會（IESG）日前正式批準了一種新的HTTP錯誤代碼‘451’，用來代表‘因法律原因而被官方審查’的內容……在此之前，當網站被官方阻止訪問時，錯誤代碼通常為403?！薄疤嶙h使用451代碼的谷歌（微博）前工程師提姆·布瑞稱，‘在提議中，451這一代碼在代表因法律原因無法訪問的同時，還被建議應當列出具體的法律限制原因，以及它們屬于什么類別的網站?！薄?51這個狀態碼來源于Ray Bradbury寫的一篇影響深遠的小說《華氏 451》?！?/p>

「健康追蹤文身」 來自動點科技消息，“健康追蹤文身”又稱“可穿戴健康文身”，“德克薩斯大學的研究人員研發了一種‘剪貼’技術，他們可以在20分鐘內制作出低成本的超薄健康追蹤文身。這種文身的制作過程是先將經過剪切的金屬片放在聚合物黏合劑之上，然后將電子元件打印在黏合劑上。雖然這種文身還沒有在醫療領域普及，但是這項最新的研究突破將會讓這項技術變得更為成熟，將來醫生們將可以利用它們來追蹤病人的生命體征、心率和肌肉運動等數據?！?/p>

「畢竟我也是王小波的遺孀之一」 語出作家衣錦夜行的燕公子博文，原題“死者為大有多大”。燕公子熱議李銀河盛贊馮譯泰詩時聞，嘻嘻哈哈，荊棘玫瑰。文末：“用死去的前夫撩馮唐這件事，我是覺得李銀河有一點萌，身為情敵多年，畢竟我也是王小波的遺孀之一，居然因為這個對她產生了一點好感”……近時表達“熱愛至極”的膜拜歡喜用直系親屬類名詞暗喻，于是才有諸如“國民老公”“國民媳婦”“國民女婿”之類的無限制親昵。

「觀念地層」 語出飯友武不文飯文：“當紅的網絡寫手，羅振宇、連岳、韓松落、張佳瑋、咪蒙、晚睡、毒舌、武志紅、霧滿攔江……三觀其實都高度一致，說明網絡上已經初步形成了一個自由主義的‘觀念地層’”……喜歡這個“地層說”，喜歡自由主義，地層嘛，慢慢巖化，慢慢擴大，變成丘，變成山。

「一種優雅到低效但帶著靈魂的生活方式」 語出評家周黎明對新片《老炮兒》的快評：“（老炮）去找昔日老友借錢，卻又不承認要借錢。這是一種老式的溝通方法，缺錢的不能明說，伸出援助之手那一方也必須充分照顧對方的面子。如今的人們或許覺得如此交往著實累得慌，缺乏效率，但這是正在消失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一種優雅到低效但帶著靈魂的生活方式。當老炮兒生著氣離開時，留下了一抹長長的凄涼”……周老師的細膩感受超越了細節本身，他自動進入的是一種寄情往昔懷舊格式？

「我希望我死的時候是個讀書人的樣子」 語出作家葉傾城專欄，語出作家齊邦媛：“她（齊邦媛）桌上有牛皮紙袋，裝著‘預立不施行心肺復蘇術意向書’，靠墻放在顯眼的位置上。她坦然說到死亡：‘我跟醫生講，萬一我被送來，請你不要攔阻。我對死亡本身不怕。怕的是纏綿病榻。我希望我還記得很多美好的事情，把自己收拾干凈，穿戴整齊，不要不成人樣要叫人收拾?！灰蘅尢涮洌蚁Ｍ宜赖臅r候，是個讀書人的樣子’”……這段主訴將熟詞“尊嚴”拆分細化，變成動作、細節和姿勢，讓“尊嚴”自抽象而具象，可觸摸，可操作。

「同居式養老」 來自評家佟才推薦，所謂“同居式養老”是指在德國展開的一種“養老方式”：“（德國）很多老人都十分厭倦療養院里的單調生活，于是，便有一些老人因志趣相投而自愿組合在一起，過起了‘同居’的晚年生活。雖然老人們生活在‘同一間屋子里’，但平時他們各做各的飯，只有每周周末在公共廚房聚一次餐，有集體活動時則共同參與——要么到附近城市旅游，要么到劇院聽戲。如果平日里有誰生了病，同居好友們也會主動承擔照顧他（她）或幫助購物等?！?/p>

「何不試著與顫抖做朋友呢？」 來自作者楊思敏刊載于《人物》雜志新一期文章，語出某心理醫生。文章介紹美國藝術家菲爾·漢森（Phil Hansen）遭遇手疾時的選擇和態度：“他發覺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他筆下小圓點也變成了‘小蝌蚪’……這無疑是一個噩夢，一開始，他決定離開藝術學院，與藝術分道揚鑣。但幾年之后，菲爾發現自己根本離不開藝術的圈子。”“醫生看了他畫出的扭曲的線條，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提議：‘為何不試著與顫抖做朋友呢？’醫生的話像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重新開始在紙上涂鴉，用多變線條勾勒出大幅鮮活人像?！?/p>

「老去就老去吧，老去后也能看海」 語出作家楊天壹專欄。文章點評歌者胡德夫，文末一段："我覺得，在這個萬物冥冥間皆有秩序的世界上，二十五的唱搖滾、在腿上紋愛人的名字，叫青春；七十五的唱搖滾、在腿上紋愛人的名字，這讓我要叫醫生。胡德夫就是這樣一位滄桑卻從不蒼老的歌者。老去就老去吧，老去后也能看海"……末句的慨嘆有一種穿透時間的銳氣，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