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辦學思想凝練的名校長培訓模式重構
——以“浙派名校長”工程為例

項紅專，唐瓊一，黃 芳

（杭州師范大學繼續教育學院，浙江 杭州 311121）

優質教育呼喚卓越校長。“十二五”以來，各地為了提升區域教育質量，極為重視名校長的培養，省級教育行政部門紛紛出臺了名校長（包括教育家型校長）培養工程，如江蘇省實施“人民教育家培養工程”，重慶市實施“未來教育家”培養工程等。2012年底，浙江省教育廳也啟動了“浙派名校長”培養工程，目的是為造就一批新時期教育家型的卓越校長奠定堅實基礎。以名校長培養為代表的高端校長培訓已成為當下校長培訓的一個重要領域，它要求高、投入大、影響廣，對校長培訓專業機構尤其是高等師范院校提出了新要求。我們站在教育家辦學的高度，遵循優秀校長的成長規律，積極探索名校長培訓模式的創新。

一、校長培訓存在的問題和化解思路

一直以來，中小學校長培訓存在著三大突出問題：一是較少關注校長專業發展的內驅力。校長培訓行政指派的色彩比較濃厚，導致培訓針對性和有效性不強，學員參與培訓的積極性不高。二是較少采取個性化的模式。每個校長的個性特征、能力特長、已有的辦學經驗以及辦學中遇到的實際問題迥異，采取大一統、普適性的培訓模式往往如隔靴搔癢，未能入木三分。三是較少將校長成長與學校發展有機聯結。校長培訓和學校發展各自為政，“兩張皮”現象普遍存在，校長培訓評價僅局限于學習期間的滿意度調查，而未能跟蹤培訓引發的行為變化對學校發展的積極影響。因此，如果在“浙派名校長”培訓中仍然沿用常規培訓模式，就顯得定位不精準，目標不清晰，培訓特色也不夠鮮明，學員容易產生培訓倦怠和負向情緒，影響培訓的吸引力和實效性，難以促使校長通過培訓走向卓越并且引領學校的可持續發展。

鑒于此，我們在承辦“浙派名校長”培養工程培訓項目時始終思考三個問題：第一，解決培訓的目標問題。什么樣的校長是“名校長”？對此問題，教育界乃至社會各界見仁見智，很難有劃一的標準。但是，“名校長一定是有思想的校長”這一觀點不會有太大的分歧。蘇霍姆林斯基曾說過：“領導學校首先是教育思想上的領導，其次才是行政上的領導。”[1]學者研究也發現，名校長的主要特征之一是教育經驗豐富，總結形成了系統、先進、獨特的辦學思想。由此可見，培養具有系統、先進和獨特辦學思想的校長應當是名校長培訓的首要目標，這樣的培訓目標定位對于“浙派名校長”項目而言顯然是精準的。思想支配行動，意識主導實踐，擁有先進辦學思想的校長自然會引領學校走向卓越，校長發展與學校發展形成一體，“兩張皮”現象也就不復存在。第二，解決培訓的內驅力問題。調查發現，“浙派名校長”培養人選任職年限平均在8年左右，已經是各區、縣（市）的名校長，校長職業生涯開始進入“成熟期”。他們的優勢是具有豐富的學校管理經驗，最欠缺的是如何將已經積累的豐富實踐經驗進行概括化、結構化地梳理和提升。由此，我們提出把辦學思想凝練作為“浙派名校長”培訓的重要抓手，并以此激發學員專業成長的內在動力。第三，解決培訓的個性化問題。浙江省教育廳在相關通知中強調，要為“浙派名校長”學員制訂個性化培養方案。辦學思想是校長的辦學追求，個性化是辦學思想的顯著特征。因而，辦學思想凝練正是基于卓越校長的核心特征和學員的內在需求，探索一條名校長培養的個性化路徑。

可見，辦學思想凝練既把培訓目標指向卓越校長的核心特征，又契合處于“成熟期”校長專業發展的迫切需求，也觀照了每個校長不同的成長路徑。

二、辦學思想凝練的內涵和價值

我們認為，辦學思想即辦學指導思想，是校長對辦學中的基本問題如學校是什么、為什么辦學校、怎樣辦學校等的理性認識、價值判斷和理想追求，它具有統領性、導向性、前瞻性、激勵性、實踐性、穩定性等主要特征。所謂辦學思想凝練，就是通過研究思考，系統總結辦學主張和辦學經驗，把自己關于辦學的核心觀點提煉出來，把自己的辦學思想有條理地、系統地、完整地表達出來；把自己的辦學主張和實踐經驗上升到理論高度，對學校教育形成規律性的認識。無論對校長成長、學校發展，還是教育改革，辦學思想凝練都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

1.促進校長專業水平的提升

研究表明，在優秀校長的成長過程中，一般都是沿著“職前預備”（5—7年）、“崗位適應”（2—3年）、“稱職”（3—5年）、“成熟”和“創新”五個相互聯系、前后銜接的階段循序發展。[2]在這五個階段中，前一個階段是后一個階段發展變化的基礎，后一個階段是前一個階段的提高。

從校長成長的規律來看，校長的成長是從吸收他人的教育思想、經驗到形成自己教育思想和辦學特色的過程。“成熟期”是校長認識辦學規律、獲得理論支撐和掌握管理主動權的時期，是開始形成自己辦學思想的時期。校長形成自己的辦學思想，從經驗辦學走向思想辦學，是校長專業成熟的標志，也是卓越校長的顯著特征。因此，確立辦學思想是普通校長與卓越校長的分界線，辦學思想凝練能有效促進校長的專業發展。

我們發現，雖然參加“浙派名校長”培訓學員的職業生涯開始進入“成熟期”，但大多數學員的辦學思想還是處在模糊的、潛在的和不自覺的狀態。名校長培訓旨在促使學員的辦學思想從模糊的、潛在的和不自覺的狀態轉化為清晰的、顯在的和自覺的狀態。簡言之，通過辦學思想凝練，促使學員把感性知識理性化、隱性知識顯性化、零散知識系統化、個人知識公共化，從而實現自己專業水平的有效提升。

2.促進學校的內涵特色發展

當下，基礎教育正從外延發展轉向內涵發展。在這一時期，校長在學校中所起的作用也就顯得越發重要。如果說，校長是一所學校的靈魂，那么，校長的辦學思想就是“靈魂”中的“靈魂”。沒有對辦學思想（或教育思想）的正確領導，也就沒有真正的校長。

學校教育是教育者根據一定的社會要求，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地對受教育者的身心施加影響，期望他們發生某種變化的活動，需要深思熟慮的教育思想做指導。蘇霍姆林斯基曾強調，“我們總是力求做到使學校全體工作人員（從校長到看門工人）都來實現教育思想，使全體人員都全神關注這些思想”[3]。

對學校來說，由于有了正確思想的引領，辦學方向更加明確，辦學境界更加高遠，辦學意志更加堅定，辦學行為更加自覺，辦學成效也就更加明顯。這樣，學校辦學真正回歸教育的本真，體現教育的規律，彰顯教育的價值。辦學特色不是外鑠的，而是內生的，是學校內涵發展的副產品。辦學思想本身是根據黨的教育方針、社會發展要求等結合學校實際的一種個性化的辦學追求。基于正確辦學思想的引領，學校通過長期的堅守和積淀，其辦學特色也就自然生成和顯現。因此，學員在總結提煉辦學思想的過程中，學校辦學亮點與特色逐步顯現，從而實現了校長和學校的共同發展。

3.促使“教育家辦學”理念落地

校長成為教育家，教育家當校長，體現了當下教育改革發展的方向。我國教育事業要興旺發達，一個重要條件就是實現教育家辦學，讓真正愛教育、懂教育的人來辦教育。《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指出，“造就一批教育家，倡導教育家辦學”[4]。因為“一個好校長，可以成就一所好學校，一批教育家，可以影響國家和民族的未來”[5]。

雖然對教育家的界定存在分歧，但不可否認，教育家無不以崇高的人格、閃光的思想和豐碩的業績影響于世。教育家型校長身上都深深打上辦學思想的深深烙印，有的甚至成為一所學校的符號標識，如南開中學張伯苓校長的“公能教育”思想、北師大附中林礪儒校長的“全人格教育”思想等。

與其他人群相比，中小學名校長是最有可能成為教育家的群體。抓住辦學思想凝練這一“成熟期”校長專業發展的關鍵環節，可以促使學員向更高的境界邁進，縮短成為教育家型校長的周期。學員通過凝練、傳播辦學思想，讓自己的辦學思想通過自我反思檢查、同行專業審查和社會大眾檢驗，形成能夠反映教育規律的系統的教育認識，并自覺用于指導自己和同行的教育實踐，引領教育的改革和發展，這既是對教育家型校長的必然要求，也是把國家倡導的“教育家辦學”這一理念落到實處的有效路徑。

三、基于辦學思想凝練的培訓模式重構

基于上述思考，我們聚焦辦學思想凝練，從目標導向、任務驅動、雙軌并行、方法優化、要素操作五個維度重構名校長的培訓模式（參見圖1），雙向箭頭既表示名校長培訓模式展開的五個維度，又表示這五個維度緊緊圍繞辦學思想凝練這一中心。

圖1 基于辦學思想凝練的五維度名校長培訓模式

1.目標導向

目標導向是指向學員提出明確的目標，激發其動機，并創造各種機會引領其保持積極的狀態努力達成目標。我們以培養具有系統、先進和獨特辦學思想的卓越校長作為“浙派名校長”培養工程的主要目標，在實施過程中則緊緊圍繞辦學思想凝練這一具體目標設計培訓課程、培訓環節、培訓活動等。首先，我們在培訓課程設置中立足辦學思想所涉及的校長道德領導力、課程領導力、文化領導力等諸領域，以菜單式課程模塊組織深度的專業理論研修。其次，我們在培訓伊始和結束組織兩次辦學思想答辯活動。在集中培訓開始之前，我們就布置學員撰寫辦學思想凝練文稿，并于第一次培訓時組織答辯。通過首次答辯，既讓學員認識到現階段存在的問題和自身的局限性，也為今后兩年的學習工作指明方向。在培訓結束時所舉辦的辦學思想答辯，則是對學員在兩年中改進、提升及完善辦學思想的檢驗。這前后兩次的辦學思想答辯也恰恰是一種基于目標導向的首尾呼應。最后，我們設計了辦學思想凝練專場答辯會、專題性或綜合性的辦學思想報告會等小型分散和大型集中相結合的培訓活動，緊緊圍繞目標，創設各種平臺，促使學員總結、提升和完善自己的辦學思想。因為有了目標導向，培訓課程和活動設計聚焦，學員參與培訓的目的性明確、積極性提高，培訓的引領性、針對性和有效性得以彰顯。

2.任務驅動

僅有目標而沒有明確的任務要求，勢必會導致目標的低效生成或流于形式。任務驅動是使目標落地生根的重要保障。在培訓方案設計中，我們向學員提出明確要求，培訓結束需完成“一寫一說”兩項任務，即每個學員完成一篇辦學思想凝練文稿，不少于一萬字；每個學員面向學校管理者做一次辦學思想報告。這“一寫一說”兩大任務是辦學思想凝練的兩大利器。撰寫辦學思想文稿是學員對自己辦學主張和辦學經驗的總結梳理，在學員初步梳理的基礎上，理論導師和實踐導師則根據其文稿和學校診斷結果展開指導，促使學員進一步修改完善，這一過程往往幾上幾下，數易其稿。正是通過這樣的精心打磨，學校的辦學亮點與特色逐步呈現與提升，辦學理念與思想逐漸提煉與完善。寫得好不等于說得好。要把辦學思想在規定的時間內清晰生動地表達出來，需要學員做進一步思考和概括。“一寫一說”兩項任務有嚴格的質量監控機制。一方面，學員要在辦學思想答辯會上經受雙導師（即理論導師和實踐導師）的嚴苛論證；另一方面，學員要在辦學思想報告會上得到學校同行的專業審查。這樣，我們可以保證學員提煉出來的辦學思想主題正確（政治正確、理論正確和實踐正確），邏輯嚴密（概念清晰、層次分明、思維縝密），表達生動（簡明扼要、通俗易懂、情理并重）。

3.雙軌并行

辦學思想凝練是我們培訓模式創新的關鍵所在，但這并不意味著常規培訓就不需要了，更不是全盤否定常規培訓。從某種意義上說，聚焦辦學思想凝練只是使培訓定位更精準、目標更清晰、重點更突出而已。校長培訓有其自身的規律性，具有一般的流程。常規培訓中的訓前導訓、專題講座、實踐浸潤、參觀考察、名校跟崗等依然是重要的培訓方式和培訓環節。辦學思想凝練與常規培訓模式雙軌并行不悖，明暗有機結合。具體來說，辦學思想凝練滲透于校長培訓全過程，融入各個培訓模塊主題，體現在不同培訓環節和培訓方法中。例如，在國內考察這一環節，中小學名校長班分別于2013年和2014年赴成都名校學習，我們聯合成都教育局、《四川教育導報》設計了與當地中小學名校長開展辦學思想交流活動。又如，我們組織學員赴其所在學校開展管理診斷活動時，把辦學思想凝練滲透其中。為此，我們曾嘗試采用個別訪談法，指導校長首先回顧一下主要做過哪些“事”，并把它們一件件地排列出來；然后說出當初為何要做這些“事”，即做事的目的和動機；最后歸納出做這些“事”的共同目的和動機，而這些共同的目的和動機往往反映出校長的學生觀、學校觀和教育觀等，這就初步形成了校長的辦學思想。

4.方法優化

辦學思想凝練從其實質來看就是為學員量身打造個性化的培訓模式，與之相匹配的是凸顯個性化的培訓方法。我們在培訓中采取的個性化方法主要有以下三方面：（1）精讀經典。通過專家導讀、個人自學、讀書交流等，組織學員精讀教育經典著作，加深對教育本質的認識，從理論高度上形成對學校教育規律的科學把握，明晰各自的教育觀、學校觀和學生觀等。（2）個人反思。研究表明，校長的成長經歷或生活史影響其個性的形成，同時整體上影響校長對教育的理解；校長教育思想的直接來源是其領導和管理學校的實踐；校長職后生活的關鍵人物和事件，是其教育觀念形成或更新的促進因素。[6]為此，我們指導學員開展個人反思活動。通過反思人生經歷、辦學實踐、關鍵事件人物等，學員探尋辦學思想形成的脈絡，并自覺成為反思性的實踐者。（3）學校診斷。校長徒有辦學理念易成空中樓閣，他所領導的學校是其辦學思想形成的實踐場域。我們為每位學員至少開展一次學校管理現場診斷，導師帶領學員深入其所在學校，通過問卷調查、個別訪談、課堂聽課等了解教育教學和學校管理的真實情況，為校長凝練辦學思想提供參考建議和改進思路。

5.要素操作

在實踐探索中，我們初步形成了辦學思想凝練的操作要素，它包含五個要素即主題、背景、內涵、路徑和成效，具體回答了“是什么”“何處來”“為什么”“如何做”“怎么樣”的問題，囊括了辦學思想凝練的完整過程。

主題回答辦學思想“是什么”，要求清晰、獨特。例如，學員凝練出的辦學思想主題有：“讓每一位師生與成功有約”“做讓學生銘刻在心的教育”“綠色教育：打好達善人生的底色”“教育就是讓兒童變得更智慧”，等等。辦學思想還應簡潔明了、易于傳播。有位學員凝練的辦學思想主題是“教育當以良知為本”，簡明扼要，富有沖擊力。

背景回答辦學思想“何處來”，交代其來龍去脈，形成的個中原因。有位學員所在學校是由六所農村薄弱學校整合而成，當時的學校狀況可以概括為“三差”，即學生學習基礎差、學生行為習慣差和教師精神狀態差。學校合并后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教師、學生的自信心不足、成功心態缺失。該學員經過反復思考并借鑒已有的“成功教育”經驗，確立了“讓每一位師生與成功有約”的辦學思想。

內涵回答辦學思想“為什么”，辦學思想雖然只用一句話或幾個詞組來表達，但其應蘊含著豐富而深刻的內涵，有著嚴密的邏輯關系。有位學員提出“智慧教育”的辦學思想，但他并非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獨到的理解：（1）每一個孩子都是有智慧的；（2）每一個孩子都有自己不同的智慧品質；（3）孩子只有在自由狀態下才會生成智慧；（4）快樂與幸福的孩子才能成為智慧的孩子；（5）教師的智慧是點燃孩子智慧的火把。

路徑回答辦學思想“怎么做”，辦學思想的實現有其一般的路徑，如學校人員（教師、學生等）、學校工作（教學、德育、管理等）等，但主要還是應該結合思想主題和學校實際而定。例如，辦學思想“教育當以良知為本”是從學校、教師和學生三個維度，即從“讓學校守護社會的良知、讓教師守護教育的良知和讓學生守護人類的良知”三方面展開。

成效回答辦學思想“怎么樣”，辦學成效一般表現為學生發展、教師發展和學校發展。為了增強說服力，我們常常用一些量化指標來說明辦學成效的顯示度，如教師、學生和學校獲得的各級各類榮譽。這種做法本身也無可非議，但我們不能唯量化指標，否則會偏離教育的本真，走向功利化的歧途。我們關注量化指標的同時，也應關注非量化指標，如學風、教風、校風，師生的精神狀態等。此外，我們還應重視實證研究，用證據說話。▲

參考文獻：

[1]蘇霍姆林斯基.和青年校長的談話[M].趙煒，等，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9:34.

[2]殷愛蓀，周川.校長與教育家[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61.

[3]蘇霍姆林斯基.帕夫雷什中學[M].趙煒，等，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3:21.

[4][5]全國教育工作會議文件選編[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101，38.

[6]王紅霞.中小學名校長教育思想形成的影響因素分析——基于扎根理論的研究[J].教育發展研究，2012（22）：7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