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尚春
蝲蛄河(女真語稱之為加爾圖庫,意為河面光亮),古往今來你庫存了多少美麗的記憶?比如古代傳說中的那位金鵝姑娘,她每天都把在金斗(金斗是滿語,敞亮之意)里生出的大米捧送給饑民,使饑民死里逃生,百姓生生世世不忘她。而今,我把“橋”的故事輸入你的記憶里。
公元2008年,通(化)沈(陽)高速公路像條巨龍,以驚世駭俗的氣勢從長白山腹地中穿山而來。在通化縣朝鮮族滿族鄉蛤蟆塘,高架橋跨過蝲蛄河,橫越屯旁沃地,宏偉壯觀,巍巍然如巨人,展示了現代化建設的氣魄。可有誰想到,這“巨人”投下的陰影卻觸到了百姓最敏感的神經——土地。28戶農民的莊稼因被橋遮住了陽光而減產,橋兩旁未被遮陽的玉米粒粒飽滿,而被遮了陽的玉米則一掐一個水泡。
土地的主人們就像被割掉了身上的肉一般心痛,個個急紅了眼。這一輪承包才過了11年,19年后才能到下一輪,這損失誰給補?于是,村長和組長領著受害戶代表一次次上訪,想討個說法,結果都是無功而返。因為國家沒有這方面的詳細規定,文件只規定了占用土地必須給予經濟補償,但陰影帶來的損失該不該補,文件上壓根沒提。文件上沒有規定的事誰敢擅自做主?
老爺們個個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老娘們卻炸鍋了,怨天怨地,罵爹罵娘,沒日沒夜地嘟囔個沒完。
難道文件上沒規定就不管百姓的痛癢了嗎?國傳貴這位精明的農民漢子心里一百個不服,往縣里、市里寫上訪信,還和別人一起找過鄉黨委和政府的領導。遮陽面積數他家最多,這回,他想找鄉黨委書記趙江艷傾吐心中的苦水。
老伴一撇嘴說,還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文件上沒說,找她管用?這不是難為她嗎?
國傳貴說,中央都說保穩定、保增長、保民生,這事就沒人保了嗎?事在人為,咱不找她找誰?你忘沒忘她到咱鄉那年修河堤的事兒?
老伴沒忘,廣信村的朝鮮族村民更沒忘。2005年秋,趙江艷從干溝鄉調到金斗鄉當了鄉長,她看見蝲蛄河因上游水源地遭到嚴重破壞,旱時無水,澇時洪水像野馬一樣橫沖直撞,2005年的那場大水就沖開土壩土堤,淹了岸邊水田。被淹的朝鮮族農戶叫苦連天,幾經上訪也無濟于事。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秋收一結束,施工隊突然而至,先修河堤,轉年砌石護坡,土壩變成了水泥壩,5000米土堤也變成了永久性河堤,既保農田又保村屯。這是咋回事?原來趙江艷不知施了什么“法術”,和鄉黨委書記一起硬把它納入了縣里的治理江河總體規劃中,爭取來130多萬元的項目資金。鄉里還在5000米河堤上栽了樹。如今,“野馬”被治服,堤上楊柳輕飄,一碧清水款款流。北溝河長5000米,它是蝲蛄河的支流,過去一到汛期,它像頭牤牛般橫沖直撞,頂破河堤,禍害岸邊莊稼。近年來,趙書記把小流域治理當作千秋大業來抓,用工程治理和生物治理相結合的辦法讓源流變成綠色長廊,蜿蜒的蝲蛄河說不盡那個美呀。蝲蛄河河水不只用于灌溉,還是通化縣人民的飲用水,因此,在保護水源地的問題上,趙書記還在縣人代會上頗有見地地提過方案呢。
當國傳貴等六名受害者再次來到鄉政府時,趙書記說:“你們先回去吧,這回我替你們上訪!”她的話語斬釘截鐵,滿堂皆驚。
國傳貴半信半疑地說:“官司打贏了,我就給你們送錦旗。”
村民們也半信半疑地拭目以待。
村民們啊,你們可知趙書記的心?她雙肩擔民生,心裝百姓苦;她表面靜如水,內心卻如火燒;她為你們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她時常告誡自己:別對上訪者斜楞眼,人家有難才找你,百姓信得著黨和政府才找你,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不能為淵驅魚,為叢驅鳥啊。
一切都在蝲蛄河的記憶中。
她的心,還為另一座橋流過淚。桃花水泛濫時,小南溝橋又一次被水沖垮了。誰也說不清自從小南溝有人煙以來,這橋被沖跑過多少次,反正沒了橋,學生不能上學,村民過不了河,甚至連孕婦生孩子也得坐輪胎漂到北岸上鄉衛生院,一輩輩山民就這么受折磨。她曾站在河堤上,目睹了一個農民因無橋可渡在急水中踉蹌而行的情景,她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了,浪雖拍在農民身上,卻疼在她的心里呀。小南溝只有13戶人家,50口人,哪一家不連著她的神經?橋啊橋,修不上你,我枉做一任父母官了!可修座水泥橋需要180萬元,國家只能投資一半,另一半得由鄉里承擔,而鄉里砸鍋賣鐵也拿不出來這筆錢啊。咋辦?鄉親們壓根不知道趙書記又施了什么“法術”,竟讓縣水利、交通部門的領導現場辦公,還弄來20萬元,開始建一座大吊橋。
孩子餓了找娘奶,趙江艷急了就到縣里找縣領導,找主管信訪的領導和主管交通的領導,找高速公路指揮部的領導,她有板有眼地講理,風度翩翩地周旋。去之前,她先把賬弄清楚,讓省里來的專家評定,讓鄉農業站測算陰影面積和經濟損失,一分一毫也不差,農民打糧食不易啊!她本身就是農家院的孩子,對貧困的感受極深。三歲時,她爹去世了,娘一人既當媽又當爹,起早貪黑爬地壟溝,拉扯七個子女。由于家里很貧窮,她讀書時學費全免,省來的2.5元錢給媽媽買雙襪子,給姐姐妹妹買瓶雪花膏。她就在這樣極度貧困中讀完了渾江師范。從當“官”的那天起,她就發誓為農民爭口氣。
實測結果顯示,被高架橋遮陽的共28戶,橋南遮陽2.02畝,橋北遮陽6.01畝,橋南橋北共8.03畝。到下一輪土地承包為止,19年經濟損失共30719.80元。
長話短說,趙江艷“施法”又一次靈驗了,她終于成功了,給蛤蟆塘農民帶來了全部賠償款,分文沒少。當喜訊傳到蛤蟆塘屯里時,全屯人震驚了,感動了,他們歡呼雀躍,千恩萬謝,有人淚盈于睫,有人舉杯慶賀,更多的人疑惑不解:趙書記到底施了什么“法術”,文件上沒說的事都給辦了?
她笑了,笑得很燦爛。她向筆者道出了實情。都說女人好辦事,其實,她的成功不是靠天生的婉麗風姿,而是靠她那種為民解困甚至是為民請命的真誠。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用真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叩開了一扇扇當權者的心門,心門里的良知在喊:“為民生開綠燈,值!”
數國傳貴獲得的賠償款最多,他家遮陽面積1.35畝,獲得了5643元的賠償金。他不食前言,真的給鄉政府送了一面錦旗,旗上寫著“情系百姓,關愛民生”八個金燦燦的字。
獲得賠償最少的是秦軍士,他家遮陽面積只有0.04畝,獲賠償83.6元,平均每年只有4.4元。他說,別看錢少,可意義大啊。多大?大如泰山,大如海,因為百姓就是天。
世上,唯大美大善者不拘于一己安樂,而心牽民之福祉。正因為這樣,趙江艷這位女書記在村民的心中化作了一座橋,一座渡百姓到幸福彼岸的虹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