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家創新戰略談語文教育創新

熊丙奇

“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已成為當今時代的最強音。持續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這一國家戰略，離不開創新人才的培養。談到創新人才，輿論普遍關注如何提高學生的創新意識、創業能力，希望大中小學能夠開設有關創新創業的課程，增加學生動手實踐的機會。其實，最根本、最重要的創新意識培養，來源于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的語文教育。意識到語文教育對推進國家創新戰略、培養創新人才的重要性，并把培養學生創新精神作為語文教育的重要價值導向，應該是語文教材編寫與語文教育改革的重點之一。

從本質上說，創新精神的內涵是批評和質疑，沒有批評和質疑，就不可能有創新。語文教育應該有兩大目標，一是培養學生的人文修養，掌握基本的語言能力和語文知識；二是培養學生的獨立思考、邏輯思維能力。眼下，我國語文教材編寫和語文教育比較強調前者，對后者的關注不夠。

近年來，社會一直質疑語文教材選擇的課文“說教”“灌輸”的內容較多，甚至發生編寫者修改名家作品攜帶“私貨”的情況。這不利于培養學生的獨立人格。另外，由于基礎教育的應試教育導向，語文課中的閱讀、作文都異化為應試閱讀、應試作文。在閱讀時，強調標準答案；在寫作文時，很多學生“主題先行”，套題、宿構，沒有自己的見解，不能用嚴密的邏輯、優美的文字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這種語文教育，導致學生欠缺文字理解能力，欠缺對問題的分析能力、說理能力和表達能力，更缺乏批判性思維。

中國當前很多社會問題，其實都與公眾缺乏批判性思維有關。比如，互聯網上謠言滿天飛，可總有人輕信謠言，被謠言蠱惑。再看這些謠言，根本經不起推敲：信息沒有權威出處，不符合邏輯，甚至反常識。假如公眾稍微有批判性思維，就不會盲目相信并轉發。再者，近年來我國社會“雞湯文學”十分流行，這些“雞湯文學”迎合的就是沒有批判性思維的公眾。

不但公眾如此，連一些正規媒體也缺乏批判性思維，甚至無視基本事實。比如，每年都有社會機構列出虛假大學警示榜。所謂虛假大學，顧名思義，就是子虛烏有的大學，根本沒有注冊，也沒有校舍、教師，是詐騙者制作假大學網站招搖撞騙，媒體卻將其報道為“野雞大學”；野雞大學是經過注冊，擁有校舍、師資但辦學質量沒有得到認可的大學。這是兩種完全不同性質的概念，混淆性質，會導致對問題的識別、處理發生偏差。

在美國，批判性思維教育是語文教育中十分重要的內容。比如，紐約州規定的語文教育目標，就包括“為進行批判性分析和評價而學習語言”。近年來，我國每年赴美留學生超過30萬，赴美留學生和美國本土學生的最大差距，就體現在批判性思維方面。如何學習、培養批判性思維，是留學生們必須補上的一課，反過來這也被認為是出國留學的最大價值之一。

學生批判性思維的缺乏已經嚴重影響我國大學的創新人才培養。很多大學教師抱怨，學生寫一篇千字文章，往往前言不搭后語，很難想象他們已經接受了12年語文基礎教育。而幾千字的大學本科畢業論文，經常出現的情況是，學生們從網上搜索，然后粘貼、拼湊。這是值得深刻反思的。如果不重視批判性思維培養，就不可能培養出有個性和創新精神的學生。

語文教材和語文教育改革，應該針對培養學生獨立思考能力、邏輯思維能力和表達能力展開。為此，在選擇、調整課文時，一方面要刪除那些灌輸、主題先行的內容，另一方面要就課文的選擇公開聽取學校、教師、家長和社會公眾的意見，不能只由編寫者和審查者決定。聽取編寫意見的過程，也是在培養公眾分析、說理的能力，也可減少語文教材編寫的爭議，提高質量。

調整語文教材的同時，更要改革教學方式和評價體系。如同我國歷次語文教材修改都引發爭議一樣，反對者質疑在目前的應試教育體系下，語文課文內容的調整意義并不大。因為不管課文怎么改，如果教學方式不變，學生學習語文的應試價值追求不變，語文教育仍無法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

2013年起，我國對高考作文進行了以出材料作文為核心的改革，由學生根據材料自擬題目。這種材料作文，旨在考查學生的獨立思考、開放思維、嚴謹邏輯和優美表達。遺憾的是，還是有不少學校教師教育學生以應試方式對待材料作文。由于學生沒有良好的分析和思維習慣，有的甚至連材料也沒讀懂，就把事先準備的“范文”套上去，堆砌華麗的辭藻。因此，必須通過更完善的升學評價制度改革來消除應試思維。應試思維不除，語文教材改革后，原本希望給學生更多自由閱讀、思考的空間，恐怕也會被應試訓練擠占。

語文教育改革是一項系統工程，除了高考語文命題要注重考查學生的開放思維之外，還應進一步加大高校自主招生、綜合評價錄取改革的力度。自主招生和綜合評價的面試，重在開放地考查學生的思維能力、觀察能力和表達能力，促使學生通過語文學習提高自身的綜合能力，而不是死記硬背詩歌、古文和文學常識。語文教育改革的創新，既是教育創新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可為國家創新注入活力。