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構建良性政治生態是黨風廉政建設的治本之策。建立在民主政治基礎之上的良性政治生態既需要制度,也需要文化,制度是“硬件”,文化是“軟件”,兩者互相兼容、相互匹配,同時發力、同向發力,共同推進政治生態的良性演進。在推進有中國特色先進公民文化建設過程中,需要努力推動廣大人民群眾轉換政治心理角色,實現由傳統政治文化轉向現代公民文化。為此,必須著重從培養公民的政治主體觀念、法治觀念、政治參與意識、政治監督意識和政治寬容品質等方面入手,大力加強公民文化建設,為良性政治生態的有序演進營造健康的“軟環境”。
關鍵詞:政治生態;公民文化;傳統政治文化;現代公民文化;法治觀念
中圖分類號:D0-0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16)05-0010-05
腐敗問題是一個國家實現政治現代化的最大障礙,反腐敗必須從多個方面著手進行,其中,營造良性的政治生態乃是根本之道。習近平對構建良性政治生態問題非常重視,中共十八大以來,他在不同的場合對這一問題進行過多次闡述。2015年3月,習近平在十二次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再次強調,“要著力凈化政治生態,營造廉潔從政良好環境。”[1]可以說,優化政治生態是黨風廉政建設的治本之策,是反腐倡廉的當務之急。構建良性的政治生態有多重渠道、多重手段,其中推進公民文化建設對構建良性政治生態的作用不可低估,它是構建廉潔政治生態的“軟件”。所謂良性政治生態,對當今中國而言,是指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的 “三清”政治生態。實現政治生態上的“青山綠水”,是一個長期復雜的過程,僅僅依靠制度的硬性支撐是難以為繼的,還需要以社會公眾政治心理的自主轉化為基礎,從傳統政治文化轉變為現代公民文化。本文試從現代公民文化的視角對建設良性政治生態的對策做一分析。
一、政治生態與公民文化的內涵及其現狀分析
1.政治生態的內涵和我國政治生態的現狀。政治生態(Political E-cosystem)是建立在生態學理論基礎之上,將生態思維與政治實踐有機結合而形成的一種理論范疇,是以生態學原理、方法與觀點來對政治活動及其現象加以解釋和分析的結果。最早對這種理論方法進行闡釋的是美國政治學家戴維·伊斯頓,他把政治活動及其社會環境看作相互聯系、彼此制約、互相影響的有機整體,他指出,“從政治系統內部組織來看,它與其他所有社會系統都具有一個關鍵性特征,即它對于自身在其中起作用的條件作出反應的特殊適應能力。確實,我們將發現,政治系統積累形成了借以對付其環境的大量機制,運用這些機制,它就可以調節自己的行為,改變自己的內部結構,甚至重新確立自己的基本目標。”[2]22可見,在伊斯頓看來,作為一個整體的行為系統,政治系統“處于自然的、生物的、社會的和心理的環境包圍之中”,[2]20并且在與周圍環境的互動中適時調整內部結構、改變自己的行為、重新確立目標從而彰顯自己存在的價值。所以,要正確理解政治生態的內涵,必須從系統關聯性、有機整體性、變革互動性等特征上加以分析。這種分析架構是基于以下三個視角來對政治運行走向進行把握,并對政治轉型與政治形態特征的內在邏輯給予揭示:一是動態分析的視角,即以政治要素間的互動和走向變化為重點,這種分析是建立在政治由各種相互聯系、彼此制約、頻繁互動的政治要素結合而成的自適應系統,社會、歷史與文化等政治“外生態”要素與政治“內生態”環境彼此影響,并且政治內外生態環境之間不停地進行各種信息與能量的交換。二是“虛體”(無形)分析,即以“場態”分析為重點,環境有環境場,生物有生態場,政治生態當然也有一種“場”,即文化、歷史、意識形態等要素構成的政治生態場,這些要素看不見摸不著,但對政治系統的運動、變化和發展產生巨大影響,甚至決定著政治基本走向。三是靜態(“實體”)分析的視角,即以政治的結構功能為分析重點,主要是以聯系的觀點和整體的角度對政治制度、體制與政治生活加以研究。
政治生態這一概念的提出既不是為了標新立異和嘩眾取寵,也不只是為了以部分政治要素與個別政治現象的分析為切入點或是與傳統經驗主義加以區別而專注于審視政治的視角切換,而是重點把政治體系及其運行視為一種由多種要素構成的有機整體,并且把它放在處于各種復雜系統包圍之中的且受到“來自于其他系統影響之下”[2]20的自適應系統,由此把政治歸入到社會、文化、自然等系統內,并以有機體之間固有的聯系與運動規律為原則進行考察研究,這是以一種非政治的視角來觀察分析政治形態與政治運行,以期從自然、社會與政治生態中找到相互兼容的形態特征,積極汲取自然生態系統中的有用機理,推動政治生態系統向良性方向演進。盡管在社會政治系統內難以簡單地對自然生態運行原理加以機械性復制,但我們可以以自然生態系統如何保持動態的平衡并實現生態系統的良性發展為參照,來對當前我國政治生態存在的現實問題進行觀照和反思,探尋一條構建良性政治生態之路。
我國當前政治生態在強力反腐推動下朝著總體趨好的方向發展,對當前政治生態的整體判斷是:“我們制止了政治生態惡化的趨勢,黨風政風實現了初步好轉,但政治生態有待進一步改善。”[3]在我國衡量政治生態優劣的根本標準首先應看中國共產黨的黨內政治生態,因為中國共產黨是我國唯一執政黨,所以整個政治生態由黨內政治生態決定。當前我國政治生態的問題首先表現在不少地方和部門黨內政治生活與黨內關系不健康,其在現實黨內政治生活中有一系列表現:第一,人身依附關系表現得非常典型。黨內的“四風”問題、官本位思想歸根結底還是權力依附造成的結果,以權力為中心,一切向權力負責,即向權力賦予者負責,導致為官只對上負責而不對群眾負責,眼睛只向上看,而不向下看,維護好了與上級的關系,就保住了烏紗帽,并贏得升遷的機會,黨內關系不正常都源于此。第二,官本位思想濃厚。官本位即以“官”為本,把做官當成人生意義的最大體現,把人生成功與否的判斷標準寄托在官職的大小上,這種思想觀念造成的危害是,讓民眾都以“官”為中心想問題辦事情,個人價值的直接體現都與官位掛鉤,好像如果沒有謀得一官半職,或者沒有混得與行政機關中某個行政級別相當的待遇,此生就沒有意義了,這種思想認識早已滲透到我國社會的各行各業中。第三,產生“四風”問題的土壤依然存在。中央反“四風”雖然取得相當成效,但近來少數黨員干部又開始變著法地吃喝玩樂,為官不為、為官亂為的現象沒能徹底遏止。干群關系雖然在群眾路線教育活動期間得到大幅改善,但沒有體制機制作保障,極易導致風頭過后,一切如常,當前在一些地方已經出現了這種苗頭。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奢靡之風正在喬裝打扮,以新的面貌悄然出現,卷土重來的可能性很大。
2.公民文化的內涵和我國公民文化的現狀。公民文化(Civic Culture),即公民政治文化,是“一種建立在溝通和說服基礎上的多元文化,它是一致性和多樣性共存的文化,它是允許變革,但必須有節制地進行的文化”。[4]71這一概念最早是由美國學者阿爾蒙德在1956年提出的,他通過對美、意、墨西哥、英、德等五個國家的考察后認為公民文化是由地域型文化(parochial culture)、參與型文化(participant culture)和臣民型文化(subject culture)融合而成,是現代文化與傳統公民文化的有機結合。有學者指出公民文化“是一種平衡的政治取向,比如說,有政治活動,但不至于去摧毀政府的權威;有政治的參與和輸入,但卻是溫和的;有政治紛爭,但卻是有節制的。公民文化的內涵是守法、寬容、恕道和理性論事的多元文化。”[5]對公民文化的內涵,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加以把握:第一,公民文化強調公民具有較強的政治參與意識,民眾在公民文化的浸潤下,往往以主人翁姿態積極參與到政治活動中,參與意識較濃,并且這種參與行為也會得到社會從體制上給予的充分保證;第二,公民文化強調對自由的享有,自由是實現人全面發展的前提條件,也是公民文化內含的價值追求。從本質上講,公民文化就是一種自由的政治文化,具有開放的內在品質,強調權利的享有和實現人的自由發展;第三,公民文化提倡平等,主張廢除等級和特權,反對人身依附,提倡人人皆平等,這種平等指的是在法律保護下的平等,是一種人格和發展機會的平等。
1949年以來,我國公民文化發展呈現這樣的特點:“從家長的政治文化走向民主的政治文化;從人治的政治文化走向法治的政治文化;從子民的政治文化走向公民的政治文化”,[6]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經濟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傳統政治文化受到的沖擊尤為激烈,政治文化經歷了三個轉變:一是在政治認同上,由傳統政治認同向現代政治認同轉變;二是在政治人格特質上,由單一依附性轉向多重型和獨立自主型;三是在政治態度上,由政治冷漠轉向政治熱情。[7]然而,雖然現代公民文化在我國的成長和發展勢不可擋,但這種轉變漫長而復雜,因為文化傳承帶有不可割裂的遺傳特質,以及與社會發展具有不同步性特點。從總體上看,與成熟的公民社會相比,我國公民文化目前仍處于形成階段,帶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公民文化在嬗變過程中仍然呈現著傳統政治文化的一些痼疾頑癥,例如官場文化中的官本位、權力崇拜、特權思想根深蒂固,官貴民賤、以官為大的觀念深入人心,潛規則盛行,以人身依附為特征的臣民文化難以根除,以人情血緣為紐帶的宗法族制傳統時常沉渣泛起,“許多人把官本位、家長制、終身制、個人集權、個人崇拜看成是天經地義的事。”[8]有資料顯示, 447%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認為,“長期封建社會遺留來的 ‘官場文化影響”是目前干部人事工作中的深層次問題;335% 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認為,那些想做領導干部的人 “大多數是受利益和權力的驅使,他們當干部的欲望就是升官發財,其權力意識大于責任意識”。[9]這些傳統文化中的糟粕對當前構建良性政治生態產生了極大阻滯。
二、公民文化是良性政治生態的“軟件”
良性政治生態是建立在民主機制基礎之上的政治生態,著名黨建學者王長江認為,“政治生態的改善根本上還要靠民主。”[3]傳統文化向現代公民文化轉變的過程,表現在政治上就是傳統政治體制持續瓦解的過程,而追求政治民主化則是其中一個核心目標。按照政治學理論,民主從結構上是一個包括民主觀念、民主權利和民主制度的三維體系。依據制度性民主觀點,通過一種制度性安排將全體民眾的政治訴求充分體現在國家重大決策的制定和執行過程中的政治,就是民主政治。所以,構建現代良性政治生態,首先要最大限度地推進政治制度的民主化,通過剛性制度安排規范權力的產生、運行和監督,以法律等制度的形式對公職人員和權力機關的決策與管理、公眾參與政治的行為加以確認和固化,通過相應的民主程序和議事規則確保公眾對政府大政方針和各種決策行為施加決定性影響。
如果說民主制度的結構體系是構建現代良性政治生態的必要前提和外在規范,那么,公民在民主體制包括在憲法和法律范圍內所具有的行使民主權利的能力以及民主觀念強弱則構成了良性政治生態的內在標尺,這就歸結到一個社會公民文化發育的程度問題。也就是說,民主只有外在制度保障是遠遠不夠的,更為重要的是民眾要具有政治參與的意識與素養,否則再完善的制度也形同虛設,就像學者英格爾斯所指出的那樣:“那些完善的現代制度以及伴隨而來的指導大綱、管理手段本身是一些空的驅殼。如果一個國家的民主缺乏一種能賦予這些制度以真實生命力的廣泛性的現代心理基礎,如果執行和運用著這些現代制度的人,自身還沒有從心理、思想、態度和行為方式上都經歷一個向現代化的轉變,失敗和畸形發展的悲劇是不可避免的。再完美的現代制度和管理方式,再先進的技術工藝,也會在一群傳統人的手中變成廢紙一堆。”[10]習近平總書記也講過,“我國的制度不少,可以說基本形成,但不要讓它們形同虛設,成為‘稻草人,形成‘破窗效應。”[11]導致制度成為“稻草人”和出現“破窗效應”的根本原因在于制度的執行力問題,歸根結底還在于人的問題。筆者沒有否認制度建設在民主發展過程中的重大作用和歷史貢獻,民主制度和民主意識存在一種相互影響、彼此制約的互動關系,民眾沒有在真正民主制度下的歷練和成長,就難有公民文化的成熟,正如有學者指出,“沒有民主的形式系統的框定,國民素質是不可能提高的,其結果只能使傳統政治文化的種種污垢得不到洗滌,政治精英在傳統道德的偽裝之下謀取個人私利,而民眾則常表現得渾渾噩噩、松散和無法無天。”[12]但依筆者拙見,任何權威制度若在社會中生根、成長,必須要有深厚的文化作為“軟性”鋪墊。作為一種國家制度,民主發展必須與公民意識培育和公民理念增強同步進行,也就是說民主制度和公民文化是構建現代良性政治生態的兩個翅膀,制度是“硬件”,文化是“軟件”,兩者互相兼容、相互匹配,同時發力、同向發力,共同推進政治生態的良性演進。所以,建立在民眾自覺參與基礎之上的公民文化是推動構建良性政治生態的重要動力,只有公民文化充分發育和成長,現代良性政治生態的構建才更為順利。
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是建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之上,以封建等級和封建特權為內容、以宗權族制為紐帶、以專制皇權為核心的臣民文化,這是一種以封建君主專制獨裁為服務對象的、以人治為核心的政治文化,帶有濃厚的封建專制思想。專制主義在孟德斯鳩眼里是“既無法律,又無規章,由單獨一個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與反復無常的性情領導一切”[13]的狀態,它具有“為政在人,人存政舉,人亡政息”(《禮記·中庸》)的人治傳統,崇尚“君者,民心也;民者,君之體也。心之所好,體必安之;君之所好,民必從之”(《春秋繁露·為人者天》)的封建等級思想,正如鄧小平所講:“舊中國留給我們的封建專制傳統比較多,民主法制傳統很少。”[14]這種專制、等級、特權等觀念依靠封建制度中特有的倫理社會化機制在整個社會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傳播開來、彌散開去,困擾中國民眾幾千年,已經在民眾思想意識中根深蒂固,成為他們為人處世和從事社會政治生活的基本價值取向和價值判斷標準,這是一種集體不自覺的心理意識。由于政治被以帝王為核心的封建地主階層所壟斷,普通百姓被排除在宮廷政治之外,他們對政治既無興趣,也無能力,在與生俱來的自卑與無望意識中,呈現出一種與己無關的“超脫”的政治冷漠。我國現代公民文化在成長中需要對漫長歷史所孕育的奴性基因加以徹底根除,才能為良性政治生態的構建夯實先進的文化基礎。
1978年以來,中國開始正式邁入現代化的歷史進程中,30多年的改革開放使國家發生了有史以來最為全面而深刻的變革,社會生產方式以及民眾的生活方式乃至社會結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同時在社會急劇轉型期人們的思想觀念也出現了劇烈的變動,這對構建現代良性政治生態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然而,我們在為社會文明取得如此巨大成就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應清醒地認識到情況并非想象得那樣樂觀。相關機構在浙江等地對八所高校大學生的抽樣調查顯示,當問到“大學期間如有機會參加所在區域人大代表選舉是否參加” 時,34 4% 的大學生表示 “不想參加”,120%的大學生表示 “無所謂”,536%的大學生表示 “想參加”。問及是否愿意參加有關學校決策管理的座談會或聽證會,21% 的大學生表示 “不愿參加”,137%的大學生表示 “無所謂”,653% 的大學生表示 “愿意參加”,這表明部分學生對政治參與的積極性不夠、熱情不高。[15]調查還顯示,大學生日常生活對國內政治缺乏應有的關注,如對于每年召開的 “兩會”,有 367% 的大學生表示 “不關注”或 “不太關注”,456% 的大學生表示“一般關注”,177%的大學生表示 “很關注”或 “比較關注”,[15]這顯示大學生所表現出的政治冷漠比較嚴重,大學生尚且如此,普通民眾可想而知。這兩組數字表明,作為擁有較高知識水平的大學生群體對政治參與的熱情與其所具有的政治知識和參與技能是不相匹配的,與社會變革的速度和構建現代良性政治生態的要求不相適應。從當前我國民眾現實心理特征看,呈現出現實中“逐利”與政治生活中“冷漠”相交織的狀態。當前我國政治文化具有這樣一些特點:公民政治意識較高,但政治認同度低,缺乏認同的對象;缺乏必要政治知識和技能,對政治體系的了解少;對政治體系和權威缺乏必要的歸屬感,即政治情感不高。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源于傳統政治文化中臣民文化對民眾的影響仍然沒有消除,依法治國雖然早已提出,但法治文化的陽光還沒有投射到社會每個角落,政治人格的塑造和參與意識的培養這一培育法治文化的要件還相當缺乏。當前中國政治文化呈現出的上述特點真實地折射出當代中國政治生態的現實狀況,也是中國政治現代化階段性特征在意識形態上的體現。
政治文化的價值取向以及民眾的政治信念體系(由政治價值觀念、認知和情感構成)是政治生態系統演進的基礎,也是政治生態系統存在的條件和價值依歸。從人類政治變遷與政治文化發展的關系看,總體上講,文化與政治變遷存在一定的對應關系,表現為:民主型政治和參與型政治文化相對應,傳統專制集權型政治與地域性臣民文化相對應。因此,某種文化價值取向構成了其政治生態系統的演進及其結構保持相對穩定的基礎。在一個政治生態系統中,如果民眾缺乏相應的政治知識和參與技能,對政治活動漠不關心,表現為被動、消極地對待政治生活,那么這種政治生態可能就是不健康的,如果對這種政治生態系統進行強行干預,則很可能導致政治系統崩潰,引發政治動亂。反之,這個政治生態系統則可能是良性的。所以,建立在制度文明基礎上的良性政治生態,必須以現代公民文化建設作為前提,這是良性政治生態的內在支撐。
三、公民文化的培育與成長助推良性政治生態的構建
“在公民文化中的公民具有一座影響力的儲備庫”,[4]526既然現代公民文化的價值如此巨大,處于快速轉型期的中國,實現文化轉型,即培育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先進公民文化就是當務之急,這種公民文化是建立在繼承中國傳統政治文化優秀基因基礎之上,并融入現代民主、法治、自由等價值理念而形成的先進政治文化。雖然經過30多年的社會轉型,但我國當前的政治文化并不能完全適應現代公民文化的要求。作為改善政治生態的制度建設是有形的,但作為觀念形態公民文化建設則是無形的,所以如果僅僅依靠剛性制度建設來推動政治生態的良性演進,而不能對廣大民眾進行現代民主意識培育并引導他們積極有序參與到政治活動中來,那么構建良性政治生態就是一句空話,因為“現代民主制的健康穩定發展不僅依賴于基本制度正義,而且依賴于民主制下的公民的素質和態度”。[16]有種觀點認為,“一個現代的參與式民主政體,從對公民素質的要求而言,大概是55分左右。這當然只是一個平均數。”“假設我們國家憲法中規定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要真正發揮作用,它的優越性要比較充分地顯示出來,也跟國外的情況相似,需要公民有55分左右的政治素質,那么現在已經達到的水平充其量也才剛剛過半。因此我們面前的路還很長,還很艱難。”[17]雖然這一結論距今已有20年,但對今天我們分析這一問題仍有借鑒意義。如果采取一些臨時的應急性措施暫時取得政治場上“風清氣正”,但也不具有可持續性。培育具有中國特色的公民文化是良性政治生態的靈魂,公民文化的培育和發展是一個長期漸進的過程,時間是其不可或缺的必要因素,我國真正融入世界現代化進程只有短短30多年,雖然采取了必要的國民教育,但在如此短的時間試圖實現對傳統政治文化徹底改造和轉型是不切實際的。我們必須樹立長期作戰的思想,以百折不撓、頑強拼搏的精神,腳踏實地地為良性政治生態營造先進的公民文化氛圍。
既然構建良性政治生態需要以民主為基礎,這就要求通過現代公民文化的培育將民主價值融入公民的信仰系統、人格體系中,內化為民眾的認知、情感和意志,外化為公民自主自覺的行為習慣,而僅僅從理性層面上認識民主和追求民主是難以達到目的的。客觀地說,作為轉型中的國家,中國培育公民文化存在著諸多難題,例如,“傳統倫理取向缺乏對現代制度的合理性支撐;官本位和權力本位對民主法治觀念的消解;政治化的身份意識對現代守法精神的抵制;以政府推進為主導的法治現代化模式,使政府過分突出,從而對公民主體意識形成造成沖擊。”[18]如果在公民文化沒有充分發育和成長的條件下指望實現政治生態良性演進,或者說即使在沒有民眾充分參與情況下一種政治系統能夠維持暫時的生態平衡,則充滿了不可預知的風險,只要某個環節出現問題,就可能導致嚴重的后果。培育具有中國特色的先進公民文化,有助于在公民文化和政治系統、公民和政治體制的互動過程中,找到我國政治生態改良和凈化的方法與路徑,以增強政治生態的生態效能。因此,必須革新當前我國的政治文化,在繼承傳統政治文化中的優秀因子如強烈的民族認同感、大一統思想、和諧理念、民本思想、憂患意識等基礎上,著重培養民眾法治理念、政治主體觀念、政治參與精神、政治寬容品質和政治監督意識,才能克服客觀上缺乏民主法治觀念的種種弊病。
第一,構建良性政治生態,需要培育公民法治觀念,因為良性政治生態是一種法治型的政治生態。“法者,治之正也”,法治元素是良性政治系統的“潤滑劑”,可以有效克服政治系統在運行過程中因“磨損”而導致的“卡殼”。傳統政治文化中有法制無法治,法制是統治階級控制民眾的利器,而統治階級自己卻可以無法無天,逍遙法外,所謂“刑不上大夫”就在此理。普通百姓的權利和權力在封建“王法”體系中無從體現,在人治社會中“法律”的話語權完全掌握在封建統治者的手中,民眾只能被動適應皇權統治,誠如清朝的啟蒙學者嚴復所言,“在君權制的中國王朝,有法無法可以全憑君主的高興,可以任意用法易法,所以即使有法也是專制的社會,這樣的社會不可能形成法治的傳統。”[19]封建社會政治生態的演進完全依賴少數人的個人意志,政治生態惡化成為常態,這是導致封建社會歷史“興亡周期律”的根源所在。新中國成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法制建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法治是治國之重器”也取得了廣泛共識,公民在從事政治活動中逐漸將法律作為一種行為準則和價值判斷標準。然而,數千年的人治傳統不可能在短期內根除,養成中國民眾的法治型人格,需要一個長期法治思想培育的過程。從我國民眾的法治思想現狀看,情況不容樂觀,特別是不發達地區,民眾的法治意識淡薄,在人們的觀念形態中法治思想還處于支流。所以,在推進依法治國和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過程中,在推進政治生態系統實現良性演進過程中,需要將培育公民的法治思想作為重點,而這一任務首先要在具體執法過程做出表率,即把保障公民各項合法權利作為法治觀念深入人心的前提,以此催生民眾的法治觀念。良性政治生態需要民眾與政府之間的有效互動,而法治觀念可以促進公民進行有序政治參與,有參與才有互動,有互動才有監督,有監督才能保證各種公權姓“公”,從而才能避免腐敗成為惡化政治生態“元兇”。
第二,構建良性政治生態,需要樹立公民的政治主體意識,因為良性政治生態是一種追求參與主體人格獨立型的政治生態。人身依附是不良官場生態的“毒瘤”,它會導致官場形成結黨營私、團團伙伙。人身依附也使普通民眾失去積極主動參與政治的動力,而引發這些現象的根源,就是封建社會對權力的過度崇拜和忠君思想的極端扭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在培育公民文化的過程中,最為重要的人文意義就是逐步將民眾的政治主體意識樹立起來,確立公民的政治主體人格,取代過去的依附型人格。從中國政治生態現狀看,權力依附表現非常典型,而這正是傳統政治文化中人身依附的當代表現,依附權力,就是依附掌握著更大權力的上級,導致掌權人的責任向度始終是向上的,因為上級決定了他們的升遷。我國憲法早已確立了人民是國家的主人,國家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如何讓抽象的法律規定變為具體的公民行為,需要包括政治精英在內的具有獨立人格且徹底擺脫臣民文化中依附心理和臣屬意識的廣大社會公眾在日常政治行為中付出艱辛努力,特別是普通社會公眾,要把自己當作能對國家政治生活產生影響的政治主體,積極改變過去那種被當作單純政治客體的歷史宿命,主動而熱情地參與到國家政治生活中來,這是構建良性政治生態的必然要求。
第三,構建良性政治生態,需要培養公民政治參與意識,因為良性政治生態是一種強調權力主體積極參與的政治生態。阿爾蒙德指出:“一種參與制政治制度的民主形式同時需要一種與之相符合的政治文化。”[4]592封建社會的政治是“宮廷政治”,皇帝統治一切,民眾只有對統治者盡義務的“權利”,而統治者卻沒有對民眾盡義務的“義務”。在民主制度下,作為權力主體的公民對政治的普遍參與是民主政治的一個基本特征,其目的是促使政治決策過程中最大限度地體現民意,這客觀上要求民眾必須樹立和增強積極主動的政治參與意識,因為民眾參與意愿強弱和參與力度大小對政治決策是否偏離民意起著關鍵的制約和導向作用。沒有參與意識或者參與意識不強的民眾,一定程度上仍然受到傳統政治文化中“忠誠服從”和“皇權崇拜”等腐朽思想的束縛,這是妨礙政治現代化的觀念性障礙。進一步增強民眾的政治參與意識,可以有效喚醒民眾的國家主人翁意識,積極主動參與政府公職人員的選舉、監督和罷免,從而使公權力的運行始終處于社會的監控之下,這是政治生態良性發展的內在要求。
第四,構建良性政治生態,需要培養公民的政治寬容精神,因為良性政治生態是一種寬容型的政治生態。政治寬容是民主政治的重要支撐,因為“寬容、妥協等心理條件是民主最基本的條件”,[20]它在構建現代良性政治生態中發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政治寬容精神內含著政治包容意識,“在政治生態理論看來,一種制度體系若要保持動態穩定,長治久安,必須具備一定的彈性、相應的包容性,也即張弛有道。”[21]政治寬容精神是現代公民必須具有的一種政治素養。在封建皇權統治下,由于封建皇帝集中了國家幾乎所有的權力,被無視了幾乎所有權利的民眾在非理性的政治心理驅使下很容易以極端的行為表達對現實政治的態度,或者感情沖動,政治狂熱,造成社會動蕩;或者消極被動、依賴順從,對政治冷漠無趣,整個社會缺乏一種寬容互諒的理解氛圍。在利益訴求多樣化、價值追求多元化的今天,需要政治發展具有包容的精神。良性政治生態必然是一種求同存異的政治生態,而政治寬容“正是一種有利于大家共同發現真理、維護真理,有利于在多元化、多樣化的基礎上實現統一與和諧的一條現實的和必要的原則”。[22]對于政治統治而言,政治寬容就意味著政治開放,就是政治具有同化、吸納異見分子的胸懷;對政治統治內部而言,政治寬容可以使利益、意見不同的政治派別在求同存異的基礎上達成政治妥協,而避免相互傾軋,最大限度節約有限的政治資源。所以,培養公民的政治寬容精神,不僅是引導公民積極主動參與政治生活的一項重要任務,也是構建良性政治生態的重要前提和推動政治現代化的重要條件。當前,構建良性政治生態,需要在一個穩定的政治環境中進行,公民文化中所內涵的政治寬容精神則是實現社會穩定、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保障。
第五,構建良性政治生態,需要強化公民政治監督意識,因為良性政治生態是一種公權力受到嚴格監督的政治生態。“不受監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絕對權力觀念是封建社會權威主義思想的集中體現,對民眾的毒害最為深重,專制皇權條件下的政府權力具有高度強制性即統治一切以及高度滲透性即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其直接后果是民眾對權力認識上偏差:皇帝是權力天然所有者,自己只能被動接受權力統治而毫無主動享有權利的意識,對權力尋租和腐敗更無監督意識,逆來順受,自覺接受“命運”的安排。在民主化社會中,國家權力掌握在 “關鍵少數”的手中依然是一個不可避免的普遍現象,這種大多數人由少數人管理的現狀必然導致權力主體不能直接行使權力,如果不能對這些“關鍵少數”行使權力加以有效監督和制約,必然導致權力腐敗,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所以,構建良性政治生態,必須強化公民的政治監督意識。我國民眾政治監督意識經過30多年的政治社會化發展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但與現實要求還存在一定差距,這就需要在公民文化建設過程中,進一步對殘留在人們思想深處的臣民意識加以徹底清除,強化他們的自主、自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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