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能力”多人談

連誼慧

編者的話：“語言能力”是語言政策和語言規劃研究的重要命題和落腳點，從宏觀、中觀、微觀層面可進一步細化為國家語言能力、社會語言能力以及個人語言能力。三者密切聯系，共同作用。本期我們邀請了幾位中青年學者圍繞“語言能力”這一主題發表看法，以饗讀者。

關于語言能力和個體認知的爭論

盛 靜（國際關系學院） 長期以來，個體語言能力發展一直是語言學，包括語言學以外的心理學、社會學和教育學等研究領域熱議的話題之一。其爭論的主要焦點是語言能力是否能夠反映語言使用者的智商和認知能力。

這一爭論，源于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當時IQ測試和大規模的定量研究十分流行。研究者認為，倘若IQ由外部因素決定，完成且實現于兒童初期的社會化過程之中，那么兒童教育中家庭語言使用就是兒童成長過程中的重要一環。這種推論也導致“家庭中不充分的語言輸入是否有可能導致兒童較低的認知能力和較差的課堂表現”成為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學界最流行的議題。當時學界也普遍認為，既然語言是思想的符號式展現，那么語言能力差就是兒童低度認知能力的反映。也正因如此，語言測試，尤其是口語測試，成為當時檢驗兒童認知的重要標準。把語言能力差等同于認知有缺陷、等同于學業失敗的學術假定，也異常流行。

1965年，喬姆斯基提出了普遍語法理論，打破了這種把語言能力與認知能力掛鉤的學術猜想。喬姆斯基認為語言能力必須通過語言表現來進行測量。而測量的難度就在于不同社會階層、膚色、種族和文明的人，他們的語言表現都是不對等的。盡管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理論過于機械，否認了語言的多變性、任意性和情境性，但他在語言能力和語言表現之間建立了關聯。此后，拉波夫通過改變情境來適應兒童語言能力的一系列實驗，進一步論證所有的孩子都具有同樣的語言能力，因而也都具有同樣的認知能力。

時至今日，把語言缺陷等同于低度認知的觀點仍然在學界占有一席之地。然而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語言所蘊含的已遠遠超過了語法，它還包含著語言使用者通過語言內化的價值觀、文化和認同。語言為人們規定了應該以何種方式進行交流、穿衣、游戲和讀寫。語言表征一個群體所關注的特質和規則，也說明人們應以何種方式宣告他們所歸屬的社會群體。語言如同一個豐富的寶藏，吸引眾多的研究者不斷地探究和挖掘。

多角度研究語言能力

余光武（江蘇師范大學語言科學與藝術學院） 語言能力研究內容包括基礎理論、人腦語言能力、機器語言能力乃至國家語言能力等諸多層面。從研究目的來說，可分為知識探究、水平測試、應用開發和服務咨詢；從研究方法來看，可以分為理論探討、實驗實證及調查統計分析三類。

就研究目的而言，知識探究類主要是指建構和發現語言獲得、運作及發展的理論模型和神經現實；水平測試類主要是指面向語言測試的各方面研究，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語言能力標準指標體系的研制；應用開發類主要是指面向語言教育、語言交流、語言診療、語言娛樂以及語言研究等領域所進行的相關技術產品研發、應用及產業化的語言能力研究，事關一個國家的語言經濟發展水平和語言文化影響力；服務咨詢類主要是指那些為解決或推進國家或地方發展中所遇到的難題或問題的服務性研究，這類研究的成果就是向相關政府部門提供和語言服務相關的決策咨詢和實際工作，比如解決“一帶一路”在沿線國家推行的語言溝通問題。

從研究方法來看，實驗研究，主要是指針對研究目的設計實驗方案以考查語言能力的神經機制、心理現實性或物理屬性的研究方法。目前語言學界通行的實驗類別主要有行為實驗、神經電生理學實驗、神經影像學實驗、語音學實驗等，舉凡語音、語義、句法、語用等語言的各個層面都可以用實驗來考查。調查分析主要是指對于與語言能力相關現狀或看法進行專題調查、統計分析。比如社會語言學的語言態度研究，必須要有確切的數據支撐才可能提出確切的觀點；再比如一些教學理論，也需要統計相關數據來證明哪些理論是有用的，哪些根本就是偽結論。

語言能力是一個相對開放的概念，所以對它的研究也是多角度、多學科的。正因其具有開放性，它現在已成為腦科學、心理學、神經科學、物理學、計算機科學以及社會學、教育學、藝術學等多個學科領域共同關注的對象。我們期待越來越多的、來自不同學科背景的學者都來關注語言能力，協同攻關，組建復合型的研究團隊，從而大幅提升中國語言能力研究的水平和影響力。

語文教育：縱向切入經典，

提升語言能力

黃健秦（解放軍外國語學院） 語言能力，指國家、社會、個人對語言（母語/官方語/外語）的學習掌握和綜合運用能力。其中，個人語言能力包括：個人母語素養與水平、外語能力與水平以及處理各種事務所需的語言能力。國家語言能力的重要性自不待言，當從戰略高度對待。而個人語言能力的提升，則與語文教育的開展密不可分。

語文教育是一切教育的基石，但目前整體語文素養下滑?！耙粠б宦贰?，語言先行，若母語都學不好用不好，根基何在？當前存在一種現象，母語學習不得要領，學生表述詞不達意，歐化現象嚴重。如何還原漢語本來面目？語文教育者要深思。

語文包含語言和文學，具跨學科性，文學屬文科，語言學近理科。因此，語文教育無所不包，語文課意義重大。語文教育的創新，其核心是訓練母語思辨及口筆頭表達能力。要區分語言本身的世界和語言建構的世界，認知原型范疇可標示這兩個連續的世界。近些年，語言學家、語言政策專家都在不斷思考語文教育的定位并進行頂層設計。理論和實踐、國家層面和微觀課堂的結合，都需要一個過程。以文選問題為例，人教版、滬教版、蘇教版等教材各有取舍，有學者還搬出民國教材。但一味橫向拓展文選，卻是以繁馭繁。

我們提倡縱向的思路，以寫帶讀，用語言學切開古今經典文選，而不是陷在文選里。不求數量的鋪排，而重經典的深入，文選應盡量少用譯文本，但鼓勵超時空對比，讓學生感興趣且有話可說。對比和評估是培養獨立思考、思辨的路徑，表達是總出口，可以驗證理解和思辨的程度。

面對古今漢語經典，我們既要進得去，又要出得來，靠語言學功底幫助學生，充分繼承國學基礎，揚長避短，推陳出新，以提升語言能力。

從語言服務國家的角度認識語言能力

李德鵬（云南師范大學學報編輯部） 國家人力資源建設的目標就是把中國從人力資源大國變成人力資源強國，而人力資源強國的重要衡量標準就是人才的數量和質量。《國家中長期人才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指出：“人才是指具有一定的專業知識或專門技能，進行創造性勞動并對社會做出貢獻的人，是人力資源中能力和素質較高的勞動者?！比藗內绾芜M行創造性勞動？關鍵要具有創新思維，創新就是求異，就是突破常規。有聲語言和文字的產生，加速了抽象思維能力的發展，而思維的創新又帶來人類文化的飛躍。因此，國家通過提升公民語言能力，可以達到培養具有創新性思維人才的目標。

如何提升公民語言能力，從而實現國家人力資源強國建設的發展規劃？當下最迫切的任務是強化語言服務國家的意識，吸引更多學者積極參與相關研究。美國馬里蘭大學高級語言中心所有雇員的名片上都印著“語言研究為國家服務”（Language Research in Service to the Nation）。希望未來語言學界能加大學術研究力度，充分發掘公民語言能力對國家發展的重要作用，科學構建公民語言能力的評價標準，努力探索公民語言能力的培養模式，助力國家人力資源建設。

加強少數民族語言能力建設

巴達瑪敖德斯爾（內蒙古大學） 語言能力是人類發展能力的一種。就少數民族而言，語言學習能力和語言使用能力同樣重要，語法能力和社會語言能力也同樣重要。除此之外，我們在這里想強調一下更高層面的語言能力，即母語能力、雙語能力和多語能力。

一是少數民族的母語能力，即民族語言文字能力。多年來，中國政府高度重視民族教育事業的優先發展，采取并實施了很多有力的政策和措施。內蒙古自治區現已形成從幼兒教育到學前教育再到博士后教育的完整的蒙古語授課教育體系。但是，進入新世紀以后，由于全球化、市場化、城市化的影響，加上中小學布局改革、撤盟設市、民漢通婚、民漢雙語及民漢外多語教育、民族學校外語低年級必修化政策的實施、人口增長情況等復雜原因，出現了學習本民族語言的人數逐年減少、蒙古語言文字的使用范圍越發縮小、孩子們母語能力急劇下降等情況。

二是少數民族的國家通用語言能力。在20世紀60年代，蒙古族學生從小學四年級才開始學習漢語，但現在從小學二年級就開始學習漢語。對那些還沒有完整地學完蒙古文全部字母，用蒙古文寫不出幾個像樣的復合句子而且還要學數學課的蒙古族小學二年級孩子來說，這無疑是很重的負擔。在母語能力形成的關鍵階段，讓孩子們同時學習民族文字和漢字，這樣的做法是需要科學論證和認真反思的。

三是少數民族的外國語能力。如果說母語更多地與語言學習者感情和精神層面的需要有關，第二語言與他們生存需求相關，那么外語的學習與他們的發展能力關系密切。這方面，蒙古族學生面臨的困難或挑戰無疑更大。從2001年起國家實施了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必修英語的外語教育政策。內蒙古自治區曾開設所謂的“蒙漢英三語實驗班”，目的是提高蒙古語學生在高考中的競爭力，但也產生了一些問題，比如，為了提高漢語水平、強化英語能力而壓縮蒙古語授課時間，結果導致學生蒙古語水平下降。同時，由于民族學校英語師資力量薄弱，針對蒙古族學生特點的英語教材匱乏，蒙古族學生的英語能力也難以大幅提升。

語言觀與語言規劃、語言教育規劃密切相關。在一個多民族多語言的國家，如果只把語言當作一種交際工具，從而把由于語言的不同而帶來的交際障礙當作重點問題，那么語言越少越有利于人們交流；如果把語言當作人的一種基本權利，那么任何人都有學習和使用任何語言的權利，這里自然包括人們學習、使用自己民族語言文字的權利，而且這種語言權必須得到保障；如果把語言當作一種資源，那么各種語言是平等的，都有其重要的利用和開發價值。我們認為，對中國少數民族而言，他們的民族語能力、漢語能力以及英語能力都對民族的發展、民族教育的發展和地區的發展起重要作用。但是，目前民族教育所面臨的學生三語能力培養工作難度大，存在母語能力嚴重下降、漢語單語化趨勢增強、英語能力提高緩慢的現實狀況。希望有關方面從語言的感情價值、文化價值、社會價值、經濟價值角度出發，加強少數民族語言能力建設，推進少數民族語言保護與發展、國家通用語言推廣與普及、外語教育發展政策等方面的頂層設計，促進語言和諧健康發展。

培養和提高公民語言技術應用能力

張延成（武漢大學） 公民語言技術應用能力是公民語言能力的一部分，也是國家的重要語言資源。

公民語言技術應用能力的構成大體有三部分：一是語言技術交際能力。當代語言技術拓展了人類交際時空，社交網絡加速信息交流和知識分享。機器翻譯在相當程度上克服了跨語言交際障礙問題，降低了溝通成本，緩解了語言壓力。公民通過語言技術輔助的交際可以發展自身能力、拓展國際視野，增強公共事務參與意識。二是語言技術通識能力。公民要了解廣泛的語言技術領域，掌握核心普及性技術，提高操作技能并嘗試領悟科技中的基本精神，要培養信息意識以及反思評價能力。三是信息采集與管理能力。這種能力涉及大量人機界面的語言技術操作。搜索引擎發展的智能化、個性化、垂直化和可視化增強了公民的信息獲取能力?；谠品盏膫€人知識管理工具越來越豐富和完善，公民可借此存儲、管理、開發、利用各類信息。

當前中國公民語言技術能力的培養與提高具有緊迫性和現實性。往小里說，它可以促進公民自身發展；往大里說，可以提升國家綜合競爭力，推動技術與社會進步?？梢哉f，擁有掌握語言技術的高素質公民能反映一個國家和地區的軟實力，可以成為決定自主創新能力和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關鍵因素。

培養和提高公民語言技術應用能力可從以下方面切入：一是加強公民語言技術應用能力調查。在此基礎上，綜合分析相關信息素質、科學素質調查報告，聚焦重點問題。目前，有相當多的公民不能正確認識語言技術在實用領域的發展水平，導致各類認知盲點，制約了個人發展。二是多渠道開展科普教育和技能培訓。利用講座、報告會、科普場館、圖書館、語言會展等，以各種媒介形式展示語言技術發展及與之相關的應用知識，傳播其中的科技精神與文化。注意教育對象和內容的分級，如優先關注未成年人、農民、城鎮勞動人口、領導干部和公務員這四類群體。三是加強科學規劃與引導。公民素質教育是一種政府行為，體現了國家意志，同時也是一項社會系統工程。國家應激勵各方，集思廣益，統籌協調，研究落實舉措。

網絡使人的語言能力面臨巨大考驗

徐欣路（北京語言大學） 人類進入網絡時代之后，語言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網絡成為人們提升語言能力的重要途徑。人們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獲取語言學習材料、接受語言教育，也能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把自己的表達沖動發揮得淋漓盡致。然而，網絡也使人的語言能力面臨著巨大的考驗。

第一，碎片化、圖像化的閱讀趨勢考驗人們閱讀的心理耐受力。碎片化、圖像化是現代生活中高效閱讀所具備的特征，閱讀追求的多是在最短的時間內付出盡可能小的勞動量并且以盡可能高的效率來獲取某個相對完整的局部信息。在此趨勢下，那些宜進行整體閱讀的經典作品越來越顯示出“不可承受之重”。閱讀者能夠承受的“部頭閾限”越降越低，于是大量的經典讀物只能有兩種命運：要么大打折扣，肢解為碎片，要么束之高閣，乏人問津。

第二，輕便化、世俗化的表達趨勢考驗人們的語言審美能力和精制語碼應用能力。我們以往關注的焦點多集中于網絡新詞新語等相對顯著的現象，但對傳統語言表達方式影響更大的卻是那些看上去不那么顯著的廣義網絡語言。人們面對美好的事物已經懶得再調動語言積累，用文學化程度較高的語碼去描述和贊美，取而代之的是朋友圈里的幾張照片，加上短短的“太美了”三個字和后面的一串嘆號。新聞的寫作向來是正式的，但現在很多網站都推出了“神吐槽”式的新聞，其特點就是輕松幽默，能博人一笑。這些現象都可能拉低人們的語言審美水平，解構人們對準確、高雅的精制語碼的認同，拖垮人們運用精制語碼表達的能力，應引起重視。

第三，網絡的修辭限制及傳播特征考驗人們的表達能力。網絡語言看上去豐富而生動，但實際上基本只能依靠語詞修辭。非語詞的廣義修辭手段中，只有表情手段可以通過表情符號實現，其他的如語調、語速、肢體動作乃至穿戴修飾等手段都是完全缺乏的。與現實言語交際相比，網絡言語交際造成誤解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特別是針對突發危機事件，網絡言語應對措施是必須要考慮的首要問題。說還是不說，在什么時間說，通過什么渠道說，怎么遣詞造句以避免誤解和二次發酵，都是對主事者表達能力的極大考驗。

第四，網絡自媒體的興起考驗人們的批判性閱讀能力以及寫作示信能力。自媒體興起之后，真假信息泥沙俱下，以往閱讀者所持的“凡由媒體傳播的消息皆真”的預設已經不能成立。在此情況下，基于有限文本本身的批判性閱讀能力對于辨別信息真偽而言就顯得特別重要。反過來，從寫作者的角度來講，在寫作時也應該具有足夠的示信能力，關鍵的細節信息要交代清楚，以避免讀者把真消息當成謠言。

大眾媒體應發揮語言引領機制

李英姿（南開大學） 近兩三年來，《漢字聽寫大會》《漢字英雄》《最愛中國字》等語言文字類節目呈現井噴式發展，且熱度不減，極大地豐富了電視熒屏，觀看并參與這些節目也成為百姓茶余飯后的重要消遣活動之一。事實上，除了有意識的政策引導外，大眾媒體也對大眾的語言使用起到了重要作用。

大眾媒體因歷史時期的不同，其目標受眾和承載的任務也不盡相同。新中國的廣播電視便在普及普通話、掃除文盲等方面發揮過重要作用。在這個過程中，語言既是被消費的內容和對象，同時媒體也在引領著消費者的語言使用，無形中起到提升大眾語言能力的作用。在少數族裔語言復興過程中，媒體可以在地位規劃、本體規劃和習得規劃方面發揮積極作用。

在產業化和市場化的背景下，大眾媒介的位置和作用值得深思，投其所好，機械性地滿足大眾審美需求是一種選擇；超越大眾審美需求，滿足并引導大眾審美，從而促進整個社會和文化的正向發展，是另外一種選擇。這是一個看似矛盾實則對立統一的問題。當前這些語言文字節目為公眾所喜聞樂見，其出現充滿著某種必然性。人們意識到在高科技和新媒介的沖擊下，自身的語言文字能力在某種程度上弱化了、退化了，甚至出現危機感。這正是公眾語言意識的覺醒，也是時代發展的需要。提升語言能力，首先要提高語言意識，也就是充分重視語言并且有意識地提升個人的語言知識和語言使用能力。這可以說是一種“自下而上”的力量的體現。因此，大眾傳媒并不是完全被動的，在迎合廣大人民群眾喜好的同時，也發揮著引導作用。語言文字類節目通過提升大眾語言能力，也促使大眾增強了文字自信、文化自信。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是語言政策的一種有效實現路徑。

數字技術和新媒體的不斷發展，客觀上使得語言政策與規劃越來越遠離傳統的諸如政府機構和教育機構的掌控。Web2.0開啟了新的互聯網時代，用戶可以隨時隨地編輯內容并上傳到網絡，這是一種典型的自下而上的語言實踐，也為我們提供了研究自下而上語言政策的理想空間。我們在重視傳統大眾媒介所發揮的語言政策作用的同時，也要應對在新媒體到來的時代如何發揮其語言引領機制的問題，這是時代賦予我們的機遇和挑戰。

高校應成為非通用語人才儲備庫

董希驍（北京外國語大學） 非通用語人才的培養、儲備和動員能力也成為衡量國家外語能力的重要標準。2015年本科專業設置的審批權下放后，各高校增設非通用語專業的熱度驟增?！笆濉逼陂g，新建語種將呈倍數增長，招生數量也將持續攀升。然而在這一進程中，高校往往只被看作人才培養單位，其作為人才儲備庫的重要功能未能得到充分重視。

早在20世紀50年代，美國聯邦政府就制定了大量資助高校外語教育的政策，促使高校逐步成為國家語言資源和人才的儲備庫。幾乎在同一時期，中國的非通用語教育也全面起步，并在人才流通和儲備方面有成功的經驗。例如，在20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承擔著大量新語種建設任務的北京外國語學院（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前身）尚歸外交部領導，很多外交官走上講臺，而教師被臨時借調到對象國使領館工作，亦是常事。非通用語人才培養的另一重鎮——北京廣播學院（中國傳媒大學的前身）當時則與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等單位有著頻繁的人員交流。可見，鼓勵不同單位間人員流動的“旋轉門”機制那時已具雛形，為高校智庫建設創造了有利條件。

進入21世紀后，盡管高校講授語種的數量不斷增加，但教師編制受“生師比”的制約，不增反降。以北京外國語大學為例，20世紀60年代到90年代可講授7種中東歐國家語言，各教研室的在編教師人數保持在4至6名；如今，雖然已實現了對中東歐16個對象國語言的全覆蓋，但有6個教研室僅靠一名教師獨力支撐，人數最多的教研室也只有4人。除了日常教學和科研工作外，還要在國家急需時提供翻譯、咨詢服務，人員使用捉襟見肘。

2014年2月，教育部印發了《中國特色新型高校智庫建設推進計劃》（教社科〔2014〕1號），其中將外交與國際問題確定為主攻方向之一，涉及周邊環境與周邊外交、新興國家崛起、海洋戰略與海洋強國政策、反恐維和、全球治理、公共外交等重點領域研究。非通用語人才在上述研究領域大有可為。故應以此為契機，借鑒美國等發達國家的成功模式，以國家戰略需要為導向，將非通用語教學與國別、區域研究緊密結合，從加強師資隊伍建設做起，逐步在高校中建立一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非通用語人才預備隊。

公民語言能力的屬性

汪磊（廣州大學） “公民”是指具有一國國籍，并根據該國法律規定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的人，它是一個近現代意義的法律概念；而“公民語言能力”，則是當代語言學在應用轉向以及服務社會的過程中，提出的一個既十分古老又較為新鮮的話題。

就其屬性，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理解，這會有助于公民語言能力的培養與發展。

第一，公民語言能力具有伴生性。語言是人類區別于動物的一個重要標志，從群體層面來看，語言能力是人類的基本能力之一，與人類相伴生，人類所擁有的Foxp2基因被科學家認為是若干有助于語言技能發展的基因之一；從個體層面上看，語言能力與每一個人的語言機能相伴生，一個身體健全的人從其出生起就先天擁有這種能力，咿呀學語是再自然不過的，而這種能力如何發展，則是后天的事。

第二，公民語言能力具有時代性。與人類社會的發展相適應，人類所擁有的語言，其形態與功能也是不斷從低級向高級演化，這已為語言的歷時研究所證明。因此，從群體層面來看，公民語言及能力必然受一個國家、民族或地區不同時代語言文字特點的制約；從個體層面上看，不同時代對公民個體的語言能力要求也有所不同，生活在甲骨文、計算機時代，公民語言能力的時代要求自然大不一樣。

第三，公民語言能力具有差異性?！肮瘛钡淖匀粚傩愿嬖V我們，公民首先是基于自然生理規律出生和存在的生命體，生命體之間千差萬別，公民個體的語言能力自然存在差異；語言變異理論也告訴我們，人類的語言是一個異質有序體，語言具有明顯的地域性和社會性差異，因此，公民語言能力及其表現層面也必然存在群體性和個體性差異，男女有別、長幼有序，同樣適合人類的語言能力。

第四，公民語言能力具有層級性。公民所生活的社會，對每一個公民的語言能力要求不一，具有層級特點，佩六國相印之士與簞食壺漿之人，社會的語言需求自然不同；生活在具體環境中的公民，語言能力及應用同樣存在著層級性，有簡單語碼和復雜語碼之別。

綜上所述，我們應充分認識公民語言能力的伴生性、差異性，合理發掘每個人的語言潛能，有效培養適應網絡時代的語言能力，以滿足當下及未來對語言能力的層次需求：一是通用語言能力與方言或民族語言能力，前者適應國家認同的需要，后者滿足地域認同與民族認同的需求；二是本國語言能力與外國語言能力，前者保證我們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后者能讓我們更好地生活在地球村；三是“傳統”語言能力與網絡時代語言能力，這使我們不囿于白紙黑字時代皓首窮經，更能在“萬碼奔騰”的時代主動獲取與發布信息；四是公用語言能力與領域語言能力，前者滿足公民社會交往的基本需要，是基礎教育乃至高等教育應完成的能力培養，后者則滿足不同傳播層面、不同工作、不同群體的社會需求，以更好地服務于社會。

責任編輯：戴 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