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也是一件禮物

吳春芬

陰雨綿綿，不僅潮濕了我的心情，也使我舊病復發，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百般無奈也百般無聊之余，突然多了靜靜思考的時間，可以任由思緒的駿馬將我馱出很遠很遠……

小時候，很羨慕我的三姐，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時常會有些小病小痛。而每到這個時候，父母都會對她加倍呵護，會給她買來罐頭吃，有時是梨瓣兒的，有時是蘋果瓣兒的，也有時是山楂的。我和弟弟盡管圍在三姐的身邊，卻很難分到一杯羹，哪怕是一點兒糖水也沒有。僅長我一歲的三姐看得很緊，即便是睡覺時也把罐頭蓋好了蓋子放在手邊。那時我就想，我要是生病了多好啊。可惜的是小時候的我身體素質極好，從年頭到年尾，很少生病，偶爾肚子痛，母親也只給揉揉了事。有幾次下雨的時候，我特意跑到外邊淋雨，結果連場感冒也沒得上，別說吃罐頭了，還被母親罵。

十三歲那年，我如愿以償地生病了，可還是沒吃上罐頭，因為我得的是胸膜炎，這可不是吃罐頭能解決的，我被送到了醫院進行治療，并且住了七天院。在這七天里，母親為我買來了很多平日里在家吃不到的好吃的，可我卻沒了胃口。這時才知道自己不該盼著生病，生病真不是件好事情，吃什么都沒有了想象中的香甜。現在想來，那次生病是一次預警吧，抑或是對我盼望生病的一次懲罰。

生了女兒后，總是害怕女兒生病，哪怕聽到女兒咳嗽一聲，我都很擔心，好在女兒和小時候的我一樣，極少生病。反倒是自己，忙工作、忙孩子、忙家庭、忙老人，忙得沒了自己。突然有一天早上，發現自己竟然起不了身了，才知道自己像陀螺一樣轉得太久而忘了休整……

接下來的十年里，我被疾病纏了身，盡管做了兩次手術，但頸痛、腰痛、腿痛、手麻仍是一種常態。為此，我時常感到沮喪、不安，甚至恐懼和絕望……

可是，疾病帶給我的也絕不是僅此而已。

因為疾病，我很多時候也感受到了溫暖與呵護。同事把辦公室里的“陽光地帶”讓給了我；老公很少讓我做家務；女兒很少鬧人，很早就學會了自理自立；朋友們幾天一個電話，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你的身體最近怎么樣了？”

也因為疾病，那種痛讓我更貼近了生命，更深切地感受到了生命那種很“實在”的存在。都說人生如夢，往事如煙，歲月如歌，生病了，才會靜下心來，驀然回首，此時才知道夢已醒，煙已散，歌已杳……

疾病給我最大的好處是讓我學會了思考。我因為疾病而想通了很多事，放下了很多事，明白了很多自己曾經追求的東西是多么虛幻。因為疾病，我要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因為疾病，我明白了上天賦予我們的時間看似綿長，實則有限得很。疾病讓我撿回了自己，不會再把自己忙丟了，不會以為身體這部機器離朽壞遠著呢。現在可好，一切都想通了，一切都放下了，剩下的就是要為自己忙。是該為自己忙活了！

曾看過一個哲理故事：一位母親為了鼓勵癱瘓的女兒，告訴女兒，“每個人都是上帝咬過的蘋果，都是有缺陷的，上帝格外喜歡你的芬芳，所以這一口咬得重了些。”小女孩很受鼓舞，從此把身體癱瘓看作是上帝的特別鐘愛，開始振作起來。若干年后，她成了一位德藝雙馨的推拿師。

如此說來，我是否也是上帝所鐘愛的蘋果呢？他讓我的身上帶著疾病，讓我真正懂得什么是人生苦短……

我知道自己必須學會忍耐。其實人的忍耐力有時會讓自己都感到驚訝，就像一棵長在溫室里的樹，雖然沒有森林里的樹長得好，可只要溫度、濕度適宜，即便長不大，也會活著。

而我也會活著……

對于疾病，不管它是對我的一種懲罰，還是一件禮物，最明智的辦法就是接受，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